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虽渐小，却挥之不去。结束这次抓捕行动回到家已经是凌晨过后，虽然“怪人”正如预期赫然出现，然而我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反倒平添了几分郁闷与失望。当我和冰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躲在暗处监视画室周围的动静，没想到11点刚过，一高一矮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就出现在我们的望远镜镜头之中。他们穿着深色外衣，面部除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其余部分全都用帽子、围巾紧紧裹住。他们走走停停，慢慢靠近画室，隐在黑暗中四下观察了一会，见没有异状，终于又活跃起来。绕到画室后面，二人攀着墙梯敏捷的爬上屋顶，他们俯下身子通过圆形天窗向室内观望。其中一个用手对里面指指点点，另一人连连点头，简短的交流后二人肩头一阵颤抖像是在笑。随即，他们打开了窗锁，从怀中掏出一根绳子固定在梯子一端，把绳子另一头抛入室内，先后顺绳而下。敌人已落入陷阱，我们也马上展开了行动！冰负责用工具把门卡主，使窃贼无法从前面逃走。我则飞奔上前，蹑手蹑脚地上到房顶，迅速割断绳子，突然对里面厉声大喊：“大胆蟊贼，这回看你们还往哪跑！……”雪白的灯光中，两个贼一个正在有恃无恐地翻着一本人体素描的美术书，另一个则正悠哉地拿着数码相机对着墙上的画拍照。一听我这来自头上的喊声二人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他们连忙抓起刚摘掉不久的帽子和围巾捂住脸，直奔正门而去。二贼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门，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原地转起了圈。这时门外传来了冰的声音：“别白费劲了，我们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赶到……”可令我万没想到的是，冰的话还没说完这两个怪贼竟然推推搡搡互相指责起来，争论几句后二人逐渐冷静下来，好像泄了气的皮球随即瘫坐在了地上，哇的哭出了声。他们一露出脸，我这才发现，困在画室内的原来是两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小男孩！而且从面相上看绝非那种社会上的不良少年。顿时，我对他们的怪异举动已了然于心。原来这只是一次在青春萌动驱使下的历险！在随后的携带物品检查中，我和冰并没有发现刀剪一类的利器，盗瓶贼自然也不可能是他们！通过对两个孩子的询问得知，原来是因为其中一人前两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偶然间透过敞开的门看到了屋子里的人体画实在心痒难耐，才相约冒险参观。搞清了来龙去脉，既然这只是一个极其意外的插曲，我也不想为难两个孩子，简单的教育了几句便在警察赶到前放走了他们。可能是出于对他们心理成长的考虑，冰在临行前从画室的书架上拿了一本《西方人体艺术美学详解》递到孩子手上，并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希望你们明白，人体的美完全取决于比例和结构，不要用那些污七八糟的念头玷污她的纯洁与神圣。”
2月5日
身体困乏，骨头好像都散了架，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梦中，我依稀回忆起自己头痛的原因，那是一次交通意外……醒来时头上已缠满了绷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冰、墨杰、双瑜和我的学生师紫都在旁边……这记忆似乎很遥远，我能感知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存在却触不到也看不清他们的脸……这间只有防盗门而四壁无窗的画室还存在着另一个出入途径，那就是昨晚两个孩子穿越的房顶天窗。之前我怎么没有想到！虽然在铺满积雪的房顶除了我们三人的足迹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但那真正的盗瓶贼的确很有可能就是从这里潜入室内。如果用绳子上下则需要一定的体力和技巧，并非易事，这就是说窃贼很可能是个男子。不过也可能截然相反，此人事先另有准备，用的是一架绳梯或者那种顶端带有铁钩的便携折叠消防梯。俗话说：手巧不如家什妙。如此一来，即使是个弱女子往来画室恐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了！