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凑近看了看,“还真是,我没仔细看。”
我摇头而叹,“可惜了,你堂哥要是真的醒不过来,恐怕就要跟这个女孩生生错过了。”
凌少爷不以为然,跟我抬杠,“就算这个画家是女的,也不见得是个女孩吧?说不定是个饱经沧桑的中年妇女。就算真是女孩,也不见得一定是我堂哥的爱人吧?说不定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或者只是朋友。”
我盯着那两幅画,有点惆怅地说:“只是一种感觉,这两幅画生命力很强,我觉得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画得出这种感觉。这种能反映出作者内心痛苦的作品,画家是不会随便卖掉或者送人的,也只有送给爱人,才会这么舍得。”
凌少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有理,又好像没理。”
他说了一句废话。
凌靖终于翻出了相册,我看了看凌靖堂哥的照片,又看了看凌靖的脸,说:“你堂哥长得比电影明星还帅,你们有几分像。但是,他没你看着舒服。”
“为什么这么说?”
我重新看着那张照片,上面的男人有一双犀利如刀的眼睛,隔着纸面都让人不敢逼视,忍不住叹道:“他锋芒太露了,尤其是这双眼睛,攻击性太强,容易让人心生忌惮……对了,你刚才说你堂哥叫什么?”
“凌落川,我们家就堂哥的名字最特别,是他外公亲自取的。其他人都跟我一样,普普通通。”
我又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睥睨的眼神,飞扬的神采,嘴角含笑,不怒而威。
凌落川……挺好听的名字。可惜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个名字太过精致了。过去老人总是说,不能给孩子起太特别或是太霸气的名字,容易招惹老天爷的嫉妒。名字普通一点,孩子才好养活。
凌靖的这位堂哥现在正躺在医院里,估计他没生病的时候,一定是个风光无限、说一不二的人物。
送他油画的那个女孩子呢?能吸引一个天之骄子的目光,除了外貌之外,想必也有其他的过人之处吧?
历史告诉我们,古往今来,性格激烈又有才华的人往往像罂粟一样致命地吸引人,却大多早夭。他如今变成这样,到底是天妒英才,还是老天爷在替天行道?如果那位画家真是一个女孩儿,他跟那个女孩儿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两情相悦,还是强取豪夺?对于一个这样的男人来说,这两者之间有分别吗?
但不管前情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反正与我无关,我也就没再深想,轻轻翻过这一页。
在凌靖的指引下,我把相册从头看到尾。照片很多,林林总总大多是凌少爷各个阶段的纪念照。二言可概之,小时候就是小帅哥,长大了就是大帅哥;小时候皮肤黑些,长大了倒是白净了许多。
不过有幸看到他一张艳照,大约是百天照,全身赤条条,肉滚滚,像个雪白的肉团子,正对着镜头吃手指,眼睛黑亮黑亮的,还带点婴儿蓝。
“你小时候蛮可爱的嘛。”
凌少爷跟我耍宝,“我现在也很可爱啊。”
我撇撇嘴,“男人长大了都不可爱,帅哥尤其没良心……呃?这个人是谁?”我指着一张美女的照片问:“你姐姐?还是你妹妹?”
他看了看,“都不是,我是独生子。她是一个将军的女儿,他父亲以前是我爷爷的部下。对了,她跟你一样,也是天蝎座。”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凌靖在星巴克跟我说的那个“漂亮的姐姐”,应该就是她了。
照片上的女孩皮肤很白,鼻梁挺直,五官深邃,不太像汉族人,眼神很冷,清冷之外,又有种肃杀之美,像把锋利的军刀。
我有点疑惑,“她是汉族人吗?看着不像啊。”
“不是,她是外国人。”
“啊?”
“她是安将军的养女,十四岁的时候被安将军收养。安将军收养她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他花钱买的新娘。听说在这边生活了好长时间,才知道汉语中的‘女儿’不是‘老婆’的意思。但是她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学汉语尤其快,适应能力超级强悍。”
我女人天性中的八卦基因开始发作,笑呵呵地看着他,“相簿里藏着人家的照片,她是你的梦中情人?”
