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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报德祠酬恩塑像西明巷易服从夫

诗曰:

侠士不矜功,仁人岂昧德。

置壁感负羁,范金酬少伯。

恩深自合肝胆镂,肯同世俗心悠悠。

君不见报德祠宇揭天起,报德酬恩类如此。

信陵君魏无忌,因妹夫平原君为秦国所围,亏如姬窃了兵符,与信陵君率兵十万,大破秦将蒙骜,救全赵国。他门客有人对信陵君道:“德有可忘者,有不可忘者:人有德于我,是不可忘;我有德于人,这不可不忘。”总之,施恩的断不可望报,受恩的断不可忘人。

话说王伯当乃弃隋的名公,眼空四海,他那里看得上那黄伞下的紫衣少年?齐国远、李如圭,青天白日,放火杀人,那里怕那个打黄伞的尊官?秦叔宝却委身公门,知高识下,赶在甬道中间,将三友拦住道:“贤弟们不要上去,那黄伞底下,坐的少年人,就是修寺的施主。”伯当道:“施主罢了,怎么就不走?”叔宝道:“不是这等说,是个现任的官员。”李如圭道:“兄怎么知道?”叔宝道:“用这两面虎头硬牌,想是现任官员。今我兄弟四人走上去,与他见礼好,还是不见礼好?”伯当道:“兄讲得有理。”四人齐走小甬道,至大雄宝殿,见许多的匠作,在那里做工。叔宝叫了一声。众人近前道:“老爷们有什么话吩咐?”叔宝道:“借问一声,这寺院是何人修建得这等齐整?”匠人道:“是并州太原府唐国公李老爷修盖的。”叔宝道:“他留守太原,怎么又到此间来干此功德?”匠人道:“因仁寿元年八月十五日,李老爷奉圣恩钦赐回乡,晚间寺内权住,窦夫人分娩了第二位世子,李爷怕秽污了清净地土,发心布施,重新修建。那殿上坐着打黄伞的,就是他的郡马,姓柴名绍,字嗣昌。”叔宝心中就知是那日在临潼山,助他那一阵,晚间到此来了。

弟兄四人,进东角门就是方丈。见东边新起一座门楼,悬红牌书金字,写报德祠三字。伯当道:“我们看报什么德的?”四人齐进,见三间殿宇,居中一座神龛,高有丈余。里边塑了一尊神道,却是立身,戴一顶荷叶檐粉青色的范阳毡笠,着皂布海衫,盖上黄罩甲,熟皮铤带,挂牙牌解刀,穿黄麂皮的战靴。向前竖一面红牌,楷书六个大金字:“恩公琼五生位。”旁边又是几个小字儿:“信官李渊沐手奉祀。”原来当年叔宝在临潼山,打败假强盗时,李公问叔宝姓名,叔宝不敢通名,放马奔潼关道上。李公不舍,追赶十余里路,叔宝只得通名秦琼。李公见叔宝摇手,听了名,转不曾听姓,误书在此。叔宝暗暗点头:“那一年我在潞州怎么颠沛到那样田地,原来是李老爷折得我这样嘴脸。我是个布衣,怎么当得勋卫塑像,焚香作念。”暗自感叹咨嗟。那三个人都看那像儿,齐国远连那六个金字都认不得,问:“伯当兄,这可是韦驮天尊么?”伯当笑道:“适才二山门里面朱红龛内,捧降魔杵,那便是韦驮。这个生位,其人还在,唐公曾受这人恩惠,故此建个报德祠。”

众人听见伯当说个“在”字,都惊诧起来,看看这个像,又瞧瞧叔宝的脸。那个神龛左右塑着四个人,左首二人,带一匹黄骠马。右首二人,捧两根金装锏。伯当近叔宝附耳低言:“往年兄长出外远行,就是这等打扮?”叔宝暗暗摇手,叫:“贤弟低声说,这就是我了。”伯当道:“怎么是兄?”叔宝道:“那仁寿元年,潞州相遇贤弟时,我与樊建威长安挂号出来,正是八月十五。唐公回乡,到临潼山,被盗围杀,樊建威窜掇我向前助唐公一阵,打退强贼。那时我放马就走,唐公追赶来问我姓名,我没奈何,只得通名秦琼,摇手叫他不要赶,不知他怎么仓猝时错记琼五,这话一些说不得。”伯当笑道:“只因他认你做琼将军,所以折得将军在潞州这样穷了。”两边说笑,不期那时柴嗣昌坐在月台下,望见四人雄赳赳的进去,不知甚怎人,吩咐家将,暗暗打听。家将们就随在后边,看他举动。