……赶到画室，呈现在眼前那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再次刺痛了我的神经。那张标明日期的留言纸简直就如同怪盗脸上肆意的嘲笑，一针见血的在失掉水瓶部分的残画总数上浓墨重彩又添上一个大大的10字！这个贼是何等猖狂？分明就像是专门为我展示他偷盗的日程安排！置身失盗现场情况就明摆在眼前还用你费心提醒我日期？除了气恼，我觉得此人真是难以琢磨、不可思议……敌暗我明，看来像没头苍蝇似的被动防范无法阻挡这个恶徒继续犯案的脚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务之急莫过于在画室隐秘处安装监控摄像，以便查知对方的真面目制定相应对策……除此之外，同时还要调查一下几个嫌疑人的情况！如果真凶的确就在其中必要时可以把他们聚在一起，当众拆穿他的身份并联合其他人一起把他抓住……
今天是几月几号？怎么不记得了！……哦，是2月5号。下午我这不是自己写得很清楚嘛！哎……今天脑子里怎么总是想些互不相干的事……不知为什么，某个时段眼中出现的不是现实的空间，而是以往的记忆。我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徜徉在法国巴黎高等美术学院的路上，流连于萨纳河畔。在一次画展上冰和我不约而同地驻足在那幅名叫《潘朵拉魔瓶前的夏娃》的作品前，只是一瞥我的视线便再无法从她的身影移开。从此，“卢浮宫”、“埃菲尔铁塔”、“凡尔赛宫”、“凯旋门”、“蓬皮杜中心”、“巴黎圣母院”、“香榭丽舍大街”如此种种无不记录了一段段我们浪漫的回忆。
三.瓶的守候
翌日，宝瓶早早来到画室，今天他特别从家中带来了一部手机。自己临摹作品的水瓶还会继续丢失这件事虽然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现场那一幅幅浸透自己心血的画面上那一个个丑陋的窟窿他的心里不免还是有一丝丝难过。随后他并没有动笔作画的打算，而是拨通了几个事先记在纸上的电话号码。在中午前几批访客先后来到，离开画室时他们中有些人面带喜悦，有的则是好像遇到疯魔一般的奇怪表情。
自下午3时，上午的来访者中便有两人化装成男人的圈内好友墨杰和双瑜的模样各自肩背画筒，手提一只木质大画箱重新返回画室。“按您的要求，我们照着相片找化妆师好不容易才弄成这样。您事先许诺的那百分之二十的化妆费可没有白花呀！”
刚刚还手支下巴坐着发呆的宝瓶，一见来人惊得张大了嘴巴。“……你们怎么来了？……”迟疑了片刻，他猛地一拍脑袋。“哦，差点忘了。想起来了！不会的，不会的，只要这些针孔摄像头真如你们说的安装的那么巧妙这点钱算什么！”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紧张忙碌，画室内9个摄像头全部安装调试完毕，宝瓶甚为满意，此刻他反倒有点期待盗瓶贼快些再现身了！
自怪异盗窃事件伊始至今，虽然只是短短几日但宝瓶却觉得好像痛苦的煎熬了几个世纪。由于有了安装监控的心理保障，他终于又找回了享用晚餐的惬意。饭后，百无聊赖的他吹着口哨信步来到画室。可当他手触到画室铁门的一刹那却又转身折向了不远处的一家小旅店。是什么让他行为如此反常呢？原来是因为他突想起监控屏幕并不在画室而是被自己秘密的安装在了那里的一个房间之中。也许是一心幻想着窃贼出现在屏幕之中的情景，他出门竟然忘了带钥匙，只好请店主用备用钥匙开门。进入房内他随手反锁房门，慢悠悠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监视屏幕前，两条腿往桌沿上一搭，随手启开了一罐刚才在路上买来的啤酒。时间一秒秒流逝，画面一切正常。见不到窃瓶贼现身，他的内心反而逐渐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三罐啤酒下肚，已是午夜时分。但那如幽灵一般的影子仍然没有出现！耐着性子盯到了凌晨三点，画室内还是毫无异常！“看来今晚他不会来了！莫非这是暴风雪前夜的宁静？……”宝瓶心中如此想到。
月沉日出，又是一天。当日下午“捷报跑腿商务公司”的业务员敲响了男人的家门。从他手中接过上面只用记号笔写着“内详”二字的快递信封冰很是好奇，随手便撕开了封口从中取出了装在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沓普通A4复印纸，只见最上面的一张如此写道：
委托调查报告书
致：宝瓶先生亲启
兹接受先生提出对墨杰、双瑜、师紫三人的调查结果如下：
账户财务支出异常：无
近期是否联络画商：无
近日其它异常举动：无
综上所述，被调查对象一切正常，望知悉。
了无痕侦探调查公司
