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小芙在树丛中左冲右突,抬头不见天日,不知应该朝哪个方向走。她追逐兽未眠一路来到这里,却也不知是何地方。香栀想戏弄她一番。她在树上学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又在树叶间弄出点异样的响动。这小芙好奇,便朝这个方向走来,向树上瞧看。香栀早窜到了另一个方向,她又吱吱鸣叫几声,这次更加悦耳。小芙又循声朝这个方向走来。香栀学了几声兽未眠的轻嗽,这小芙立即喜从天降,拨开树枝朝香栀的方向走,并大声叫着:“你在哪儿?我知道你在逗我玩,不会扔下我不管的。”香栀又轻咳几声引诱她,小芙更加喜悦:“在这树丛中捉迷藏也挺好玩的,你到底在哪儿?”
“我的痴情姐姐,我在这儿啊。”香栀嘻嘻哈哈地在树叶中露出了笑脸。
“你是谁?为什么要戏弄我?”
“半点防身之技没有,也敢在我树族闯荡,是对我树族太过轻视了吧?”
“我只是误入而已。小女子不敢轻视树族,也不敢轻视任何一个族类。因为,任何族类,任何事,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我此后只是为我自己而生活,也活我自己的。其它世上事,都不关我事。”
香栀听这话不着边际,想这小芙为情所困,一门心思都在男女感情上,世间便没有什么事能入她的心肺了。纯粹很傻很傻。
“这儿是我的家,你误入我这里,总该道个歉吧。”香栀笑道
“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呢?我不是说过了吗,世上事不关我事。我只是走我自己的路,我并没妨碍你,也并不管你是谁。”小芙固执地这样说着。
“请问小芙姐姐,既然世上事不关你事,那你刚才和谁在这儿玩捉迷藏呀?”
“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我跟定你了,我跟定你了……’哈哈哈……”香栀模仿着小芙刚才跟兽未眠讲的话。
小芙脸一红,心头一阵恼恨,但又无从发作,便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兽未眠在哪里?”
“他?你还想找他?他是你杀父仇敌之子,你喜欢他干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告诉我,他在哪儿?”
“你自己找吧,这不关我的事。”
“自己找就自己找,请你不要妨碍我了。”
“你自己找吧,你这样子找上一百年也找不到的。”香栀说完,在树的藤条间悠闲地荡起了秋千。小芙赌气也不再四处乱撞,选取了一个方向,劈荆斩棘地走去。
“方向错了,他根本不在那边。”
“错了就错了,不关你事。”
“不关我事,难道还不关他的事吗?他可快没命了。他中了我的蜂毒,再过些时候,他就死了。再多过些时候,他的尸体就被虫子吃完了,连骨头都不剩啊。”
“你怎么这么恶毒?你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嘻,让我告诉你不难,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撒谎。”
“那,你问吧。”
“你们水族发生了许多变故。我且问你,桑启大王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弟弟,他是怎么死的?”
“什么?他死了吗?”
“他难道没死吗?你不知道吗?”
“他离开了我们水族,他离开时活得好好的,是谁害了他?”
“他活着离开水族了吗?可是,世间都传他已经死了。你们水族的大首领赤茇亲自派使者来对我们说的啊。”
“赤茇派使者说这些了吗?我不知道啊,也许是我离开了水族之后的事吧。不过,我的确没听说文萱死了。他本领那么强大,练就了蚂蚁神功,不会轻易就死的。”
“他本领高强吗?我听说他胆小懦弱,所以,被赤茇害死了。”
“不可能,赤茇打不过他的。文萱身材魁梧,器宇轩昂,手使一把大石斧,堪称天下无敌了。”
“什么?他是使用石斧的吗?”
“是啊。”
“那——我倒认识一个使用石斧的,你跟我去看看啊。”
“你别再戏弄我了,你还是快把兽未眠在哪告诉我吧。”
“你这么不关心你的弟弟吗?”
“他不会跑这来的。你又在骗我了。我听娘讲文萱就藏在大荒山上,他死都不肯离开水族。你既然不想告诉我兽未眠的下落,那好,我还是自己去找了。你不要再误我的时间了。”
“如果他真是文萱,你不关心他吗?”
