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小鱼就接到了好友俞佳的电话。
睡眼蒙眬，她在旁边矮桌上摸了一通终于摸着自己那几百元的用俞佳的话形容是有碍眼观的诺基亚手机，口齿模糊地说：“喂……”
“乌小鱼，我的书呢？”
“啊？”她脑袋一团里糨糊，“什么书？”
“你个猪，爱情三十六计啊！”
“什么来着？”
她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起来，几秒后眼眸大睁。
“我，我丢了。”她的脸顿成哭丧样。
“什么？你丢了？我好不容易才找着的秘籍，你竟然给我丢了？”俞佳在听到她的话后，声音立即拔高了好几个调，尖锐得让她赶紧捂着耳朵把手机拿远了好几厘米。
“再去买一本不就好了吗？”她心虚地嗫语。
“买？我跑遍了全城才找到的，你要我去哪里买？”“在哪里买来的就去哪里买。”“我不管，你丢的你就该给我找回来，就这样说定了，你去给我把那本书找回来。”话说完，通信切断。
小鱼拿着手机“喂”了好几次都是嘟嘟声，只好扁着嘴巴也按下了结束键。
今天可是“连氏”的年会，她怎么能腾出时间去给她找书嘛！
等等，话说现在几点了？
她转头去看闹钟，倒抽一口冷气。
“哎呀，今天不能迟到啊！”从床上奔起来，她直冲浴室。
七点五十五分，小鱼准时到达“连氏”，打卡，得意满满地吹着口哨挤进电梯里。经过十楼的时候，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走进来，开始吱吱喳喳地讨论起来。
“今天，总裁会出现吧？”A女一脸兴奋。
“怎么可能不会出现，这是年会耶，你说总裁怎么可能不会出现？”B女鄙视地翻着白眼。
“平时我们都看不到总裁，哈哈，今天终于可以一饱眼福了。”C女开心地附和。
所以呢？
小鱼边待在角落边咬着发硬的面包，边打量起身边这一群女人，再看一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套装。
为什么严谨的年会可以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的？那个猪头不是吩咐她穿得正经一点，大方一点的吗？看看眼前的这些女人，低胸，露背，确定不是去参加舞会？
小鱼怎么都想不明白了，最后还是只能纳闷地吃着自己那发硬的面包。
嗯，那家面包店的面包除了硬一点，味道还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一元钱还可以买两个。
哈哈，划算，太划算了。
她把小算盘打起来，笑眯了眼。
电梯在十七楼停下来，小鱼刚踏出电梯，一女就迎了上来。
“小鱼？”
“嗯？”她呆呆地看着天仙般的女人，黑眸眨了眨。
怎么又一个准备去舞会的打扮啊？
“你怎么这副打扮啊？”女人掩着嘴巴吃吃地笑起来，“今天可是年会，一年才一次。”
她知道啊！
问题是，“……我这个不够正经，不够大方吗？”她看电视剧里的人正经的时候不都是穿着黑套装把头发给高高梳起来的吗？为了更加大方，她还戴了隐形眼镜咧。
女人看了看四周，忽然神秘兮兮地向她凑近：“总裁也会出现在年会上呢，听说总裁是一个少有的大帅哥，你难道就没一点动心？好歹你也该穿条裙子吧？”
大帅哥跟动心，还有她的穿着有什么联系吗？
小鱼的糨糊脑袋开始分析三者的关系，半天也得不到一个结论。刚巧，那时候某个被称为“猪头上司”的肥胖男人从电梯走了出来，见到她，他立即猪嚎起来：“小鱼，你在就好，昨天晚上的报表整理好了没有？赶快交给我，我得在年会开始前拟好报告。”
“好好好，马上就交给你。”某女马上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工作。
年会是在某间大酒店举行的，据说还提供了午餐，只要一想到那些酒店丰富的午餐，小鱼就觉得自己这一天的工作都值得了，立刻就变得精神焕发了。
中午时分，“连氏”的员工准时到达了开年会的酒店。
因为午餐是自助餐，大家都是找了一个盘子装好自己想吃的东西就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大快朵颐。
小鱼更是夸张，一看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立即就口水直冒地推开挤在前面的男同事们：“这个好吃，啊，那个也不错……”
一行男士看到她满满的一盘子食物，再看她那个饥渴的表情，顿时如避猛兽。
好恐怖的女人！
小鱼才懒得理会他们，装了一小山似的食物随便找了一张桌子毫无形象地大啃特啃。