除此之外，后面另附有三人名下多家银行的收支数据表及手机通话记录等资料。不知什么时候，宝瓶已经站在了冰的身后，他一脸迷惘地注视着她手中的纸，突然轻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这话声虽然不大，但还是把冰吓了一跳，她拍着胸口回头嗔怪道：“我这心脏啊！喏，上面写着是给你的。你怎么总盯着他们不放呢？即使没有这份调查报告，我也绝对相信他们的人品！从动机上来说，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为何要破坏画作，并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走它们呢？像你们这些画痴怎么能下得了手呢？恐怕保护还来不及……”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既然这份报告用事实证明了他们的无辜，我也就彻底死心啦！”接过快递，草草看过内容，宝瓶顿时皱了皱眉头，无可奈何地摇起了头。“这个窃瓶贼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呢？如果他不是疯子，这其中肯定还有更深层的用意。这可真是伤脑筋……不过不用怕，只要他再动手就一定会露出庐山真面目！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算有心把剩下的画都转移藏起来，又能藏到哪呢？如果搬回家把贼引到家里来那无异于引火烧身！如果寄放到朋友那里自己又舍不得，一天看不到《泉》我就心烦意乱。我已经下定决心，与其这样整天提心吊胆，不如破釜沉舟就用这些画当诱饵和这个贼斗到底！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它更好的对策！”
“对了，2月10号是什么日子？”
“……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吗？”宝瓶听冰这么一问，觉得莫名其妙，怪怪地看着她。
“哦，没什么！我隐约记得那天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一时想不起来了……”女人淡淡一笑，从右手无名指上摘下金戒指轻轻地放在饭桌上，“哎呀，最近缠着戒指的红线总是松，看来是用的时间太久啦，应该换根新的啦……”说着，她便起身进了卧室。
为了夜里继续去旅店那边盯着监控器的动静，整个下午宝瓶难得的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去画室。他吃了睡，睡了吃，如是反复交替，总算是彻底养足了精神。晚上10点刚过，他便拎着一兜早已准备好的吃食动身前往目的地。途中，天下起了雪，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边走，宝瓶心里边渐渐生出一股似有似无的失落感。“这种鬼天气，他还会来吗？……”这么问着自己，他也无法确定接下来的这个夜晚怪贼究竟会如何制宜行事！胡思乱想间，男人已迈进了小店的门。此刻，原本窝在柜台里面打盹的店主，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瞥了一眼满身积雪的男人，好像说梦话似的叨念道：“从昨天天气预报就发布了红色暴雪警报，您这空着暖暖呼呼的房间不住还有心去外边瞎逛？真怪了……”说罢，店主从钥匙板上取下房间钥匙一把丢给他，随后又趴在柜台上睡了。
转眼间，时间到了午夜子时。监控屏幕原本安静异常的画面突然发生了变化！这可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你等到了！见此情景，宝瓶顿时兴奋得直拍桌子。
画面中，画室中央的棚顶突然“下起了雪”。男人深知，这是有人登上房顶打开了圆形天窗才使得外面的雪落入室内。随后两根竹木竿状的东西先后从外面徐徐斜插入室内，直至抵住墙根处用白布盖着的一摞摞画作方才停止。为了看清细节，此时宝瓶急忙点击九个小窗口中距离出事点最近的那个，全屏放大。这一看他不禁一声惊呼，原来顺下来的那两根东西竟然是封冻在一层冰中的粗麻绳！这是何用意呢？盗贼的思维果然异于常人！没容他再多想，两团闪耀着刺眼火光的东西在空中划着弧线紧接着从上面落了下来。这又是什么？他赶紧调换窗口，重新放大。啊！原来是焰火棒。如果是为了照亮他为何不用手电筒呢？这搞不好可是会把画室烧了的！想到这里，宝瓶头上不禁冒出了冷汗。立刻起身抓过衣服冲了出去。推开旅店的大门，强劲的寒流迎面袭来，在这巨大温差的刺激下刹那间他重又冷静了下来。我怎么这么冲动？目前还没看到盗贼的庐山真面目，就这样过去万一被他逃了，我岂不是两手空空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吗？算了，还是回去看看情况再说吧。如此想着他立刻转身返回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