“你别骗我了,我不信的,你快告诉我兽未眠的下落。”
“我偏不告诉你。”香栀这次可真跟这小芙生气了。同时,一个巨大的疑问在心头升起:那个傻子难道是文萱吗?如果是他,自己这几天真被他蒙了。想到此,香栀心头更是恼恨丛生。她要立即去找“傻子”问个明白。
……
在万泉谷,美菡已经几天睡不好觉了,小芙不辞而别,让她的心又被割去了一部分。
“我姐姐到底去了哪里?”小蓉轻轻问道。
“她应该是去了她认为该去的地方。我平日里对她关心不够,这是我的过错。再者,这万泉谷对她来讲,的确没有半点生趣。”
小芙16岁了,她天性沉静,虽也受尽桑启夫妇宠爱,但她显得有些孤僻。她有时帮娘种植花草,她喜欢用各种植物的藤叶编织漂亮的衣服穿,她不喜欢讲话,没谁能懂她在想什么。她自己简单会使一点剑,桑启不主张女孩子们练多高的功夫,她便遵从父愿不再练了。
“姐姐怎么会随便离开这里呢?她连一点防身之技都没有,她会不会遇到危险?”小蓉担心地说。
“有时候,没有防身之技反倒是最安全的。”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照您这样讲,我们苦练功夫倒是无益而有害了?”
“孩子,世事变幻无穷,你们姐妹两个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娘希望你们有各自不同的方式保全自己,永远不要受到伤害。”
“我倒没什么,姐姐就难说了,她那么柔弱。”小蓉是不认可美菡的说法的。
……
文萱此时正在那个巨茧中琢磨对策,他已经多天水米未进了。好在他不但不觉饥饿,反倒觉得身轻体健,精神比以前好多了。他以前由于迅速成长,一直未摆脱掉那种婴儿肥,经过这许多天的磨练,他身体中的水分散失了不少,反倒长成一个面容棱角分明,体格精干的壮小伙子。
他觉得在这树丛中是摆脱不了这巨茧的束缚了,必须想别的办法。此时,他完全没有了当初刚从水族出来时那种欲死的感觉。他反倒想尽快活着出去。
他试着跳起来,带了这个巨茧跳,跳到树梢上去,摆脱这蛛网阵的包围。几试不能。
“喂,动来动去地耍什么花招?”又传来香栀的声音。
“你又不来救我,我自己得想办法出去啊。”文萱说道。
“我问你,你是水族的吗?”
“水族?不,我是自成一族,不是告诉你了吗?”
“你叫文萱吧?”
“啊?你咋知道?”
“我见到水族的小芙了,是她告诉我的,她说她的弟弟使一枚大斧,会蚂蚁神功。我知道你早就在装傻。你这可恶的东西,我当初向你讲了那么多话,你在心里一定是笑话我了。好,让你笑话我,让你看不起我,我今天就让蜘蛛们活活把你吃了。”
“哟,小芙姐姐来到树族了吗?那肯定是在找我了。那么,有没有一个叫小蓉的,她来了没有?”听香栀说小芙来了,文萱心中大喜。他好久不知道母亲妹妹的消息了,肯定是娘派小芙来找他了。他就要见到姐姐了。他好高兴。
“没有啊,就小芙一个,并且也不是为你而来。人家另有情由啊。”
“另有情由?那她为什么来到这里呢?”
“你只有问她自己了。她又没告诉我。”香栀都没好意思讲小芙和兽未眠之事。
“那她现在在哪里?快让她来救我。”
“她已经走了。我说让她来见你,可是,她舍你而去了。”
“你肯定是没告诉她我在这里,你故意让她到别地儿找我去了,对不对?”
“你别自作多情了,她心中才没你呢?我让她来,是她自己不来。”
文萱心中一沉,一阵难过。小芙也是不要他这个弟弟了。
“噢,是这样,我可不是成心骗你的。不知小芙有没有告诉你,我的确不属于水族了,水族不要我了。”
“为什么不要你了呢?”
“因为,我不是水族,我是美菡娘娘从小抱养大的,我的真实身份是人类。”
“人类?真的吗?”香栀感觉震惊,前些日子的碧晶宫之战,她是听说了的。为了一个人类的孽种,桑启大王战死在蓼水。怎么,难道眼前这个“傻子”就是那个“人”吗?
“据说是的。”文萱答道。
“那你也该早一点告诉我啊。你欺骗我有何意义呢?”
“我怕吓着你啊。”文萱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初见香栀时,怕吓着这个单纯的女子,就说了谎话,并且一直说了下去。
“人类有什么好怕的?还不就是你这样子吗?我怎么感觉不出你有什么异常?”香栀奇怪了,为什么世上各族对文萱要畏之如妖呢?这人类也不是三头六臂,也是一个鼻子两个耳朵,实在与各族无异。
“虽然我不坏,但是各族都非常恨我的。你快放我出去吧,你父王若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其它各族,也要杀死我的。”
“你怕他们吗?”