一旁的人看到她这个模样，纷纷移开一个位置，免得她那些食物屑沾到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上。
正吃着时，大门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连氏”的大BOSS来也。
众人激动地站起来，特别是那些去年才进“连氏”的小菜鸟更是激动得眼泪直在眼眶打转。哇！原来这就是主宰她们命运的大老板，好帅，好年轻，好有型啊！
高大的男人走上主席台讲话的时候，小鱼还在对着食物奋斗着。
片刻后，也不知道是旁边的某个不认识的女人太激动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忽然一只手臂就向她撞了过来，小鱼猝防不及从椅子一边倒了下去，还碰倒了身边的另一人。
可惜，其他人都处于见到大BOSS的激动中，丝毫没有人好心地给她们伸出一只手。
小鱼只能自认倒霉从地上爬起来，幸好没有引起骚动，不然这脸可就丢大了。可是，这视线怎么就模糊了呢？
“噢，隐形眼镜！”她捶胸顿足，也顾不上去听台上那男人在叽叽咕咕些什么就趴到了桌子底下。
没眼镜的她就如一个瞎子一样，现在不见了一只就相当于半个瞎子，看啥都觉得云里云雾的。
“麻烦麻烦，请把脚挪一挪。”她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摸着那不见的一只隐形眼镜，把旁边一只又一只脚拿起又放下。当然，她是看不到那些被拿起脚的人的脸上惊诧的表情，全心的注意力也扑在寻找那一只眼镜的行动上，丝毫没发现场面起了小小的变化。
“啊哈，终于给我找着了。”右手触到一个小小的像是隐形眼镜的东西，小鱼开心地低叫起来。
然而，下一秒……
一只大脚覆盖在她努力把隐形眼镜抓起来的右手上。
小鱼下意识地用一百八十度的角度抬头去看头顶上那一片大阴影，一双没有焦距的迷蒙黑眸使劲地眯起，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那脚像是和她作对一样，她眨了很久，那人似乎也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小鱼怒了，她都忍着痛没叫出声，怎么这人就这么不识趣？
好，她就忍他个十秒钟。
然后，她心里开始默念：“一，二，三，四，五……”
十秒到了，大脚还安然地吻着她的小手，小鱼的嘴角开始抽动。
说他不识趣还真的不识趣了，如果不是主席台上站着大BOSS，她早就一拳扫了过去。咦，不对，主席台上没声音了，这么说来，大BOSS也说完话了，估计已经在用着午餐了。
想到这儿，小鱼的小宇宙开始自燃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踩她者——揍！
左手握成拳，某女怒气腾腾，还真的一拳就朝那只大脚砸了过去。
“呼……”
四周默契地响起抽气声。
小鱼的右手恢复了自由，她欲哭无泪地捡起那只隐形眼镜，心疼地捂着左眼凑到右眼前仔细查看。
糟糕，裂了一条裂缝，不能再用了。
小鱼顿时如看见一百大洋长出翅膀朝天空飞走，心情郁闷起来，只能转头瞪着面前的人欲投射去一枚冷箭以示自己的怨恨。
谁知，右眼还没看清楚害她不见一百大洋的人是个啥样，一声颤抖的惊叫从远及近传了过来：“总，总裁，对，对不起，是，是……”那人后面的话就抖在舌尖上再也说不出来了。
总裁？
小鱼皱起眉头，右眼猛然对上一张冷冷的，发黑的男性脸庞，她的冷汗立即呈直线滑下额头。
踩，踩她的人就是大BOSS？这么一说，她刚才揍的人就是……她的嘴角抽啊抽啊，整个人蒙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她不会被炒鱿鱼吧？
当然，连大总裁还没那么小心眼，炒鱿鱼不至于，但是因为揍了BOSS大人，可怜的小鱼最后被李经理从年会揪出来时硬生生地被罚打扫厕所，没错，就是打扫厕所，而且还是整栋楼的厕所。
看着其他同事捂着嘴巴笑的模样，小鱼觉得自己的人生忒倒霉了。她抱着扁得不能再扁的肚子可怜兮兮地趴倒在洗手盘上，口水鼻涕都粘在脸上一块儿“称兄道弟”。
“还有多少个啊？”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她哀号起来：“十个，为什么还有十个？”
今天是年会，下午结束后公司里面的人全都跑得一干二净。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整栋楼除了巡逻的保安之外也就只有她这个一个“勤奋”的人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她看一下手表，发现时间已是晚上八点，小鱼哀叫一声拖着洗刷工具有气无力地挪进电梯继续“勤奋”工作。因为她是自一楼开始打扫的，而连氏的楼层也多是楼层越往上，工作人员的职位就越高。小鱼进连氏一年，都没上过十七楼以上的楼层，一时不免觉得有些新鲜。
