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我是一名外语系的学生。我的英语名字叫frank,中文名字叫陈天笑。
我父亲给我起这个名字,寓意是让我此生能过得开心,成天笑逐颜开。可是,我毕业这24年来,因为爱情,我却从来没有开心地笑过。
接下来,我要给大家讲述一个关于我的爱情故事。故事就发生在西师桃园,我旁边这棵香樟树下。
当然,我认为,这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那么简单。我得先泡一杯咖啡,从头讲起。
我还是从26年前说起吧。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从一个十分偏远的农村中学考入了师大外语系,成了一名大学生,也成了咱们家乡的天之骄子。全家人以我为荣,尤其是我的父亲,走到哪里都会挺着胸,昂着头。然而,我却十分地不争气,最终只念了两年大学就被学校给开除了。我不敢回家,只好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破房子居住。我成天游荡在大学校园里,像一只迷茫孤独的小鸟,每天从图书馆到寝室,再从寝室到图书馆。我仍然骗家里人给我寄钱,同时也想一些办法挣钱。我用低价收购一些文科女生每月吃不完的饭菜票,然后再卖给体育系的同学。有时候还去朝天门批发市场批发一些比较时髦的旧货服装回来,晚上就趁吃饭的时间,在桃园五舍女生宿舍楼前拉一根细绳,挂一排流行服装,大声吆喝着向女生们兜售,赚些零花钱和生活费。直到全班同学都毕了业,我才放心大胆地告诉家里说我也顺利毕业了,正在等待分配工作。
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校园。
学校没有给我颁发文凭,但我却固执地,内心十分坚定地“留了校”。我还十分高兴地给我父亲写了一封信,让他别为我担心,我说我已经留校,学校给我分配了一份待遇很高的工作。
我的父亲逢人便夸,到处炫耀。为此,他还杀了一头猪,宴请了所有乡亲和我家亲戚。看得出来,他一直因我而骄傲。
后来,我的所有的同学都陆续离校了,各自都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校园内再也没有什么人认识我了。于是,我在桃园三舍旁边那棵高大的香樟树下想办法租了一间60平米的破屋,开了一家咖啡馆。咖啡馆的名字叫“若兰咖啡”,只卖一个咖啡品种——若兰。一直经营到现在,生意还红红火火。
当然,我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喜欢写作。我一边经营咖啡,一边坚持写作。
我写诗,写散文,偶尔还写一些小说。那时候,没有读者,我就每晚读给咖啡馆旁边的那棵香樟树听,直到桃园里所有宿舍的灯光全部熄灭,香樟树叶不再发出沙沙沙沙的响声后,我才放下笔,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走到屋外的香樟树下,紧紧地拥抱一下她那纤细的腰身,轻轻地吻一下她的脸颊,然后才返回咖啡馆,脱下一整天的疲惫,安静地睡去。
这就是我这24年来的全部生活内容。因为爱情伤我太深,所以我至今没有结婚。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望着桃园,内心十分孤独地思念着远方。我用二十多年的青春岁月在苦苦地等待着一个女人。等她回来。
当然,一直陪伴着我的,还有那棵香樟树。她像一个忠实的朋友,见证了我曾经的爱情和我已逝的青春,也见证着我对爱情的执着。
我期待着某一天或者某一个特殊日子的到来,她能够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能够看到我为她而起的咖啡馆名字,并且,愿意泡一杯咖啡坐下来听我给她讲故事,让我们的爱情又回到从前的那个样子。
春去冬来,校园里的玉兰花开了一拨又一拨。孩子们一群一群地来,然后又一群一群地毕业离开。香樟树的叶子换了一茬又一茬。
来咖啡馆喝咖啡的恋人也成千上万对了。多少年过后,曾经的恋人们仍不忘母校,还带着他们的恋爱结晶重返若兰咖啡馆来坐坐。有的人还会流着眼泪对我说:“老板,我们是顺便过来看看你的!”。
我感到很欣慰,偶尔还掉泪。因为来若兰咖啡馆品过咖啡的恋人们都有了最最美好的结果。而我自己,却还在苦苦地等待,守候,坚持。没有缘,没有果。
好啦!我不能再啰里啰嗦了,我得讲讲我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我曾经的恋人,她是中文系88级的徐若兰。
我们俩从认识到发生故事,到最后被迫分开,都与这棵香樟树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刚进校时,若兰十分漂亮,个子高高的,身材苗条,皮肤红润,头上一根高高翘起的马尾,远远地看上去显得十分的文静,而且浑身上下还保留着一丁点儿村姑的气息。
我们俩是在图书馆认识的。那时刚刚开学不久,我和她都还是大一新生。我还找不到去图书馆的路,于是我就向她打听,结果她也正想问我。我们俩都十分尴尬地相视而笑,然后就一起跑过去问了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才找到逸夫楼图书馆。
就这样,她说她住桃园三舍,而我的宿舍在桃园五舍,大家相距不远,加上我们俩各自都来自偏远的农村,在学校里还没有朋友,两颗心就逐渐地相互依靠在了一起。
我们俩十分平淡地认识,后来却轰轰烈烈地分开。这或许就是一种宿命吧!
