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万类生灵绕水来
厚重的城门外有风沙卷过,扬起一地的尘土,花笙随意扫过一眼,转身踏进了城门。
火红的花轿向她迎面而来,一旁不见媒婆或是丫鬟,只有四个高大威猛的轿夫,但抬起花轿来却是无力得很,花轿像是一张纸,左右摇摆个不定。
街道旁的路人似乎都不感兴趣,还在各自编着草帽,吆喝着自己的生意。方才的爆竹与喜乐仿佛从没出现过,如此显眼的一顶大红花轿也似乎平常之物而已。
花笙奇怪的看着这一幕幕,等到花轿经过时,终究是忍不住,拦住了花轿,“你们怎么往城外去啊?”
“这谁啊?”
“就是,竟敢拦住花轿,也太大胆了吧!”
“……”
纷乱的声音杂乱地涌入花笙耳中。只不过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先前丝毫不为所动的路人竟然全数靠了过来,很快便将她围在了中间。
“小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人群中有声音质问她,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吞了她一般。
“我……就是好奇,你们为什么要往城外去啊?”花笙指了指身后,不明所以地盯着花轿。
“快闪开,不要耽误了时辰。”人群中那人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其中一名轿夫忽然开口,冷声冷语。
话语方落,四名轿夫立即又抬起花轿,越过众人往城外行去。花笙随便拉住一名路人,想要问清楚此事,对方却不理会,惹得花笙好一阵郁闷。
“这里的人,怎么感觉都怪怪的?”花笙轻声嘀咕着,目光紧盯着远去的花轿,决定跟上去好好瞧一瞧。
花轿出了城,便径直向某个方向行去。花笙一路尾随,也不知行了多久,直至眼前出现了一口井。
这口井与她之前见到的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只是没有那么破旧,没有黄沙从中离奇涌出,也从城内出现到了城外。
花笙躲在暗处,瞧着四名轿夫将花轿扔在了井边,忽然低语了起来。
“哎,你们说,这纪家姑娘也是可怜啊,生得如此标致,却要便宜了这井中的鬼怪。”
“也是,自从我们这千古城出了那档子事后,整个就不太平了。要不是水婆婆祈求上天,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都闭嘴,不想死的就赶快离开。”一道厉声打破了几人的低语,花笙赫然辨识出了这声音,正是之前在城中斥唤众人的轿夫。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井里那尊大佛我们可得罪不起,小心给听了去。”一个文文弱弱的声音响起来,催促着众人赶紧离去。
花笙小心翼翼地听着,心中难免升起诸多疑惑,井中那尊大佛?还有千古城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这位新娘子为何会被送到这来?
听那人拿出井里的东西一说,几人不约而同看向花轿,又悉悉索索说了几句什么,随后竟然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花笙没听清,等那些人走远了,她才敢小心翼翼走出来。花轿里的新娘子似乎听到了动静,掀开轿帘,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姑娘,不是我们这的人吧?”她果然便是之前风沙中的女子,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尽相同——风沙中的红衣女子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随时都有可能绽放;而眼前的女子虽着一身嫁衣,眉眼之间却有温婉动人的气质,就像……就像……
花笙想了片刻,嘴里忽然蹦出一个字,“水。”
是了,便是水一样的女子。干净,纯澈,充满生机。
“嗯?”女子下了花轿,微微蹙起秀眉,有些不解地看着花笙,“姑娘是说‘水’?”
“不是,”花笙连忙摆了摆手,“我是觉得,你就像水一样,水一般的女子。”
女子轻笑了一声,举手投足间,宽大的嫁衣格外显眼,“哪里是水一般的女子,我们千古城已经半年不见水了。”说到后一句,女子的眼神明显黯淡了几分。
“半年不见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花笙蓦地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风沙席卷了整座城池,满地黄沙遍起,空无一人的城池恍若废墟,哪里有此时千古城的半点繁华?
所以,她之前见到的,便是未来的千古城么?
微微握紧小手,花笙抿了抿嘴唇,心底升起一丝不甘。
“对了,我还不知道怎样称呼你呢。”见对方似乎有些犹豫,花笙换了个话题。
“我叫纪慈航。”女子淡雅如水,沉吟了片刻,轻轻说道,“千古城本来是一方乐土,但就在半年前,一场灾难忽然降临了。整座城的水源在一夜之间干涸枯竭,人们苦不堪言,几乎已经要放弃生的希望……”
花笙本来认真地听着,忽然被对方轻轻推了一把,女子的声音有些急切,“快走,离开这里,不要问为什么,不然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花笙疑惑越来越多,却被纪慈航催促着快些离开,也只好折身离去。
纪慈航理了理鲜红的嫁衣,神态祥和,看着花笙离开的方向,轻叹了口气,这才缓缓步入花轿当中。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汩汩”声阵阵,像是泉水流淌……
青山有雨,润物无声。风沙在身旁轻轻扬起,又落下,卷起一阵阵尘土的气息,微微令人有些皱眉。
这样的风沙终究不比大漠边境,刮在人脸上,其实还有些舒适的感觉。就像是,一双温厚的大手,轻轻抚摸着爱人的脸颊,虽然有些粗糙的厚茧,但摩挲起来别样温暖。
花笙并没有走远,既已打定主意,她便要一探究竟。她依旧躲在暗处,一块天然的大石头后面,警惕地瞧着不远处的情况。
渐渐清晰起来的声音,就像是一手美妙的乐曲,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头。她听得出来,声音是从那口井中传来的。
看来,这口井里涌出来的不会是风沙,而应该是清泉,花笙这样想着。
然而事实还是出乎花笙所料的——井中出来的竟然是一名男子。他着一身藏青色长袍,散乱在侧的发丝如瀑,更加增添了一种古怪的气质。
花笙也不知怎地,偷偷端详着男子,脑中又无端跳出了“水”这个字。
青袍男子其实面容清秀,与鬼怪大佛全然挂不上钩。一抹淡然凝聚在眉梢,男子径直走向花轿,只轻轻一扬手,花轿登时凌空而起。
随后,男子便转身折回井中,花轿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一并横到了井边,轿帘被落势掀起,一身嫁衣的纪慈航如一株飘落的花儿,缓缓坠向井中。
花笙瞧得震惊不已,可是,那样祥和的神情又是怎么回事?她分明瞧见,纪慈航落下的片刻,镇定自若,脸上没有丝毫挣扎与反抗。
隐约间,如水一般女子的眼中,仿佛流露出一缕异样的情绪,像是心愿得到满足时的欣慰与释然。
“咚”的一声,花轿又落回了地面,一并打断了花笙的震惊。
风依旧在呼啸,沙仍然在肆乱,四周又归为平常,方才一刹那的事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花笙有些难以置信地跑了出去,掀开轿帘,空空如也,前一刻还和她诉说的女子已经不见。目光落到井边,花笙心中渐渐升起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