哎，没办法，她只是一个打杂的小助理，哪有可能见得着十七楼以上的高级人士。
特别是那大BOSS，她也就今天稍稍转头看了一眼，现在是个啥样子都忘了，就只记得那发黑的脸和恐怖的神情，那样子不由得就让她想起了电影里面的贞子。
贞子？
小鱼猛打了一个冷战，被自己冒出来的词语吓了一大跳，连忙蹿进二十五楼的厕所。谁知，她这一进去，马上就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探头一看，哇塞，厕所里面一对男女正在热烈地激吻着，那情形不知道有多火暴，感觉下一步就会发生一些什么特别的事来。虽然说小鱼在电视里看过不少这样的画面，但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还是被羞得一张脸红了起来，忙不迭退了出去往二十六楼走去，一边走一边感慨：今天真是黑色的星期三啊！揍了大BOSS不说，还连带被罚扫了二十八个厕所不能吃晚饭也一并算了，这会儿居然还遇到了真人秀了。
这时，楼上忽地又传来脚步声，就如昨晚一样的“啪嗒、啪嗒、啪嗒！”
小鱼当然没白痴到像昨天晚上那样以为是脏东西就逃跑，其实她也跑不了，因为她还有四个厕所要打扫。但是，猛然一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还是惊恐地瞪大了眼。
高大且模糊的身影从楼梯拐角处转了出来，看到她先是收了一下步伐，接着又一步一步往下踏。
是个男人，是谁啊？
确认渐渐走近身前的是个人，小鱼将惊恐的情绪收回，改为疑惑地盯着来人。
突然……
“哎呀，你别踢了我的洁厕精，我还得靠它吃饭啊。”她如珍宝一样赶快抱起被扔在阶梯上的洁厕精，免得被男人踩得到处都是又要打扫一番。
男人被她蓦然的尖叫顿住脚步，又转头去看她。
两人站在同一阶梯上，小鱼挂在栏杆上，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女鬼一样。
她看不清男人的样子，只能努力地瞪大眼睛，偏偏睁久了眼睛又痛，只好眨啊眨的！
男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带感情的冷眸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阶梯上骂得十分起劲的小身影，然后不动声色地踏下楼梯。
而摇头晃脑的小鱼犹自活在还要接着打扫卫生的悲哀中，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招了大祸。
因为二十五楼那对男女，小鱼只好漏掉那一层打扫完上面三层就爬着楼梯下了大楼，想着明天赶在某肥猪上班之前再补干回来。
在楼下，遇见那个十分忠于职守的保安大叔，她捏着包里唯一一个可以算是吃的东西——棒棒糖谄媚地迎了上去。
“大叔，来一根棒棒糖吧。”
保安大叔接过，左右看了好几遍，纳闷地问：“乌小姐，你又加班啦？”心里想：这乌小姐倒也奇怪，每天晚上好像都有干不完的事情。
“是啊是啊！”她干笑着点头。
“大叔，跟你商量件事情好不？”
“啥事？”
“是这样的……那个，你晚上能不能把电梯稍稍停关迟一点？呃，时间不需要很多，半小时就好了。”
保安大叔看着那根棒棒糖，再看了看眼前女子无比期待的表情，“呵呵”地干笑两声。
“乌小姐，规定是总裁定的，要不你找总裁商量去吧！”
“呃……”
小鱼的表情僵住了。
“乌小姐，这棒棒糖还是还给你吧，被人看见了以为你贿赂我可就不好了。”
上午下班后，大家都直奔楼下食堂。
小鱼抱着饭盒临走前又被李经理给叫住：“那个，小乌，下午要开会，你去给我买两杯咖啡来提提神。”
没错，请别惊讶。
她的助理身份要干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这种杂事，例如买咖啡、扫地、擦厕所。
把饭盒递给旁边座位一同进来的女孩让她给自己打饭，小鱼接过李经理手上的红票子就出去了。这李经理每次开会都得让她去这个城里最高档的西餐厅买两杯香浓的现磨咖啡回来，平时也就算了，可现在是中午已经下了班，死猪头居然还剥削她的午饭时间，可恨！
小鱼边在心里暗骂，但也只得敢怒不敢言地捂着饿得要命的肚子跑腿去了。
如此一来一回，时间就得浪费掉一个小时。
距离下午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她捧着烫得要人命的咖啡苦涩地在公司对面的街心公园的长椅坐下来猛喘气。刚才如果不是她挤功了得，这两杯咖啡早就在公车上被挤掉了。要真是挤掉，她又得重新再跑一趟，而且花的钱还只能从自己的兜里掏出来。