尽管我身在外语系,可我的骨子里却很喜欢文学。若兰念的是中文系。我们俩的爱好也这样的相似。于是,我们每天都去图书馆看小说,背诗歌,搞创作。偶尔,我还故意从外语系逃课去中文系听一些讲座。我们每天一起上晚自习,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在校园内散步,一起锻炼身体。我不开心时,她会给我讲笑话。她不开心时,我会和她做游戏。周末,我们一起去爬缙云山,啃冷馒头,喝山泉水,躺在山顶听松涛汹涌的声音。夕阳西下,我们会漫步在嘉陵江畔,还一起钻进江滩那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学鸟叫,捉迷藏。面对落日,我们一起朗诵泰戈尔、徐志摩、舒婷的诗。
大二的下学期,我们俩迅速堕入了情网。我们对爱情痴迷。我们已难舍难分。
三舍旁边的那棵香樟树枝繁叶茂,每天都散发出浓浓的青春的气息。香樟树下成了我们俩固定约会的地点。我从院子里搬来一条有靠背的椅子,放在香樟树下。我们俩在椅子上或坐或躺,一起仰望星空,眺望月亮,吹着晚风,数着星星。我为她即兴赋诗,她为我高声朗诵普希金的情话。我们俩如胶似漆,难分难离,走哪里都要手牵着手。我们成了学校里一道十分靓丽的风景。那点点灯光下的桃园仿佛就成了我们俩心中的伊甸乐园。
记得那是大二那年六月的一个晚上,我和若兰在图书馆里看书看得很晚,管理员手举着钥匙跑过来催促了好几次,我们才起身离开。
走出图书馆,校园里早已人影稀疏,同学们都已回到了各自的寝室睡觉了。
夜风习习,月光朦胧,我牵着若兰粉嫩的手,徜徉在图书馆回桃园的林荫小道上。
那天,她穿了一条洁白的连衣裙,一头乌黑的秀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上,柔顺丝滑。她的闪亮发光的双眼像磁铁一样吸附在我的身上。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少女青春的香气,就像那夜空中弥漫着的香樟树的味道,让我浑身酥软,打颤,语无伦次。一种无言的冲动流遍了我的全身。我的嗓子发干,浑身紧张,却又始终控制不住,整个大脑里一片空白。
我们俩手牵着手。汗水浸湿了我们的手掌。我们情不自禁地向黑漆漆的茂密的香樟林走去,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驻足。
她柔软的身子倚靠在香樟树上,急迫地踮起了脚跟,闭上了眼睛。她用双手紧紧地环抱着我的脖子,将头微微仰起,粉嫩的嘴唇努力地寻找着我的热吻。
我低下头,俯下身,双手轻轻地搂抱着她纤细的腰,用一个青春少男的滚烫热情迎合着她。
夜深人静,香樟树迷人的香气和着少女的红唇,瞬间便点燃了一个莽撞少年的激情。那一瞬,桃园很安静,仿佛全世界都是我们俩的。
月光朦胧,茂密的香樟树下只有我们俩激情的长吻。
我忍不住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掀起了她的洁白的连衣裙,两只手迫不及待的褪下了她粉红色的内裤。
若兰喘着粗气,身子柔软得像一股清泉,缓缓地躺下。我们俩在树下的草坪上急促地呼吸,轻轻地呻吟,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便流遍了我和她的全身。
我们分开已经晚了,年轻的狂热早已占据了上峰,理智早已输给了激情,两颗火热滚烫的灵魂,在宁静的夏夜里浓墨重彩地书写了古老而年轻的爱情。
突然,一声厉声吆喝刺破了夜空,像闷雷一样打乱了夜的安宁。两名学校保卫人员手持电筒,像金刚一样凶神恶煞地站在我们面前。其中一名保卫冲上前来,弯腰捡起那条粉红色的内裤,厉声地呵斥着我们。
我们像当头泼了一瓢冷水,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头脑便迅速地清醒了过来。学校规定不准谈恋爱,不准跨越雷池,不准未婚怀孕等等等等的规矩我早已忘在脑后。我们俩同时乞求保卫开恩,能够放我们一马,日后定当感恩不尽。但是,无论我们俩怎么恳求,两名铁面无私的保卫始终不为所动,坚持把我们俩带到了保卫部。
第二天,我们的事情迅速上报给了学校。
第三天,学校在校园内张贴了处分通知。通知上的内容是,外语系学生陈天笑和中文系学生徐若兰同学因为严重违反校规,经研究决定做出开除学籍处理。
若兰被学校保卫处派专人陪同送回了她的老家。我们没有来得及告别,从此音信全无。
我被保卫处勒令三日内必须离校。我的大学生涯从此便宣告结束了。
从那天起,我再也不能上学了,整个人都消沉到了极点。我整天跑到江陵江畔的芦苇荡里,一躺就是一整天。我望着阴郁的天空,聆听着哗哗哗哗的江水从我身旁流过,感觉到前路迷茫。我联系不上若兰,根本就无法想象她会怎么向家里人交待。她能够承受住这个巨大的打击吗?她现在在哪儿呢?
