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古树一蓬开成花
夜风肆无忌惮地吹拂着，四野却弥漫着奇怪的氛围，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由缓而急，渐渐谱成一首激烈的曲音，让人心绪也不由激荡而起。
陡然间，像是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四散开去。缓缓的波纹越荡越开，越荡越弱，直至回归一湖平静。
风声中忽然有一谭死水般的声音传来，沉寂萧瑟，“撤。”
只一个字，却传出极远，在夜色中随风荡去。极为有力的声音反复回荡了几遍，才缓缓停息。璀璨的星子下，忽然有几道身影迅速跳起又落下，很快便隐入夜色中。
在身影完全没入黑夜时，忽然又传来那沉稳如水的声音，“云河的仙友，我们三兄弟就当看在你的面子上，这笔买卖我们自会放弃。不过，你也好自为之吧！”
云河的仙友？那是谁？是那个暗中相助的人吗？
“雨凉，你没事吧？”狐狸突然惊呼一声，将花笙的思绪也拉回眼前。她瞧过去，雨凉师姐面色苍白，已然毫无血色。抚手探去，竟是意外的寒冷，花笙忍不住叫出声来，急忙抽回手，连吹了几口气在掌心。
倾雨凉四肢已然僵住，双目些微失神，紧盯着远处浓浓的夜色，仿佛看透着什么。最后的声音传来时，怔住的双眼中陡然有一道光一闪而过。
“师姐，你怎么样？”如此奇谲的病情，花笙看得心惊不已，方才那一瞬间，就仿佛有一道寒冰刺入她的心口，几乎让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雨凉师姐苦苦忍受着，气息渐弱，为何雪染师兄的脸色却是红润无比，从外表看上去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没事。”强自提起精神，雨凉缓缓摇头，目光忽然聚焦到花笙身上，轻轻说了句，“他来了。”
他来了？是谁？
花笙正欲转头瞧一瞧，身后便传来一阵舒缓的笑语声，“小花笙。”
段七年！
不用回头，花笙脸色一变，已然猜出了来人是谁。她的脚步短暂地僵了僵，忽然斜里踏出一步，往狐狸和雨凉身边靠去。
段七年抬起的手也在寒冷的风中僵了僵，随后缓缓放下，自顾自地笑道，“方才要不是你设法套出他们的方位，我还真没办法接近他们。”
“刚刚……刚刚是你？！”花笙闻言一惊，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幕，的确是老三一说出自己的位置，随即就听到一声惊呼，没想到竟是段七年下的手。
“好了，花笙，有什么话回去再说。”狐狸已经收起了狐尾，狡黠的双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亮，随即却又黯淡下来，“雪染和雨凉的情况都不好，我们先找个地方把他们安顿下来。”
花笙秀眉一嗔，扭头瞧了眼段七年，撇撇嘴道，“师姐，不如我们把雪染师兄和雨凉师姐带回醉仙坊吧！”
“醉仙坊？”狐狸敛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犹豫了片刻，“那个晴……也好，就去醉仙坊吧！反正青门现在是回不去了。”
“小花笙，我随你们一起去。”段七年忽然上前两步，并指探向雪染手腕，陡然惊呼。
“段七年，你做什么？”花笙一下子紧张起来，段七年却再次探手，并指搭在慕雪染脉搏处，似乎能看出点端倪，片刻后皱了皱眉，“这……他体内怎么会有一股如此奇怪的力量？”
收回手来，段七年也握和拳头，舒缓着筋骨，短暂的触碰几乎要将他五指冻僵。如此近乎极致的寒意，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或许，”忽然，段七年眸光一亮，沉吟了片刻，“水华内丹对你师兄会有帮助。”
“水华内丹？真的吗？”花笙一喜，嘴角便不自觉上扬，之前无故的闷气也一下子消散了。她看向段七年，只见对方眉头皱得更深，像是两条倒挂着的眉毛，不由咧嘴轻笑。
“可是，水华内丹还在子牙师兄手上。“花笙忽然想到，在传承之境，作为凝香手镯的回礼，她已经把水华内丹送了出去。
几许津烟成秀色，半川云水生清骨。
清晨时分，一树山山顶为云雾所遮，时有飞鸟声响绝四野，清脆悦耳。古树申柳斜向伸出崖壁，仿若仙人指路，活脱脱将这一幕宛若仙境的美景衬得更加神秘。