想到这儿，小鱼很庆幸地擦了擦汗。
幸好拼了一条老命保住了两杯咖啡，咦，不对啊，那她的命岂不是还比不上两杯咖啡了。
小鱼就坐在长椅，继续拿手擦汗。不知不觉，嘴边又开始嘀咕：“猪头经理，黑心总裁，连氏的都没一个好东西。”
“小姑娘，你在说些啥呢？”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小鱼转头，看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坐在自己的身旁，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遮阳帽，手上提着一个木质圆桶饭盒。她尴尬的笑容浮上脸庞。
怎么现在的老奶奶都这么八卦了，闲得慌了吗？
“我看你好像对连氏的人挺不满的，怎么，连氏的人惹了你吗？”
果然是闲得太慌了！
小鱼擦擦汗，扯着嘴角僵硬地微笑：“老奶奶，你真好有精神哪。”
她这话算是委婉了。
“瞧你这姑娘多会说话，我都六十五岁了，不多走动一下那还了得。”老妇人一脸的容光焕发。
她说了什么吗？
小鱼愣了片刻，又问：“老奶奶，你这送饭给谁去？”
她用手指了指那大木质圆桶饭盒。
好大啊，里面肯定有好多好吃的东西。
她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她还没吃午饭呢。
老妇人看到她的样子，笑了笑，又问：“你还没吃午饭吧？”
一说到这个，小鱼的双肩立即就垂了下来。
“哪来的时间吃饭啊，我的上司勒令我不把咖啡买回来就不准我吃饭。”她瞪着那栋大楼，苦水一发不可收拾：“还有那黑心的总裁，竟然下命令让我天天打扫他那办公楼层的厕所。我不就职位低了点，还在年会揍了他一拳，非得要这么整我吗？那是意外啊，要是知道那人是他，我到死都不去开那啥劳什子的年会。”每次说到这个，小鱼就特别激动。
老妇人晶莹的双眸眨了眨，又绽开一个微笑。
小鱼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白痴的行为，忙干笑地说：“老奶奶，不好意思了，我纯属只是吐点苦水。对了，你这是给谁送饭去？”刚才这问题她还没回答呢。
“这饭啊，是送给我孙子的。我那混账孙子，叫他回家他也不回家，找人给送饭他也不吃，我只好亲自送来了。”老妇人也挺激动的，甚有小鱼刚才的风范。
小鱼傻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呃，老奶奶你也别激动。”
“还是你这小姑娘会体贴人，反正那臭小子也不稀罕我煮的汤，你也还没吃午饭，要不我给你舀一碗吧！”老妇人恢复刚才微笑的样子。
小鱼嘴角抽搐着：“不、不用了吧？”
妈妈经常教的，不可以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但是，再看到那浓浓飘出香气的汤时，小鱼脑里的“不可以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挤了出去，接下来只有双眼发光地捧着瓷碗发抖。
激动啊激动，她有多久没喝过这么好的汤了？
老妇人慈祥地看着她微笑：“喝吧喝吧，喝了好继续回去工作。”
“那你混……呃，孙子呢？”
“里面还有呢，放心喝啊！”
人家都叫她放心了，那她再拒绝岂不是就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好，有毒药也吞下去吧！
小鱼的口水被勾得飞流直下三千尺，小口小口地把碗里的汤给喝光。事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问：“老奶奶，你孙子是在哪里工作的？”
“前面……”
“嗯？”小鱼看着那根手指指着的地方，是“连氏？”
老妇人笑着把手指往旁边挪了一挪：“旁边那座。”
“哦哦哦！”小鱼恍然大悟。
原来是隔壁的啊！
小鱼低头一看手表，糟了，已经过去二十几分钟了。
小鱼连忙捧起还有余温的咖啡，向老妇人告辞：“老奶奶，谢谢你今天请我喝汤。我还要把咖啡送回去，先走了啊！”
“嗯，再见！”老妇人朝她点头挥手。
“拜拜！”
小鱼用逃命一样的速度快速向“连氏”奔了回去，没注意到身后的老妇人拿下自己的大遮阳帽，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十分慈祥地微笑着。
再见，不错，还有机会再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