我深深地责备着我自己。我痛恨自己的鲁莽和不理智。我们俩的美好前程就被一时的冲动而抹杀掉。
我就这样度日如年地浪荡在校园附近。直到有一天,同学们都毕业了,大家都陆陆续续地相互道别,各自奔向自己的前程。我悬着的那颗心才开始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我在几个老乡的帮助下,凑给了我几百块钱,让我独自去闯。
找工作的那一段时间,我几乎每一天都要拖着疲惫的身体独自去那棵香樟树下静静地坐。突然,我发现旁边有一排破旧的空置的教工宿舍。我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一幅咖啡馆的雏形。我决定把靠近香樟树的那一间破旧的房子租过来,开一家小咖啡馆。我要在这里等她,以咖啡馆的名义。
我想好了名字,就叫“若兰咖啡”吧!或许,有一天,当她再回到XI师桃园,看到她的名字,我们俩还会重逢的。
当天晚上我独自一人斜躺在树下的长条椅上,回忆着我们的点点滴滴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她一袭藕荷色的连衣裙,头发飘逸,向我飞奔而来。我张开双臂,飞快地向她跑去,结果,我跌进了万丈深渊,浑身冰冷。我冻得瑟瑟发抖。等我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露水打湿了我的全身。
天一亮,我就飞奔到学校后勤处,找到了管理校园资产的负责人,向她说明了来意。她要我写一个租房用途申请,说需要后勤处办公会研究后再给我答复。她让我回去等。
大约等了两天,我又跑去问,得到了可以租用的答复,但要我先交一些押金才带我去现场察看。我迫不及待地交了押金。
一个月后,我去商场购买了一斤咖啡豆和买了一台简易咖啡机,我的若兰咖啡馆就这样开业了。
远远看去,若兰咖啡馆外表虽然很简陋,但里面的每一件摆设都是我一样一样地根据若兰的个人喜好,从旧家具市场买回来的。
我一边经营咖啡店,一边坚持看书,写作。就这样,我的若兰咖啡卖得越来越火,越来越有味道了。尤其是周末和节假日,咖啡馆里被挤得满满的,水泄不通。
咖啡馆旁边的香樟树仿佛也很同情我,几根粗壮的枝条也故意弯下腰伸进头好奇地偷看。
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桃园一等就是24年。
今天,终于等来了XI师110周年校庆。
我想,她一定会回来的!她肯定也在想我!我十分激动地写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徐若兰,我还在这里等你!”。
我把牌子高高地悬挂在香樟树的枝条上。
我决定,校庆期间咖啡馆不对在校生营业,免费对所有校友开放。只要校友们在桃园逛累了都可以来若兰咖啡馆坐坐,歇歇脚。
我独自坐在香樟树下,两眼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来来往往的校友。
我等啊,等啊。上午,我等来了桃园五舍我们309寝室的charles。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我。我给他磨了一杯咖啡,两个人激动地回忆起了过去。
他说他毕业过后,教委分配他去一所城市高中教书,竟被他毅然拒绝了,而是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做了一名乡村教师,现在仍然在教书。他说他喜欢农村孩子,喜欢那山村学校的宁静和孩子们的淳朴。白天,他和孩子们在一起快乐地学习。夜晚,他可以吹吹笛子,眺望星空,享受大山深处的凉风,那种质朴而简单的生活十分惬意。所以,他已经决定一直扎根于那所乡村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