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张健穿着T恤、短裤，带儿子东东去中山广场散步。
东东用小手拉着张健，扬着小脸说：“爸爸，今天我们幼儿园老师说有一种水果叫荔枝，荔枝好吃吗？”
张健说：“好吃呀，荔枝很甜很甜，比蜜还甜呢。”
东东露出向往的神情：“爸爸，那我们家为什么不吃荔枝呢？”
张健笑着说：“傻孩子，荔枝是南方产的，而且很容易坏，咱这个北方小城是买不到的。”
东东失望地“哦”了一声，跟在张健的身后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刚好撞上单位的马局长，张健忙让东东叫“爷爷好”，东东很乖，甜甜地叫了声：“爷爷好。”
马局长和气地摸着东东的头，问：“多大啦？”
东东说：“4岁。”
马局长笑了：“哟，比我小孙子还小两岁。”
张健看见马局长，想起单位最近要搞货币分房，自己家住房困难，正好趁这机会和局长说说。他就吞吞吐吐地说：“局长，我有点事……想和您说。”
局长点点头，说：“那上我家说吧。”又低下头问东东：“东东，去爷爷家玩儿好吗？”
东东见马局长笑眯眯的，就点点头。张健还想推辞，马局长说：“没事，去我家坐坐吧。”于是，张健带着东东，跟局长一路走到他家里。
到了局长家，张健还没说上几句，门一开，局长的小孙子胖胖从外面跑回来，手里举着一个塑料包，兴奋地大叫：“爷爷，姑妈从海南岛回来，给我带来了荔枝！可好吃啦！”说着，胖胖剥了一个荔枝，塞进爷爷的嘴里。
马局长搂了搂胖胖：“乖，胖胖去玩吧，爷爷有客人。”
忽然，局长看到东东眼巴巴地瞅着胖胖手里的荔枝，就说：“胖胖，去给弟弟几个荔枝吃。”
胖胖斜了东东一眼，嚷道：“这是姑妈给我的荔枝，我不给他吃！”
局长朝张健尴尬地笑笑，摇着头说：“这孩子……”看得出，胖胖是家里的小皇帝，连马局长也奈何不了他。
张健忙说：“不用，不用，我家东东不喜欢吃荔枝。”
“我……我想吃荔枝！”东东偎在张健怀里，小声地说。张健有点尴尬，暗暗捏了东东一把。
局长又说：“胖胖乖，给弟弟吃几个嘛！”
“不！”胖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就不给！”
张健朝东东板下了脸：“东东，别不听话。”东东见爸爸生气，只好垂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胖胖把荔枝拿到客厅另一头，剥开几个吃了，把剩下的往茶几上一放，就回自己屋去玩了。东东呆在爸爸身边，眼馋地瞅着茶几上的荔枝。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局长起身接电话。东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些荔枝，嘴巴一瘪一瘪的，他伏在爸爸耳边，小声说：“爸爸，我想吃荔枝。”
张健一把把东东搂到怀里，悄声说：“你听话，不要闹，爸爸答应让你吃荔枝。”
“真的。”东东的眼睛亮闪闪的，高兴地点点头。
局长这个电话真长，聊起来没完没了，张健和东东都坐着发呆，最后，张健干脆站起身，在客厅里转开了，观赏局长家陈列的小摆设。
又过了好久，局长的电话才打完，他连连向张健说“对不起”。张健见该说的都说了，就起身告辞。
局长安慰张健说：“你放心吧，局里会考虑你家的具体情况的。”说着，就往外送张健。
东东被爸爸拉着走到门口，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茶几上的荔枝，他意识到只要一出这个门，就再也吃不到荔枝了，于是突然就挣脱了张健的手，大声说：“爸爸，你骗人！我要吃荔枝！”
张健一呆，想去拉东东，但东东倔脾气发作了，朝地上一坐，委屈地大哭起来：“我要吃荔枝，我就要吃荔枝，你答应了我的！”
马局长一愣，说：“好好，爷爷给你拿。”他转回身，就要去拿荔枝，谁知这时候胖胖听到东东的哭声，从房间里跑出来，一溜烟地拿起茶几上的荔枝就飞快地跑回房间，“咣——”的一声就把门锁上了，局长慢了一步，手抓了个空。
东东一看荔枝没有了，闹得更凶，站起身跑前几步，一不小心踢碎了茶几下面的暖瓶，只听“砰”的一声响，暖瓶里的水流了一地。张健的脑子里“嗡”地一响，暗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稍稍清醒一下，张健便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东东的脖子，把东东摁在地上，狠狠一巴掌打在东东的屁股上，东东顿时像杀猪似的大哭起来。
局长忙走过来，拉住张健的手，连声说：“小张，你这是干什么呀？快别打了！”
张健停下手，一句话不说，脸色铁青。
局长叹着气道：“现在的孩子呀，都了不得。没事，小张，你带东东走吧，这里我来收拾。”
张健想赔笑，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犹豫了一下，抱起东东，大步朝外走去。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昏黄的路灯照在街上。东东哭累了，在爸爸怀里开始昏昏欲睡起来，忽然，他觉得有一滴温暖的水珠掉落在自己脸上，他猛然惊醒了，想挣脱爸爸的手。
爸爸放下东东，在路灯下把儿子搂在怀里，伏在他耳边小声问：“还疼不疼了？”
东东搂着爸爸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只有一点点疼了。”
“乖，爸爸给你吃荔枝好不好？”
东东吃惊地看着爸爸，只见爸爸变戏法儿似的，真的从手里变出了一颗荔枝。
东东天真地笑了，拿起荔枝就咬，爸爸说：“荔枝是要剥皮吃的。”东东想起刚才胖胖吃荔枝的样子，于是就用嘴先把荔枝咬开一个小缝，然后用手一点一点地剥着。
东东不知道，爸爸为了让他吃到这颗荔枝，平生第一次做了小偷，刚才在局长家客厅里参观小摆设的时候，他偷偷藏了一颗荔枝在手心里……直到现在，心里还内疚呢！
看着东东小心又兴奋地剥着荔枝皮，张健的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突然，东东懂事地把剥了皮的荔枝肉塞到张健嘴里，说：“爸爸，你先吃。”
张健的眼泪夺眶而出：“乖，东东，爸爸以前吃过的，东东吃！”
东东这才把荔枝伸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小口，他觉得这荔枝真甜，比蜜还甜呢……
（小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