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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十月初,海滩稍微安静了一些,可侯赛因的工作还在继续。他被派去修理坏了的躺椅和遮阳伞,以及酒店的船。这之后,他又在滨海区做了其他一些修理。美发沙龙里的客人也少了,埃米内有了空闲时间,趁机给一些老客户上门理发。

伊里妮就是其中之一,她们住在同一条街上。几个月以来,埃米内第一次去看她,随身带了洗发水和一些发卷。伊里妮的头发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定型,所以她们有的是时间聊家常,分享各自的新鲜事。

“马科斯干得很不错。”伊里妮骄傲地说。

“夜总会太受欢迎了,”埃米内答,“很多客户都对我们这么说!有位从德国来的女士是我们的常客,她七十多岁了,每天晚上都去那里!”

“马科斯提到过她,”伊里妮说,“侯赛因现在怎么样?”

“过去几个月他赚了点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乐意一直待在滨海区,可至少他现在有时间练体育了……”

这两个女人都没有谈到政治。这个夏天政局动荡,她们已有所耳闻。年初,差点发生了针对马卡里奥斯的军事政变,土耳其也准备大军压境。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甚至都被告知要在家里储存食物。埃米内把食品柜装得满满的。政变没有发生,可马卡里奥斯依旧里外受敌,反对者既有希腊军政府也有他手下的主教。这种持续不断的威胁和恐惧令两个女人焦虑不安,睡不好觉,却奇迹般地没有对旅游业产生任何影响。

萨瓦斯估计,到秋天房间预订率将大幅下降,但尽管如此,他推测利润依旧可观。有一点他没料到,那便是七月份来度假的人都希望十一月再来。也就是说,酒店入住率依旧可以维持在五成。此时的法马古斯塔气候宜人,阳光温暖柔和,大海似乎吸走了热气。城里的豪华商店和时尚咖啡馆照常开业,月光夜总会每晚满座。

阿芙洛狄忒每周给父母打一次电话。特里福纳斯对日出酒店的所有事情都很感兴趣,电话里她大都是在回答他源源不绝的问题。十一月的一天,接电话的人变成了她的母亲,阿芙洛狄忒不禁有些意外。她能听到特里福纳斯在一旁咳嗽,她估摸他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没去打高尔夫球。

她不知是不是该去探望他们。

“我希望你暂时别去,”萨瓦斯劝道,“客人希望看到我们。或者说,他们喜欢看到你……”

这可不是恭维。阿芙洛狄忒很是吸引女性顾客前来,正如夜总会的艺人可以取悦她们的丈夫一样。今天晚上她穿什么?她会戴绝美的珠宝吗?她们总想着这类问题。

“可我有点担心——”

“为什么不等到一月再去?过了圣诞节,预订率肯定会下降。那时去会更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可是……”

“你现在不能走。”

“萨瓦斯!我觉得父亲——”

“我已经把想法说得很清楚了。”他一拳砸在桌上,“我们必须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这份事业里,阿芙洛狄忒。”

她第一次意识到,对萨瓦斯来说工作是最重要的。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大吼大叫。

她又怒又惊,浑身发抖,可她没有争论下去。一连几天,她都来酒店完成老板娘应尽的职责,没和丈夫说一句话。

夜总会的人气经久不衰。它的受欢迎程度与阳光无关,在塞浦路斯,想在此消遣的有钱人多的是。马科斯总能推出更新更好的表演,引进最好牌子的美酒。

有钱人工作日来,政客大都周末来。他们会一直待到天亮。这位夜总会经理不光知道他们的名字,还知道他们喜欢哪个位置。他每天都会阅读几份报纸,及时跟进客户的动态和他们之间的竞争情况。即便他并不总是那么圆滑老练,许多客户也不愿意去别的地方。月光夜总会是最佳地点。

老板越来越重视夜总会,马科斯也信心大涨。他享受着客户、同事甚至竞争对手给他的赞扬和尊重。除了阿芙洛狄忒,似乎所有人都认可了他的才华。为了庆祝第一个季度兴隆的生意,他为自己定制了三套带有时髦大翻领的西装,微喇的裤脚刚好遮住带跟的靴子。西装裁剪得体,突出了他颀长的身材,显得他更高大。

每天下午,他都要检视夜总会,看看一切是否妥当,而阿芙洛狄忒通常也在这个时候到酒店。十二月的一天,他们在大门口相遇。门童撑着门,马科斯自然而然站到一边,请阿芙洛狄忒先走。和以往一样,她对酒店经理嫣然一笑。

可她看到马科斯,表情就变了。她的嘴巴动了动,眼睛周围的细小纹路似乎消失了,眼神十分空洞。

“晚上好。”她礼貌地说。

“晚上好,帕帕科斯塔夫人,”他答,“您好吗?”

