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汽笛声响亮的穿透心脏一样,林密攥紧了火车票坐在车厢里。她坐在窗边低着头,心情是复杂的,她不知道该怎样平复自己的心情,怎样抑制住自己想要跳下车跑回家去的负罪感。
而林密万万没有想到竟在车站看见了母亲。她就站在窗边不远处看着自己。林密“腾”的站起来,跑到她跟前,一下子哭起来,“妈……”
“你果然还是坚持。”母亲叹口气,递给林密一个小包,“里面有栗子、饼干还有水,你拿着路上吃。夹层里有一张存折,你拿去用,别舍不得花钱,刚开始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你……”她说着说着,终于呜咽起来,一把抱住林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么不听话……”
林密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妈妈在后面抚着她的背,不断的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情一定跟家里说。”
她只能拼命的点头。
火车的汽笛声响亮的如穿透心脏一样,林密带着母亲给的包上了火车,她终于还是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火车开动到一半路程的时候,林密红着眼眶拿着小包去了车上的卫生间,她把夹层打开,取出一张存折,上面的数字是30万整。她把存折放回去,努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林密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撒了谎,她想经商确实是为了别的原因。也许从前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可是知道夏侯的背景之后,便就着了魔一样的计划着利用夏侯建立自己的基础,总有一天要将属于自己的,属于爸爸的,属于林家的东西拿回来。
她忘不了妈妈在自己的病床前签下让出公司的合同时,眼中隐忍的泪水和努力抑制的颤抖;她忘不了江文景是怎样带着人到医院里去迫不及待的逼迫她们母女;她忘不了自己偷偷看到妈妈拿着与爸爸的合影悄悄落泪的样子。
她甚至怪自己,若不是自己出车祸给家里拖了后腿,也许妈妈会有精力和时间去筹到钱,一切会变得与现在不一样。至少,不会背负着骂名,忍受着别人一样的眼光,低声下气,保住最后的一点股份过生活,至少,她们不必在绝望中遥遥无期的等待。
她要拿回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即使一家人再没有团聚的可能,也要在物质上找一个寄托,至少不会输的那样惨,那样没有尊严。
她必须要离开才能重新开始。哪怕是以后都不见天日,也要不回头的走下去。
到大连之后,林密去拜访了夏侯静岚的父母,幸运的是她们一家人都很对她很好,倒像是都已经认识了自己一样。他们从静岚的口中几乎知道了林密的每一件事,除了家庭之外。夏侯阿姨还对静岚把林密撞下台阶的事情不断表示歉意。
夏侯家的气氛很融洽,让林密想起自己原来的家,也曾经这样幸福美满,也是欢声笑语,却只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仿佛已经是前一世的事情。
静岚的哥哥夏侯敬章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为人处事很是沉稳,最难得的是没有一点儿纨绔子弟的架子。而大名鼎鼎的夏侯煜虽然眼神里有着遮不住的精明,但是待人很和气,起码对林密还是很和气的。他有一些威严,却真的是一个正直的人,有时候也会有一个可爱的一面。
林密在大连的时间里受夏侯一家照顾不少,夏侯阿姨一直要林密住到家里来,可林密总是推脱,一方面不想过度打扰,一方面为以后做着打算。难得的是静岚竟从家里搬出来与林密同住,好在同一座城市,住的并不太远,时常回家吃饭,倒也惬意。
林密与静岚各出资一半一起在她父亲的帮助下了一家小家居馆,剩下的就全凭自己的本事。两人勤勤恳恳,很认真的经营,中间遇到很多困难,吃过亏,也吃过苦,可终究是慢慢的好起来,一年下来竟盈利9万多。虽然跟大公司没办法比,但是对于两人的小店来说,足以高兴的几天都亢奋的睡不着觉。
更出人意料的是,夏侯静岚的父亲决定为两人投资一家家居公司,名义上作为他的分公司,实质上一切事物由两人自己做主。林密早就预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也为此不断的努力,可没想到那一天竟来的这样快。
她回家告诉妈妈这件事情的时候,妈妈只是笑着搂搂她的肩膀,说,“你走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会成功,你那时的眼神就像你爸爸当年那样。那时候他也是下定决心要下海经商,他的眼神很坚定,语气也不容置疑。他年轻的时候啊,真的是意气风发。送你上车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拦不住当年的他,也拦不住现在的你。’”
“妈妈,我一定不让你失望的。”
她轻轻摇一摇头,示意林密先听她说完,“密儿,我早就说过,我从不指望你飞黄腾达,也不希望你为任何事情去冒险,只请你凡事小心,不要重蹈你爸爸的覆辙。”
林密儿点点头,“你放心好了,妈。我一定把事情稳妥的办好。”林密沉默一会儿终于说,“其实,我并不打算接受夏侯父亲的公司。”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母亲疑惑起来。
“妈,我无需瞒着你,就像你说的,我是有别的原因才要去经商,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跑到别的地方去。一方面是因为有夏侯静岚这个资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并不想光明正大的与江家作对。”
“密儿?”
