一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立春过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广袤的田野上，返青的麦苗一片嫩绿。在土层中沉睡了一冬天的小草，听到春的呼唤急忙钻出土层，在暖风中露出了五颜六色的笑脸。
大汶河堤岸上的柳枝上，鲜嫩的柳叶已代替了鹅黄色的柳芽，在微风中欢快的摇来摆去。一簇簇飘飞在暖风中的柳絮落到地上之后，它们欢快的跳跃着聚到一块，形成一个个雪白雪白的绒球，不时在地上翻滚嬉戏！
虽是战火连绵，但春天依然给大地带来勃勃生机。
伴随着春天的脚步，自卫队进驻四区的杨集已近二个月。二个月来，通过广泛的宣传动员，在广大民众抗日热情不断提高的情况下，许多热血青年纷纷参加自卫队，使自卫队在人员、枪支等方面有了较快发展。并通过思想教育和军事训练，使队伍的政治、军事素质有了较大提高。
在这同时，端掉了长田敏江在城外设立的第一个伪据点——草桥；与崔百万顽固势力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使自卫队在汶上、东平两县的影响日益扩大。
自卫队的成长、壮大，引起了长田敏江极大的仇视和不安。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尽快消灭这支敢与皇军作对的抗日自卫队。可他又一直没有采取军事行动。这一则是因为国军攻打汶上县城，使他的部队受到重大损伤。兵力补充和武器配备需要时间；二则杨集前有小汶河阻隔，交通条件不利于日军大部队行动。所以尽管长田敏江一直对自卫队虎视眈眈，却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草桥据点被自卫队端掉以后，长田敏江被气得“哇！哇！”大叫！他让人把宫开顺找来，双手握住战刀，瞪着一双因愤怒而发红的眼睛：“宫的，你的对皇军大大的不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不去草桥上任！今天，叫你死了死了的！”长田敏江说着，举起了战刀！
宫开顺一见，吓得一屁股瘫在地上连连哀求：“太君饶命！太君饶命！我再也不敢啦！”
站在一旁的杜立林一看吓坏了。宫开顺毕竟是他的妹夫，如果长田敏江一刀下去，他的妹妹从此就成了寡妇！他急速跨前一步对长田敏江说：“太君阁下，手下留情！宫开顺擅自不到任罪该诛杀，可您如果杀了他，谁还为皇军效力！不如让他戴罪立功，再派他带人去草桥防守，如再失职，一并惩处。”
其实，长田敏江也并非真想劈死宫开顺，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不要与皇军三心二意。现在听杜立林一说，他慢慢放下举起的战刀，大声训斥宫开顺：“不看杜队长的面子，你的头掉了掉了的！起来马上带着你的全部人马草桥的干活，再有不忠，定死了死了的！”
被吓成一摊泥的宫开顺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千恩万谢后退了出去。然后便带着他的一中队人马和他的小老婆，住到了草桥据点。
宫开顺退下去以后，长田敏江命令杜立林：“立即派人监视自卫队的动向，瞅准机会一举歼灭！”
杜立林一个立正：“是！”
自卫队在杨集住的时间一长，有的队员私下开始议论“咱们自卫队是抗日的队伍，不与日本鬼子干怎么炕日！”
“应该找靠近鬼子的地方住，有机会好给他们干一仗！”
“……！”
听了队员们的议论，陈宇恒、刘启星、曹尚剑等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他们决定召开一个中队干部以上人员参加的会议，想听听大家对下步自卫队开展活动的意见。
参加会议的人员都到齐之后，陈宇恒首先把听到的队员们的议论告诉了大家。接着请大家就自卫队下步的去向、如何进一步开展抗日活动等问题发表意见。
