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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劳燕飞(一)

潼关古城在黄、渭、洛三河交汇处。关南秦岭雄奇,关北洛、渭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关西西岳华山诸峰高出云霄,关东牛头源居高临下,关中襟沟贯通南北。古潼关扼秦、晋、豫三省咽喉,“势雄三辅,门扼九州”,进可窥中原,退能守川陕,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柳无忝一行人自函谷关出发,轻骑而出,不到两日,便到达潼关。一行人快马加鞭,穿过潼关市集,到达古城门前。守城军士见众人气宇轩昂,不敢多加盘问,放了他们进去。其时,潼关为明朝重兵把守之地,守城军备已逾千人,只因潼关地势险要。众人进了城内,远远望见一条羊肠小道盘在山体之间,如蛇蜿蜒,盘旋之际,直冲云霄,由此翻越潼关,不出一日便可达华山。众人心想假冒柳无忝之人率领天鹰门、三十六洞千余之众驻扎潼关西麓,离华山更近,倘若出奇计而夺华山,虽以华山之险不易攻取,但千余人声势之大,当真骇人听闻。

进城不久,便见天上乌云翻滚,不久下起雨来。虽临近三月,但天气仍寒,众人拣路而行,遥遥望见一座庙宇,若隐若现在雨中,便打马而至。进到庙内,见庙破烂不堪,似是多年未修,庙内堆了数堆干草。众人铺平了干草,将中间扫出一大片空地来,放上干草和树枝燃了,围坐一起烤起火来。众人穿着棉衣,赶来及时,衣衫尚未湿透。倘若湿透,如此烤法,不免凉气攻心,患上风寒。众人被火一烤,暖烘烘的,闭目养神,过不多久便沉沉睡去。火光映着司马晴沉睡中的娇丽容颜,那破烂不堪的庙宇顿时火光映墙,蓬荜生辉。

几个电闪雷鸣,黄豆般的大雨疾的落下。风雨更猛,过了半晌,遥遥传来马蹄之声。司马青风内力深厚,首先惊醒,见火光渐渐熄灭,添了几根柴火,火便旺盛起来。

蓦地里,一道黑影忽地滑到火旁,伸手插入火堆之中,烤起火来。这时,众人已经惊醒,见那人如此烤法心中莫不惊诧。那人衣着黑衫,约莫六十岁年纪,相貌甚是滑稽。

司马晴忍不住唉了一声,似是怕老者的手被烧焦了。那老者似是猜到司马晴心中所想,本来惨淡的脸上堆起了笑意,道:“老儿这双手是不怕火的。”

步青云见到老者,心中一喜,寻思:“他老人家既然来了,蝉儿也会跟来。这番又可见到她了。”心中喜不自胜。

司马青风见老者一双手漆黑如炭,便如雷公一般,而且少了一只眼睛,想起一人来,暗道:“这老儿远在福建,也到潼关来了?”就在此时,又听到一阵马蹄声。那老者瞧了瞧司马青风,忽然张开嘴来,却没有发出声音,抽出一根烧焦的树枝,在空中虚刺几下,但见一道黑光如一阵黑风般任意弯转,端的是匪夷所思。司马青风见状,道:“前辈可是人称‘金鼠王’的金二两金大侠?”

那老者干笑两声,道:“老儿正是那鼠儿,‘大侠’二字则不敢当。敢问可是金刀盟司马盟主。”司马青风道:“正是司马。”

金二两正要说话,听见马蹄声在庙外停下,如见鬼魅,脸色忽变,身子一矮,便如只老鼠般嗖的一声,躲到庙内一尊佛像后面。刚刚躲好,便有二人推开门来,一股凉风疾的吹过,众人不禁连打寒噤。

那二人将门关上,走到火堆旁,将手中包袱摊开,竟是些卤肉、鸡腿。二人将卤肉、鸡腿分给众人,也不说话,抖落身上雨水,围在火堆旁烤起火来。这二人均是四十岁上下。其中一人身着绛色锦缎,体态稍胖,一脸福相。另一人高瘦,脸色蜡黄,似有病态,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着单衣也不觉寒冷,太阳穴高高鼓起,武功定是不弱。二人撕开鸡肉,便往嘴里塞。那稍胖之人双手白皙,但五根手指则银光闪闪,似是练过手上功夫,而瘦高之人手指根根如匠,枯指有力,想是淮西天鹰门的好手。二人吃了几只鸡腿、几片卤肉,又从身后摸出酒壶,咕噜几声喝下半壶。

柳无忝闻到酒香,顿觉腹中奇痒,拿起卤肉吃了,伸手夺过瘦高之人的酒壶,也是咕噜几声,将剩余的酒喝得一干二净。瘦高之人眼睛瞪得老大,忽然咯咯笑了起来,道:“妙极,妙极。”伸手夺过矮胖之人的酒壶,也是一股脑儿喝完,矮胖之人瞪得目如铜铃,恨不得把瘦高之人一口吞下,忽然也是大笑起来,道:“妙极,妙极。”

矮胖之人捡了几根鸡骨,道:“真是妙极。”说着,手中鸡骨闪电般飞向佛像,只听叮当一声,脆硬鸡骨竟穿透了佛像。金二两从佛像后跃起,手中拿着一根鸡腿兀自啃着,右腿已挂在庙内的横梁上,身子摇摆不定。众人见金二两轻功如此了得,不禁拍手叫好,更让人吃惊的是,竟无一人发现他是何时将鸡腿偷走的?

