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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身材矮小、体格肥胖的家伙,走起路来鸭子一样摇摇摆摆,但还挺胸收腹,努力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来,像一个竖着走路的“大螃蟹”,不知刘春燕怎么会看上他的!也许刘春燕是警觉的。“大螃蟹”一推开院门——我在此解释一下,我们的院门年久失修,早都变形了,开和关都得狠狠用脚带,可是一般人是会不告诉他的,所以要想开门,得几乎把所有的气力都使在手上推,推,推……,“大螃蟹”因为用力过猛,摔倒在地上,牙齿都嗑流血了。
听到响声,我跑了出来,刘春燕也放下她的现任男友,跑了出来。我起先看到一个满嘴流血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此人被追杀至此,想讨个隐身之所呢。但刘春燕眼尖,立马就直起身走了过去,厉声说:“你怎么撵到这儿来了,出去!”
我知道没我的事了,退回屋里。呆愣愣地躺在床上,刘春燕忽高忽低的声音,和“大螃蟹”被人塞住了嘴般的声音,咕咕哝哝传过来,我觉得耳朵里好像冒出许许多多的小水泡,说不出的别扭。
后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刘春燕小姐回来了,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什么玩意儿?她的语音未落,门又开了,我估计“大螃蟹”进来了,又有热闹了,谁知是女房东,她扯着嗓子,很不高兴地吆喝:唉,我说,这门不是你们自己家的,不心疼是不是?哪怕是铁打钢铸的,也搁不住你们这不要命的摔不是?真是,什么人呢?……
虽然我没出去,但房东的话还是让我委屈,我是个爱面子的人,何时受过别人这样责备?好在刘春燕主动过去承认错误,说以后一定要注意云云,房东嘟哝了几句,方才离去。
我锁上屋门,一来想去大街上买点菜,二来排遣一下心中的烦闷,真他妈的烦!
我一拉开院门,吓了一跳,一张又圆又胖的脸从围墙边探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狡滑和渴望。那张脸看见我,也吃了一惊,缩回去了。解释一下,为了让院子的面积变大些,房东把我们小院子的围墙往路上延伸了两尺,和她家的组成一个直角,“大螃蟹”就躲在那“角”里。
我一边走,一边想:唉,从此,国无宁日了!“大螃蟹”那个样子,估计少有女孩对他青眼有加,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岂能善罢甘休?
果然,我买菜回来,刚走到房东家的门口,就听见刘春燕激烈愤慨的声音。我本来不想进去,可是肚子“咕咕噜噜”叫得难受,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刘春燕站在她屋子的门槛上,一手叉着腰,一手如一柄利刃,直刺“大螃蟹”,“大螃蟹”低着头,两只手抚弄着白色的T恤。刘春燕面红耳赤,嘴歪眼斜,正对他破口大骂:你这个骚鸟!还有脸来找我,你玩了多少女人了,你这个骚鸟,傻X、笨驴、陈世美,坏良心的、不要脸的……十几顶大帽子沉甸甸的,压得“大螃蟹”的腿直打哆嗦。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说:小刘,你说话能不能文明点?这前前后后都是人……说话?哎,大姐,我这是骂人哎,骂人还有文明的吗?你也给我来两句文明的骂,示范示范……
我生气地关上门。谁知,更气人的是,“大螃蟹”忘恩负义,还讨好地说:就是,连骂人和说话都分不清,真是低级趣味……我的肺都要气炸了,想像着“大螃蟹”挤眉弄眼指着我窗子讥讽的怪样,真想冲出去,但我还是忍住了,好女不跟男斗!