二中队指导员孟小冬首先发言。他说：“队员们的议论，我觉得很有道理。为此，我觉得下步我们应该把队伍拉到二区的白塔去驻防。其理由有三。一，白塔是一个较大的村镇。村四周建有寨墙，进出村庄只有通过东西南北四个寨门。寨门一关，外人很难进入，村寨易守难攻，所以适宜我们进驻。二，白塔位于汶上城东，距县城十余华里，与汶上的日军相距相对较近。这样有利于我们侦察城内日军的情况。如果有机会，可以打击他们。三，白塔靠近汶——兖公路。自日本人占领了汶上县城以后，汶——兖公路就成了日本人一条非常重要的交通要道，不仅运往汶上的各种军需物资要走这条公路，它也是下步日本人从兖州司令部派兵去占领东平的必经之路。我们进驻白塔后，可经常派队员去破坏公路，使日本人的算盘不能如意拨打。总之，我们进驻白塔，将直接威胁日本人的军事行动。”
听了孟小冬一五一十的讲述，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员都觉得他讲的很有道理。于是大家一致决定：自卫队即刻移驻白塔。
自卫队进驻白塔以后，首先通过宣传动员，取得了当地老百姓的支持，使自卫队很快站稳了脚。接着，他们便对日本人的军事设施，展开了大规模的破坏活动。
一是扒路。为了不使日本鬼子的卡车畅通无阻地朝汶上运送武器弹药，阻拦日本人经由此路去占领东平，自卫队经常在夜间派出队员，带着铁锹铁锨，将公路的一些重要路段扒毁；或者将桥梁毁坏，使这条运输线经常中断。为保证汶——兖公路的畅通，鬼子兵不得不经常派人抢修被毁坏的公路。可日本人白天修好，自卫队夜间又给他们毁掉。致使这条公路始终不能正常行驶。
二是割线。日本人占领汶上之后，沿兖-汶公路架设了电话线。为破坏敌人的通讯设施，中断敌人的通讯联系，自卫队经常于夜间派出小分队，或者将电线割断，或者将电线杆子砍倒，致使鬼子的通讯联络时续时断。
在扒路、割线的同时，自卫队对敌人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每天夜里，他们除向兖州方向派出哨兵，防止兖州日军的袭击外，重点加强对汶上日军的防备。为此，天一黑他们就派出巡逻队，骑着自卫队仅有的几辆自行车，沿兖-汶公路向汶上巡逻。到汶上城跟观察一番城内的动静，然后再返回。如此来回往返辗转反复，除中间换一次班外，彻夜不间断。
自卫队不断扒路、割线，不但使长田敏江气急败坏，而且使驻兖州日军司令矶谷廉介大为恼火。他在电话里大骂长田敏江：“你的无能！连小小的土八路都消灭不了，有失大日本皇军的威严！”并严令长田敏江对这支土八路要“统统的消灭！不然的军法处置！”
二
残月西沉。夜色茫茫。初春的深夜，清冷而静谧。
踏着残月的余辉，陈宇恒查哨来到南寨门。
“口令！”站岗的哨兵问了一句。
“永安！”陈宇恒回答完后来到哨兵跟前问：“有什么情况没有？”
“报告大队长，没发现什么情况！”哨兵回答。
陈宇恒：“要保持高度警惕，千万不要马虎！这可关系到咱们自卫队的命运啊！”
哨兵：“大队长请放心，决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叮铃铃……！”陈宇恒刚要离开哨位，忽然听到寨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借着残月的余辉，只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正摇着车铃急速朝寨门驶来。“有情况！”陈宇恒一看来人是派出去巡逻的队员吴东，他急忙让哨兵打开了寨门。
吴东骑自行车来到寨门跟前，一见陈宇恒，他就一步跳下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说：“大……大队长，快，鬼子出动啦！”
陈宇恒急忙问：“怎么回事？”
吴东报告说：“下半夜我们接班以后，陈允栋小队长带我们沿公路向汶上城巡逻。刚走到城跟，就听到里面传出呼呼啦啦的声音。我们正疑惑不知是怎么回事，忽见城门被悄悄打开。我们在远处一看，只见一大溜队伍从城内走了出来。他们一出城，就沿汶——兖公路朝这边急奔。陈小队长一见有情况，就叫我骑自行车赶快回来报信，他和另外几名队员，正在那里监视出城敌人的动向。”
陈宇恒一听，脑子迅即打了一个转：“深更半夜，敌人出城干什么？莫非是来偷袭？！”
情况紧急，事不宜迟，陈宇恒急忙让哨兵立即叫醒正睡觉的所有队员，紧急集合，听候命令。让吴东立即返回，同陈允栋等一起，继续监视出城的敌人，有什么情况，再回来报告。他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庄内，叫起了刘启星、曹尚剑，紧急商议自卫队该怎么办。