“我知道如果我把自己放在台面上与江家争公司,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并没有胜算,可是如果我把自己隐藏起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动手,那谁收谁赢就说不定了。这就是我为什么非要去别的地方,做一份与服装公司没有半分关系的家居行业的原因。我要主动,就必须先让他松懈,我要活动,就必须在他的视线之外。”
“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这些事情?”
“很久很久之前,也许在他逼你签字的时候就已经在想了。妈妈,如果他只是让我哭没有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他让你哭,我就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母亲的眼睛里泛起了眼泪,只是抚着林密的肩膀不说话。
“妈,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不会着急报复,我甚至可以不报复,真的,如果他不会在每一年的董事会上冷嘲热讽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如果他可以不再以施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话,如果我们真的可以平静的生活下去的话,我会放下一切利益,全心全意的投入新的生活。妈妈,我也想过平静的生活,可是我必须先平静自己的心,我没有办法放下过去,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是个拖油瓶,我不能还不清从前的债就开始另一段人生。”
“密儿,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从来就不欠谁什么,如果真的有谁对不起谁,也只能是我和你爸爸对不起你。原来你一直这么怪自己,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以后不要再这样想了,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她把林密儿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就像是小时候哄着睡不着的小女儿睡觉一样,轻轻地,缓缓地,温暖的。
林密依旧说下去,“不管怎么样,我会继续走下去,得到也好,失去也好,就当作是为了我自己寻求一点心里的平静。我不会急躁,我会慢慢的等机会,慢慢的积累资本,到了出结果的那一天,赢了不见得会多开心,输了,也不见得有多沮丧。重要的是我为此努力了。妈妈,这也许就是我追求幸福的方式。”
回到大连后,静岚接手了他父亲的一个分公司,还是经营室内家居装饰,而林密则成为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夏侯煜对此并不多做评价,一如既往的对林密很和气,而且越来越器重她。
他对林密说过,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他可以不问林密不愿意公开接受他的公司是为什么,只要林密对夏侯家没有威胁,他就会去信任她,并像对女儿一样的保护她。
林密一直记得夏侯煜的这句话,所以,当自己回到家乡的时候决定不把静岚和夏侯企业牵扯其中,只是一个人做着一切准备。
在夏侯静岚接手公司之前的一个月,发生了一件事情:她与高建树分手了。
那是林密从家里回到大连的那一天,静岚本来说好去机场接她,可是等了很久也没见到人影,电话没人接,林密只好自己先回去。
林密在和静岚合住的家门口掏钥匙时,门却从里面打开了,迎面看见静岚憔悴的脸,顿时吓了一跳。静岚一声不吭,只是把林密连带行李箱一起拖进门去,又马上锁上门。屋子里的窗帘都拉着,视线很昏暗。
林密赶忙问她到底是怎么了,静岚却拉着她的衣角蹲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林密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也赶忙蹲下来抱住夏侯,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夏侯静岚摇摇头,还只是哭着不说话。林密便不再做声,只是坐在地上轻轻抱着她。就这样过了很久,林密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麻了,便试图将静岚搀起来。可静岚就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动也不动。
“静岚,你不要这样吓我。”
依旧没有回应。林密开始着急起来,弯下腰去扳起静岚的脸,她的眼神吓得林密心里一惊。
夏侯静岚的眼睛里还有泪水落下来,可是眼神在死寂中有有着狠厉的锋芒,她直直的看着林密,却又仿佛不是在看她,终于,她微微发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出:“我一定要杀了高建树!”
“静岚?”林密被这样的静岚吓到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使一个天真纯粹的女孩露出那样绝望怨毒的眼神。
而她看到静岚终于给她的皱巴巴的十几张照片时,顿时懵在原地。
那一张张都是静岚的裸照。
“她给我下药。”静岚的声音都变粗了,她抬头看着林密手里拿着的照片,猛然站起来夺过去撕得粉碎。
夏侯静岚在纷纷坠落的碎片里放声大哭起来,林密赶忙抱紧情绪激动的她,不住的叫着她的名字。静岚终于歪在她的怀里,累的只剩下粗粗的呼吸声。她不停地说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静岚,静岚,你看看我,我回来了,不要怕……”
静岚躲在林密的怀里,攥紧她的衣袖,“密儿,救救我,你救救我!”
“我在,我就在这里,你别害怕,我一定帮你想办法。”林密抚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夏侯静岚,一时间愤怒,悲伤,心疼所有的情绪都涌上心头。
“静岚,不管是什么事情,我一定为你解决,不惜一切代价。”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夏侯静岚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高建树早在几个月前就知道了静岚的家庭背景,趁这次来大连看静岚的时候在咖啡厅里偷偷给静岚下了药,拍了裸照以此来要挟静岚拿钱给他。
“他强暴了我……这个混蛋,他该死,该死!”静岚哭着说,“原来过去他都是装的,毕业之后他留在春城早就又找了别的女人。他上次来找我本来是要当面分手的,他亲口告诉我的,他本来要和我分手。可是却无意发现了我的身份。”
林密沉默的听夏侯静岚说着,心里已经被愤怒填满,她紧紧抓着静岚的肩膀,努力控制着她和自己的情绪。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昨天。”
“家里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