这么正式的打招呼挺荒唐的,可认识了这么久,她还没有允许他叫她的名字,和其他时候一样,她甚至没有回答。

萨瓦斯走过接待处迎接他的妻子。她来得有点晚,只要他没回去接她,就会这样。酒吧里已经来了一些客人,而她本应该提前到那里。

“马科斯!一切都还好吗?”萨瓦斯问。

没等马科斯回答,他就转过身,拉住阿芙洛狄忒的手臂,粗鲁地带着她向露台酒吧走去。马科斯看着阿芙洛狄忒被拉走,他已记住了那个手镯的样子。

马科斯来到月光夜总会,检视玻璃杯是否闪闪发亮,酒瓶是否按照正确顺序排列,吧椅之间的距离是否相等。这个紫色的地下世界由他主宰。他用手拂过天鹅绒椅的扶手,捋平绒面,又把一小摞鸡尾酒用纸巾向吧台中间挪了挪,所有纸巾上都印着“月光”字样。

一切准备妥当。他很满意,去露台酒吧等待吩咐。他知道,萨瓦斯希望他能在那里。

一个繁忙的夜晚。酒店正在举行圣尼古拉奥斯节晚宴。马科斯穿过熙熙攘攘的客人,向酒吧走去,忽然有人伸出一只手臂,像路障般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认得那个设计复古的华丽手镯以及和手镯搭配的蓝宝石戒指,是阿芙洛狄忒,她伸出手交给他一个空杯子。

这动作很专横。他没有选择,只能接过酒杯,走向酒吧。他生气,却只能默默接受。

马科斯和酒吧员工打了个招呼后走到露台另一边,陪几位新客人聊天。天气仍很暖和,待在外面也无妨。他会把他们逗笑,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晚的卡巴莱歌舞。到了晚宴开始的时候,他知道,月光夜总会将座无虚席。

阿芙洛狄忒一直都知道马科斯在房间的什么位置。哪里有笑声,他就是哪里的中心。

年底,萨瓦斯宣布酒店的盈利是他预计的两倍。大受欢迎的夜总会是主要收入来源。

“在所有员工里,那个人才是我们最重要的财产。”他对妻子说。

阿芙洛狄忒默默听着,挤出一个微笑。

进入一月份,入住酒店的客人并不多,可餐馆和酒吧一直受人追捧,月光夜总会每天凌晨四点才打烊。阿芙洛狄忒仍需要订购一些软体家具,可她依然感觉无事可做。她已经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一个周末,她给父母打电话,却无人接听。她立刻意识到出事了。马基迪斯夫妇从不在周日晚上出门。几个小时后,公寓的电话响起。是她母亲打来的。

“你父亲住院了。”她说,“你能来一趟吗?”

阿芙洛狄忒几乎没办法听懂她母亲在说什么。

“检查”、“消瘦”这些词几乎消失在了压抑的抽泣声中。

她订了最早到伦敦的机票,可抵达时已是星期二了。

阿耳特弥斯说检查确认特里福纳斯得了肺癌,都是他那“一天六十根烟”的习惯引起的,即便动了手术也不能治愈。他的病情恶化得非常快。

阿芙洛狄忒直奔医院,却发现母亲正握着父亲冰冷的双手。他已于一个小时前离世。

一开始,母女二人都因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不知所措,可她们很快就被悲痛和文书工作淹没了。她们知道在塞浦路斯如何安排丧礼,可此时身在异乡,要安排的事情太多,手续烦琐,复杂至极。特里福纳斯在附近的希腊人社区里有很多朋友,他们全都过来帮忙,女人们忙忙碌碌地做饭,男人们则提出了合理实用的建议。

萨瓦斯在三十六个小时后才来。

“亲爱的,我很遗憾。”他这话说得一点用也没有。

为什么遗憾?她不明白。为他不让她来见父亲,以致他们父女未能见到最后一面?为此,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母女俩的眼泪从未断过,她们的哀悼中充满悲痛。萨瓦斯没有和她们一起伤心。

丧礼之后的几个星期里,萨瓦斯来来走走,只留下阿芙洛狄忒陪伴着母亲。每次他离开塞浦路斯,都很放心酒店的管理工作。马科斯很清楚他对打理酒店的要求,就连科斯塔斯也不如他。

四十天的追思结束后,该宣读遗嘱了。特里福纳斯给妻子留下了大笔财产,足够她今后衣食丰足。他有三个姐妹仍在人世,住在塞浦路斯,他给她们各留了一小笔遗产,然后把在日出酒店的股份留给了女儿。没有别的安排了。

“其他那些金融财产呢?”

“萨瓦斯,不要为了这些事生气,”阿芙洛狄忒试图安抚他,“他给我们的生意投了很多钱,或许他只有这些了。”她更在乎的是人的离世,而不是赚的钱没了。

“他一直在做出口生意,我很肯定。港区里的集装箱上都印着马基迪斯的字样。”萨瓦斯说,丝毫不掩饰他的失望和怀疑。

日出酒店来年夏天的预订已经满了,他曾和岳父通过长途电话,商量重新开发天堂海滩宾馆。特里福纳斯答应投资。一家竞争酒店正在建设当中,萨瓦斯知道他们即将被超越,所以很烦恼。如今遗产又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

阿芙洛狄忒知道丈夫在想什么。低落的情绪像棺罩一样笼罩着他。

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母亲身上,她建议阿耳特弥斯和他们一起回塞浦路斯居住。事实上,她和萨瓦斯都没有极力劝她,他们知道她伤心无比。特里福纳斯葬于索斯盖特,他的妻子想要留下来参加纪念仪式,而且她对塞浦路斯的感觉永远都不会改变。

追思结束后,阿芙洛狄忒终于回到了塞浦路斯。她发现科斯塔斯把酒店日常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很显然真正管理酒店的人是马科斯,萨瓦斯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找到这样一个人是我们的幸运,”他说,“他是个人才。酒店的财物事项他控制得很好。员工喜欢他,客户喜欢他……”

“布鲁切梅耶夫人很喜欢他,”阿芙洛狄忒插嘴道,“有时我觉得他在哄骗她……”

“阿芙洛狄忒!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别乱说!”

那人在副手的位置上干得有声有色,阿芙洛狄忒很讨厌她丈夫一向听不进任何不利于这个人的话。

悲痛之下,她不满萨瓦斯阻拦她去看望父母。连最后的道别都没做到,她心里充满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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