刘启星、曹尚剑听陈宇恒一说，他们分析，敌人十有八九是来偷袭的。
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紧急状况，自卫队是撤走还是迎敌？形势逼他们必须立即做出决定。
“揍他个龟孙！”曹尚剑略一思索，主张迎敌。“敌人既然是来偷袭，他一定会认为我们没有防备。我们正好可以攻其不备，突然打他个措手不及！这可是我们与日本人的第一次遭遇啊！”
“对，既然他们主动送上门来，咱们就该会会这伙强盗！这对咱们自卫队也是一次实战锻炼的好机会！”刘启星、陈宇恒都表示赞成。
在汶——兖公路一侧，有一片树林。林中生长着槐树、杨树等各种树木。这里是打伏击的理想场所。刘启星、陈宇恒、曹尚剑决定把队伍拉到树林子里埋伏。
自卫队刚在树林子里埋伏好，陈允栋、吴东等监视敌人动向的巡逻队员就赶了过来。他们报告说：“从城里出来的这支队伍都是鬼子兵，估计有一百多人。他们扛着步枪，抬着机枪，拉着大炮，看样子是来偷袭自卫队的。现在离这里已经不远。”
这伙出城的鬼子兵，的确是来偷袭自卫队驻地白塔村的。
昨天，长田敏江从探子口中得到了自卫队住在白塔的确切情报后，便想立即带兵前来围剿。可向他提供情报的探子说，“不行，大白天皇军一出动，自卫队会很快知道，不等皇军赶到，自卫队早就跑掉了。应放在晚上午夜后行动。午夜过后，夜深人静，自卫队正在酣睡，那时皇军再出动，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卫队包围起来，然后机枪、大炮狂轰猛打，不等自卫队员醒来，他们就会一个个上了西天。皇军一举歼灭自卫队的计划，便可大功告成！”
长田敏江听探子一说，高兴得“嘿嘿”一阵大笑。他立即把鬼子兵中队长吉野寿一叫来，对他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只等午夜一过，便让吉野寿一率兵悄悄出城，偷袭白塔。为确保不走漏风声，他让吉野寿一只带一个中队的鬼子兵前往；对伪军，则严密封锁消息。
午夜过后，吉野寿一带着一中队鬼子兵出了城门，沿汶——兖公路向白塔扑了过来。
走出七、八里地时，吉野寿一在马上用指挥刀指了指跟在他旁边的一个穿便衣的人问：“肖的，你的说，白塔的还有多远？”
那个穿便衣的人回答：“快到啦，快到啦！白塔离这里已经不远啦！”
吉野寿一：“你的情报的可靠？”
穿便衣人：“可靠！绝对的可靠！是我亲自去侦察到的！”
吉野寿一：“你的前头带路！”
穿便衣人：“是！”
一中队的鬼子兵继续前进着。
等偷袭白塔的鬼子兵进入了伏击圈以后，陈宇恒把手中的枪向空中一举，高声喊了一句：“打！”
“啪！啪！啪！”听到陈宇恒的命令，自卫队员打响了汶上、东平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第一枪。
枪声中，两名鬼子兵应声倒地。
正在行进中的鬼子兵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懵啦。他们原以为自卫队正在白塔村睡大觉，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有人会在树林里向他们开枪。他们一时有此慌乱。
听到枪声，吉野寿一先是一愣，他不知道在树林子里向他们开枪的是不是自卫队？于是他急忙问那个穿便衣的人：“肖的，你说，什么人向皇军开枪？”
穿便衣人回答：“这一带没有其它武装，在树林里向皇军开枪的肯定是自卫队！”
吉野寿一听说树林里埋伏的是自卫队，他知道他们的偷袭已经被自卫队察觉。也好，既是自卫队，在哪里消灭都是一样。于是，吉野寿一把指挥刀一举，命令日军对着树林开枪。
听到命令的鬼子兵，他们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趴下，对着树林子开起枪来。
“啪啪啪！”鬼子兵的步枪响了！
“哒哒哒！”鬼子兵的机枪响了！
拉炮的鬼子兵此时也支起了钢炮。他们把炮弹向炮膛一推，对着树林开了一炮。
“轰！”的一声巨响，几棵已发出嫩芽的大树被掀倒，枝叶被炸得满天横飞。