“闭嘴!管你屁事,出去说,别在这胡嘞嘞!”刘春燕小姐一声断喝,“大螃蟹”立刻鸦雀无声,于是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两人出去了。
一瞬间我萌生了让刘春燕走的念头,可是又摇摇头,请神容易送神难呢!最起码房东就不愿意,好歹对她来说,也是笔收入呢!现在找房的人好像特别少,她院子里的两间还一直空着。
一下午都很安静,刘春燕没回来,我午觉的时候,还提心吊胆地想着被吵醒呢,谁知一觉睡到了四点,院子里悄无人声,安静的——让我不习惯。
天黑的时候,刘春燕回来了,还有刘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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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立了夏,天气还有些凉,刘菲已经穿着露背的黑色露脐小背心,一条银光闪闪的马裤,我说:你不冷啊!刘菲倒是很热情地:不冷,阿姐,不冷,再说,如果冷,有这个呢!说完,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已从挎着的金色小皮包里,取出一条披肩披在身上。
一条红色的披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披肩,质地柔软的薄羊绒;安静燃烧着的火红色;底下轻轻摇摆着的长长流苏。这块披肩像有巨大的魔力似的,披在有些放浪的刘菲身上,立刻把刘菲变成白皙、漂亮、仪态万方的公主!
“嗬嗬,看呆了吧,要不你试一下?”刘菲作势要把披肩给我,我立马红了脸:“不不不……你这披肩是从哪儿买的呀!”“云南,我第一个男朋友从云南买的……”“第一个男朋友?”“是呀,是呀,”刘菲用老土的眼光看着我:谁现在能没有几个男朋友呢?……她忽然打住了,可能是她意味到我连一个男朋友也没有,真是土到家了吧?
“哎,刘春燕,你不孝敬孝敬我?赶快做饭,一会儿说不定还得打鬼!”刘春燕现在是温良恭顺样,低头抚弄着她手腕上的一只银手镯。“行了,知道银手镯是你妈给你的陪嫁,你就别在这儿眼馋人了……哎,章姐,你看刘春燕这手镯,可是真货啊!”我过去看了看,这个手镯银色纯正,圆润厚实,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缠枝牡丹,真是件妙品啊!“你说我妈咋没有这样一个银手镯呢!章姐,你呢?”我摇摇头,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刚才说打鬼,什么鬼呀,说得我这心里直忽悠。”“咳,用的着吗?什么鬼,不就是刘春燕的前男友!”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想刘春燕真有心计呀,她让刘菲来,不让现任男朋友来,是害怕更加激怒前任男朋友……十八岁!我自己的十八岁,哪有这么多曲里拐弯的道道?只知道满心满意地喜欢着那个人,哪怕看上他一眼,也是盛大的欢喜……现在的女孩子……不简单啊!不简单的邻居女孩一听见敲门声,就又一起出去了,我想肯定是“大螃蟹”又来了。
两个女孩在外面唧唧喳喳地说上一阵,喜气洋洋地回来了,估计把“大螃蟹”给赶跑了。但是夜里九点多钟,我例行睡觉前的“出宫”时,看见胡同口的水泥台上坐着一个人,黑乎乎的。那人可能也觉出尴尬,低头拿出手机在那儿把玩,借着手机黄绿不叽的光,我看清了这个人,竟然是“大螃蟹”!
我心里忽然掠过一阵不安,低着头匆匆走开了。回来的时候,路口那儿空荡荡的,但我估计“大螃蟹”不会走。果然,我快到门口的时候,看见那儿一个黑影晃来晃去,可能是看见来人,黑影向前挪了几步。我依旧低着头,推开门,对面屋里刘菲和刘春燕正在哈哈大笑,我本来是准备告诉她们“大螃蟹”在门口的,但转念一想:何必呢?那样“大螃蟹”肯定知道是谁告的密!我们不过是暂时邻居,今天在一起,明天就分开,况且谁知“大螃蟹”是个什么主呢?我何必要惹那个麻烦!这样一想,我就狠狠地把门插上了。
我本来想早点睡,害怕“大螃蟹”不知什么时候来个“半夜鸡叫”,惊扰我的清梦,我明天还得上班。这个工作我刚开始一个月,表现好点,才能保住!谁知那屋里的笑声却震天盖地,似乎是两人对着手机,向着同一个男子作乐,高兴得忘乎所以,我实在忍不住,嚷了一声,俩人这才把声音降下一点来。
我重新往耳朵里塞棉球,皱着眉头,棉球这么柔软,可是在耳朵里呆一夜,耳朵眼也会被撑得生疼。想起自己当初热切地留俩人留下来的情景,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