凌少爷难得苦笑一声,“我哪敢?你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小时候我们跟她弟弟玩,就是安将军的儿子,我不小心把她弟弟惹哭了。她走过来一把勒住我脖子,从腰间嗖地抽出一把匕首,刀刃就卡在我喉咙上,把我堂哥都吓傻了。那时她还听不懂汉语,警卫员也不敢过来。那匕首是开了刃的,只要用力稍稍一抹,我这条小命就交代了。当时年纪还小,吓得我直哆嗦,连哭都不会了。后来是安将军赶过来,才把我救下来。”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双手托腮,兴致勃勃地问:“后来呢?”
凌靖看着那张照片,语气颇感慨,“安将军说,他这个女儿只怕是破军命,一生跌宕苦劳,是天生的军人。后来也真是这样,当我堂哥因为文身的事被军校赶出来的时候,她在部队已经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狙击手了。”
我甚为着迷,“狙击手,我知道,就是战场上的神枪手,神出鬼没,百发百中,真帅气。她是不是可以杀敌于千米之外,弹无虚发,枪枪要人命?”
凌靖笑了笑,“倒没那么夸张。一个优秀的狙击手要看综合素质,比如应变能力、心理素质、伪装手法等等,枪法只是其中一个条件。不过她的确很优秀,据说出任务从来没有失手过。可就是太优秀了,执行的都是高密任务,有些连安将军都不知道。后来她到边境出任务,整整两年没有回来,据说可能已经殉职了,但是安将军和她弟弟不信。尤其是她弟弟,特别喜欢这个姐姐。她弟弟那时已经当了特警,后来带人在边境缉毒,顺便找她,结果……被人用冷冻箱送回来一个头,身体不知去向,跟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我愣住了,故事忽然由传奇变得血腥,我接受不了这样的逆差,忍不住问:“那她呢?”
凌靖摇摇头,“不知道。听我伯父说,到现在都没找到。”
“没找到?”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安将军临死之前都没能再见他这个女儿一面,只有儿子的一个头,他一生铁骨铮铮,最后却含恨而终。”
我叹了口气,看着那女孩的照片,与我完全不同的风雷岁月,激荡人生,我无法想象。
“你说她这样的人都在想什么?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发财,最爱看的书就是银行存折,最相信的名言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跟她比,我是不是太差劲了?”
凌少爷拍拍我的肩膀,一副大哥做派,“你没自己说的那么差,即便有,也很正常。我们都是凡人,她是殉道者,是为了理想而活着的人。就像我爷爷,十几岁就当了一个小兵,他把他一生的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我记得小时候,他在自己住的小楼后面种了很多菜,从来不让别人帮忙。有人就说,领导怎么能自己动手,这些事应该由勤务兵来做。他就教训人家,咱们一辈子奋斗就是为了消除不平等,怎么能奋斗完了,却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我点点头,“你爷爷说得真好,他老人家一辈子金戈铁马,就是为了给国家换一个清明河山。可惜你爷爷不是社会学家,或许不太清楚,这个世界只有相对的平等,没有绝对的公平。”
凌靖看着我,“小夏,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的目光又回到那张照片上,这样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你说,会不会是哪个恐怖组织的高层看上了她的花容月貌,怜惜她的冷若冰霜,爱上了她的绝世才华,把她私家珍藏了?要不然,就是她一个不小心,钻进了宇宙虫洞,穿越了?”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凌靖单手撑着下巴,漂亮的眼睛淡淡地瞟着我,“小夏,虽然我知道你想象力丰富,又天真懵懂,善解人意,但我依旧想说,你小说看多了吧?”
我点点头,“好像是,最近穿越文特别流行,有返潮的趋势,要不要我介绍几本给你看?”
凌少爷翻着相册,漫不经心地说:“好啊,反正我最近无聊。不过我喜欢一男N女的种马文,最好是艳情加暴力,色情又温情,要是带点SM和NP就最适合我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好介绍?”
我如遭雷亟,双手颤抖,瑟瑟地指向他,“你、你……大好青年,沉迷女色,成何体统?”
凌少爷大笑不止,眉眼舒展,很开心的样子,笑着笑着,忽然面色严峻地说:“小夏,你再这么可爱,我就要爱上你了。”
我笑了一声,只当是玩笑,配合着问:“爱上又怎么样?”
他又去翻相册,边看边说:“我爱上你,如果你不爱我,你就惨了。我们家的男人,从我堂哥到我父亲,都很执着,也很任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要是不从,估计我会把你关起来,深宅大院,朝朝相对,夜夜缠绵,岁月翩然,此恨绵绵……”
我疑惑地看着他,惋惜道:“难道你父亲跟你母亲,也是这般虐恋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