打伏击的自卫队员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这等武器！他们一个个被鬼子兵的炮弹震呆了！有的急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有的闭着双眼朝天乱放枪；有的则想爬起来往后跑！阵地上一时出现了慌乱。
曹尚剑知道鬼子大炮的厉害。自卫队员都没有作战经验，没参加过激烈战斗，遇到这种情况大都表现出惊慌，这在情理之中。现在是敌强我弱，不能硬拚。想到这里，他急忙对刘启星、陈宇恒说：“教导员、大队长，从鬼子现在的还击情况判断，他们还没有弄清我们的确切位置。一旦他们确定了明确的目标向我们开炮，我们必将遭受巨大的损伤。我们不能再打，趁现在天黑鬼子看不清楚，我们必须马上命令队员撤出战斗！”
刘启星、陈宇恒也正有此意。他们听曹尚剑一说，陈宇恒立即对身边的石头说：“速去通知各中队队员，避开敌人的枪弹，以最快的速度立即撤出战斗！后天到五区昙山脚下的武屯村集合！”
“是！”石头答应一声，猫腰离去。
接到撤退命令的各中队队员，他们或一个小队，或三、五个人一伙，或独自一人，提着手中的枪向树林外跑去。
这时，天已微明。借着晨曦的光亮，曹尚剑见一个日本军官模样的鬼子兵，左手正举着望远镜朝这边观察。接着又见他举起了右手中的指挥刀。
“不好！鬼子指挥官要下令朝这边开炮！说时迟，那时快，曹尚剑一举枪，对着那名鬼子指挥官抠动了板机。”
“当郞”一声，指挥刀应声落地。吉野寿一一边痛得“哇哇”大叫，一边气急败坏地命令鬼子炮兵：“快快地朝那边开炮！”
“轰！轰！轰！”鬼子的大炮一个劲地吼叫起来。
看着队员差不多都撤离了树林，曹尚剑一扭头，见刘启星、陈宇恒还没撤走，于是他大声说：“教导员、大队长，赶快撤走！”
刘启星、陈宇恒：“曹队长，我们一起撤！”
曹尚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大声说：“不行！你们没看见公路上的鬼子兵已经开始向这边运动！再不撤就来不及啦！我和陈允栋、吴东断后，你们立即撤走！”
刘启星、陈宇恒只得服从地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剩下的几个队员向树林外跑去！
曹尚剑和陈允栋、吴东三人，忽左忽右地吸引着敌人的火力。还击了一阵子以后，估计队员和教导员、大队长都已经撤离了阵地，于是他命令陈允栋、吴东也赶快离开。
陈允栋、吴东撤走之后，曹尚剑爬起来正要离开树林子时，忽见不远处还有一名队员。他猛跨几步跑过去，见石头正用弹弓瞄准一个鬼子兵准备发射。他大喊一声：“石头，你要干什么？！”
石头双眼紧盯住一个刚走下公路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一个鬼子兵说：“我想弄支枪！”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不要命啦！这个时候，还弄什么枪！撤！快撤！”曹尚剑说着，一把拉起石头，左转右拐，朝树林外飞奔而去。
最后撤出树林的曹尚剑已经跑出了很远很远，鬼子的枪炮仍在一个劲地吼叫着。树林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有诗曰：
千锤百炼第一次，
首战日寇经风雨。
三十六计走为上，
痛歼强敌待来时。
白塔及附近几个村庄的老百姓一听到激烈的枪炮声，知道准是凶恶的鬼子兵杀过来啦。人们从睡梦中骨碌爬起，毫无目标地朝村外乱跑起来。
一中队的鬼子兵对着树林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枪炮，见树林里没有了任何动静。他们认为自卫队员已经大部被消灭。于是吉野寿一指挥着全体鬼子兵，端着刺刀向树林子包抄过来。
可等进了树林子一看，林子里除被熊熊大火燃烧的东倒西歪的树枝、树干和自卫队员丢下的几辆旧自行车外，里面连一个自卫队员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时，天已大亮。吉野寿一疑惑地举起了望远镜。
透过淡淡的晨雾，他看到四周村庄的大路上、田野里，到处都是逃散的人群。他不知道哪是自卫队员，哪是老百姓。口中只喃喃自语：“学生军，大大的有！大大的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