花笙从未想过，她会再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而且还是和段七年一起。都说世事弄人，大半个月前，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可是短短的时间内，她也经历了许多，现如今她的心中，已经悄无声息地装进了许多牵挂。
如今，因为青门内乱，莫晋戈坐镇之下，封锁了通往醉侠坊市的捷径，故此，她们也只能通过神树申柳进入青门了。
“小花笙，你还记得这里吗？”段七年抬起手来，五指灵动，仿若牵线，一旁的古树枝条飞舞，记忆中的场景倏然浮现脑海中，花笙双目失神，忽然怔了怔。
记忆中，第一次来到这儿，彼时的段七年背对站在她面前，身形颀长，一身青衫落拓，当真是惊艳万分。听着那样的话语，花笙兀自愣了愣神，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如果不是因为段七年，或许她早就葬身蛇腹，早就化为一堆白骨了吧。恍若一梦，眼前的枝条又在他眼前舞动起来，如灵蛇，似游鱼，飘逸自在。其实，在自己心中，他早已经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了吧。
耳边又传来段七年那近乎苦笑的声音，花笙深深吸了一口气，收回心绪，聆心听闻，“其实，当日我只是恰巧经过此地，没想到意外救下了你。可我怎么也没料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我放开了你。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现在能够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这一番话渐渐低沉下来，似乎有几分自责的意味。花笙张了张嘴，却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过后，她才重重拍了段七年一下，轻声笑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放心吧，我说过等以后你遇难的时候，我也会英雄救美，相信我，我一定不会食言的。”
“呵，我相信你。”听得此般说辞，段七年也不由轻扬起嘴角，眉目一瞬间舒展开来，俊秀的面庞分外清明，悄无声息化作一道春风直吹进花笙心里。
“啊——”然而，花笙忽然一声尖叫。她整个人都腾空而起了，舞动的枝条不知何时缠绕上她的腰肢，蜿蜒向上，在她面前扭动不停，像是一条条细小的毒蛇吞吐着杏子。
“段七年，你做什么？”忽然感觉到腰间有一股大力传来，花笙只觉腹中一紧，整个人都被往后拉去。刹那间，古树张开一张巨大的嘴，将她吞入其中。
被黑暗倾覆的前一刹，花笙奋力喊出声来，那张脸上前一刻还凝结着好看的笑意，却在一瞬间转变成惊愕与一种……紧张的神情？
他在紧张她？！花笙来不及细想，眼前瞬间被一片黑暗遮掩，恐惧的气息在她身边蔓延开来，像是一只凶猛的妖兽。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急速地下坠，耳边渐渐有呼啸声响起，充斥在她的双耳，却像是一曲魔音在折磨着她。
她害怕黑暗，尤其害怕孤身一人处在黑暗中，那种无力的孤独感是她永生难忘的。她害怕地捂住双耳，逼迫自己不去听那呼啸之声，可眼前一面黑暗，却将她的感知放大了无数倍，即使听不到，她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气息包围着她，一点点想要将她侵蚀。
身体还在下坠，似乎没有尽头，就像那无边的恐惧一般。忽然间，却有一股力道从她手臂上方传来。那只手拉开她捂住耳朵的手，紧紧握住她，将她整个人也拉近了些许。
一瞬间，花笙仿佛回到了传承之境的时候。那时候，她陷入流沙之中，梦入幻境，醒来时也是一片黑暗。但是，却有一双手紧紧握着她，带给她无尽的信念。
熟悉的感觉通过紧握的掌心慢慢传遍整个身体，黑暗中，花笙忽然扬起嘴角，轻声笑了起来。
原来，在传承之境，将她从黑暗的深渊中拉出来的人，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