“不,我是不想与任何族类结仇啊。”
“那你跟我结婚就可以啦。你是桑启大王的儿子,我父王有言在先,我只能嫁给桑启大王的儿子,除你之外,我不能嫁给别的男子了。你跟我结了婚,就不用怕我父王了。”
“不行啊。我从来不考虑这样的问题。你应该找比我更好的,我们不合适。”文萱急了。他当然是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你嫌我丑是不是?”香栀不高兴了。
“不是啊。你不丑。”
“那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我从来不想这样的问题。”文萱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他从来没积累过这方面的词汇,脑袋里连结婚的概念都没有。要知道,他可是从一个小孩子,突然长了这么大,其实心智还是弱小的。
“那,还是让蜘蛛把你吃了吧。让你活着出去,你肯定要笑话我一辈子。你死了算了。”
香栀说完,嘴里发出吱吱的声响。片刻功夫,成群结队的巨型毛蜘蛛开始向这个方向汇集。文萱处于茧中,什么也看不到,但仍能感觉周围空气的异样,能感觉恐怖的杀气。
许许多多灰色的、黑黄色的、红色的毛蜘蛛张牙舞爪,横冲直撞地爬着,有的小个的则悬了一根线荡过来。这个蜘蛛大军正朝着一个肥肥的目标前进。它们心中肯定充溢着将要残食美味的欢乐。
天阴了,乌云密布。香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此时,她看到小芙竟然远远地要走到了这里来。
小芙被那些慢慢爬行的怪物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再往前迈进。
香栀不想让小芙撞见茧中的文萱,既然她不关心自己的弟弟,就让她走算了。既然文萱不喜欢自己,就让他死掉好了。想到此,她准备拦住小芙。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树枝响动,一持剑男子猛地从一棵大树后窜出来。这男子手持一枚赤剑,闪着火红的光。香栀不认识这个男子,但小芙认得。看那面相,分明是赤茇的样子。小芙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她这次出来,本是避开了美菡,独自偷偷出来的,水族成员并不知道。她不知这赤茇来这干什么,她本能地不想撞到他,她缩下身子,只见赤茇目不旁视地朝前方飞快跑去。正在这时,只见一行十几个树族士兵,在桐木桢的带领下,朝赤茇消失的方向追去。小芙不想碰到赤茇,只好又换了方向去找兽未眠。
香栀把这一切看到眼里,心中纳闷,不知父王带兵去追的是谁。她正要看个究竟,忽见小芙一个趔趄栽倒在树丛中。香栀急忙过去观看,却见小芙双眼紧闭,像是昏过去了。
这么漂亮的姐姐,为了一个浪子,竟至累昏过去了。她和我一样是不被喜欢的,让她死了怪可惜的,还是救她一救吧。香栀把小芙抱起来,觉得她真是美如仙子。她放了一片树叶子在小芙的嘴里,这树叶子乃树族树王上的叶子,服之可强身健体,小芙过了片刻便恢复了知觉。
“如果你现在想出去,我可以让黄鸟带你出去。如果你不走,你进来容易,那你是走不出这树族的,这里就像是迷魂阵一样。”
“如果想杀我,就杀了算了,如果不想杀,我去哪你别管。”
“笑话,你站在我树族的土地上,又没半点防身之技,一切就由不得你了,你比我香栀还傻得可怜。”
“我回去又有啥意思,我一定要找到兽未眠,哪怕是死在这里,也比活在水族强。”
“既然你把兽未眠看得比你的父母弟妹都重要,那我无话可讲,你能不能找到他,就看你的运气了。你往那边走吧。我估计他应该在那个方向。并且,往那边走也没有蜘蛛,不用害怕的。”香栀这次可是果真把小芙指向了兽未眠死亡的那个方向。她要让小芙对兽未眠死了心。
眼见那小芙走远了,香栀又回到文萱身边。刚才的一切,由于离得远,文萱又在那个巨茧中,所以,什么也没听到。
……
树族小首领柳西柁带领小兵追赶赤茇,却不见了赤茇的踪迹。此时,他看到许许多多的巨蜘蛛如得了命令一般向一个方向爬,柳西柁知道这巨蜘蛛一向是听香栀的话,不知是不是香栀遇到了危险。因此,他急急顺了蜘蛛爬的方向又返回来,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巨大的椭圆形巨茧,那蜘蛛似乎就是朝向这个巨茧来的。这巨茧似微微一动,他们立即包围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我们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我们以前也没见过。”小兵们好奇地看着。
“奇怪吧,这是我养的一只大虫子,准备在今天夜里,喂我那些可爱的蜘蛛的。”香栀从树后笑吟吟地走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虫子呢?”柳西柁不解,“我们树族刚刚来了一个强盗,请香栀多加小心。”
香栀并不知刚才大椿树被毁之事,只道是柳西柁他们抓一个偶然闯到树族的流浪汉,因此并未曾放在心上。
“世上的事本就奇特,有这么大的飞虫也不足为怪,你们不要伤害他哟,养他很好玩的。”
“你还没玩够吗?快放我出去。”文萱在这大茧中忽闻这许多脚步声走近,虽不知吉凶,但也兴奋起来,觉得处境要起变化,有变化总比这样耗着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