司马青风道:“果然是偷中之王,金大侠大展神威,让司马开了眼界。”

金二两被称为“鼠”,乃是因为他的神偷之术,说他的偷技如同老鼠一般,放得再隐蔽的地方也能偷到。二两之意,乃是说他施展轻功如若鹅毛,只有二两重。他的轻功名曰“一扇风”,是取自玉华洞胜景。玉华洞是武夷山脉的奇峰异洞,也位三十六洞之列。玉华洞独特之处在于穴风、泉流、烟云。首景“一扇风”,从洞口一直吹着猛烈的风。金二两不知其威,被风吹到对面石林之中,幸被松枝所挡。松枝弹性极强,又将他弹了回去。洞内之风常年不懈,又被吹了回去,来回几下,金二两被吹得几欲昏厥,幸亏抓住长藤,才得以逃脱。金二两歇了两日,上山采药,忽觉身子轻了许多,便突发奇想,将古藤缚在腰间,又跳入“一扇风”,来回吹了几次,直到忍受不住。两年之后,金二两便练成了绝妙轻功。

金二两倒挂在横梁上,身子如同秋千般摇摆不定,叫道:“‘白骨枯爪’两位老弟,你们苦苦追赶老儿,到底是为了何事?”

司马青风听得“白骨枯爪”四字,登时想起两人来,寻思:“最近江湖上出现两个狠角色,以一双手掌打败数十名武林高手,武功之强据说只在金刀盟、十大剑派掌门之下,那便是‘银指断天’、‘枯手截地’两位兄弟。”矮胖之人正是“银指断天”杜若乾,瘦高之人便是“枯手截地”杜若坤,其父正是天鹰门掌门、魔教玄王“一手擎天”杜见知。

杜若乾微微一笑,一双小眼睛一笑就成了一条缝儿。金二两呵呵笑道:“美人目兮,娇笑盼兮!”

杜若乾怒道:“好你个独眼鼠!”

金二两怒极反笑,身子一摇,轻轻落到地上,道:“老鹰崽子!”

杜若乾怒道:“金老鼠,还是把仰天剑交给我们吧?”

金二两怪目一翻,道:“仰天剑是你哥俩的么?”

杜若乾嘿嘿一笑,道:“你从咱们哥俩手中偷去仰天剑,若不讨回来,咱们哥俩闯出的名号便撂在这里了,还望金老鼠不看僧面看佛面,放咱们哥俩一马,将仰天剑给咱们吧?”

金二两笑道:“你们哥俩打什么主意,老儿岂能不知?这仰天剑乃是教主之物,你们想做顺水人情,老儿难道不想么?你们从言七星手中夺得此剑,老儿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杜若坤皱了皱眉,道:“你瞧见了?”金二两道:“‘银指断天’练的是小鹰爪力,以柔见长;‘枯手截地’练的是大鹰爪力,以刚见长。哥俩联手,出手七孔,那七孔就是用鹰爪力贯注手指,洞穿敌人腹部所致。你哥俩杀了言七星,将他的尸体扔到峡谷里,正巧老儿在下面,看见言七星腹部七孔,便知是你哥俩了。”

柳无忝见他们谈论仰天剑,心中不由一喜。他在聚宝庄弄丢仰天剑,正不知如何向铁木筝交代,没想到今日不期而遇,便寻思如何弄回来。

忽听杜若乾道:“既然咱们都想将仰天剑归还教主,那还有什么好争的?不过,金老鼠,按照武林规矩,你也不能让咱们哥俩白跑了一趟,你若能将身上的碧玉蟾蜍借给咱们哥俩用用,那仰天剑不提也罢。”

金二两伸了伸手臂,打了个哈欠,道:“你们哥俩还真会打如意算盘,这碧玉蟾蜍可是朝廷贡品,那是小皇帝赏赐给刘瑾的。老儿进一趟深宫大院不易,差一点命就丢在那儿了,才偷得这解毒灵宝碧玉蟾蜍,岂能给了你们哥俩?”

步青云听见“碧玉蟾蜍”,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唐七先生的话犹在耳畔:“当年,我虽制成七件宝物,却没有一件可以称得上是白玉无瑕的。天下唯有昔年‘太阳’组织首领国品侯刘梦龙,重金从波斯购得的碧玉蟾蜍方可称得上。那碧玉蟾蜍四周呈沉碧色,中间白里透亮,再难解的毒也可用碧玉蟾蜍解了。”步青云听得金二两怀揣碧玉蟾蜍,一双眼睛便盯在他身上,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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