叔宝们在祠堂内说话时,外面早有人听见,上月台来报郡马爷:“那四位老爷里面,有太老爷的恩人在内。”柴嗣昌听了,整衣下月台进报德祠,着地打一躬道:“那位是妻父活命的恩公?”四人答礼,伯当指着叔宝道:“此兄就是李老大人临潼山相会的故人,姓秦名琼,李大人当年仓猝错记琼五;郡马如不信,双锏马匹现在山门外面。”嗣昌道:“四位杰士,料不相欺,请到方丈。”命手下铺拜毡,顶礼相拜,各问姓名。齐国远、李如圭,都通了实在的姓名。郡马叫人山门外牵马,搬行李到僧房中打叠。就吩咐摆酒,接风洗尘。那夜就修书差人往太原,通报唐公。将他兄弟四人,拘留寺内,饮酒作乐。

倏忽数日,又是新年,接连灯节相近。叔宝与伯当商议道:“来日向晚,就是正月十四,进长安还要收拾表章礼物,十五日绝早进礼。”伯当道:“也只是明日早行就罢了”叔宝早晨吩咐健步,收拾鞍马进城。柴嗣昌晓得他有公务,不好阻挠;只是太原的回书不到,心内踌躇,暗想:“叔宝进长安,赍过了寿礼,径自回去了,决不肯重到寺中来;倘岳父有回书来请,此人去了,我前书岂不谬报?今我陪他进长安去看看灯,也就完了他的公事,邀回寺来,好候我岳父的回书。”嗣昌对叔宝道:“小生也要回长安看灯,陪恩公一行如何?”叔宝因搭班有些不妥当,也要借他势头进长安去,连声道好。嗣昌便吩咐手下,收拾鞍马,着众将督工修寺。命随身二人,带了包匣,多带些银钱,陪同秦爷进京送礼。饭后起身,共是五筹英俊、七骑马、两名背包健步,从者二十二人,离永福寺进长安。叔宝等从到寺至今,才过半月,路上景色,又已一变:

柳含金粟拂征鞍,草吐青芽媚远滩。

春气着山萌秀色,和风沾水弄微澜。

虽是六十里路,起身迟了些,到长安时,日已沉西。叔宝留心不进城中安下处,恐出入不便。离明德门还有八里路远,见一大姓人家,房屋高大,挂一个招牌,写“陶家店”。叔宝就道:“人多日晚,怕城中热闹,寻不出大店来,且在此歇下罢。”催趱行囊马匹进店,各人下马,到主人大厅上来,上边挂许多不曾点的珠灯。主人见众豪杰行李铺陈仆从,知是有势力的人,即忙笑脸殷勤道:“列位老爷,不嫌菲淆薄酒,今晚就在小店,看了几盏粗灯,权为接风洗尘之意。到明日城中方才灯市整齐,进去畅观,岂不是好?”叔宝是个有意思的人,心中是有个主意:今日才十四,恐怕朋友们进城没事干,街坊玩耍,惹出事来,况他公干还未完,正好趁主人酒席,挽留诸友。到五更天,赍过了寿礼,却得这个闲身子,陪他们看灯。叔宝见说,便道:“既承贤主人盛情,我们总允就是了。”于是众友开怀痛饮,三更时尽欢而散,各归房安歇。

叔宝却不睡,立身庭前。主人督率手下收拾家伙,见叔宝立在面前,问公贵衙门。叔宝道:“山东行台来爷标下,奉官赍寿礼与杨爷上大寿,正有一事奉求。”店主道:“什么见教?”叔宝道:“长安经行几遍,街道卫门日间好认。如今我不等天明,要到明德门去,宝店可有识路的尊使,借一位去引路?”主人指着收家伙一人道:“这个老仆,名叫陶容,不要说路径,连礼貌称呼,都是知道的。陶容过来!这位山东秦爷,要进明德门,往越府拜寿去,你可引路。”陶容道:“秦爷若带得人少,老汉还有个兄弟陶化,一发跟秦爷拿拿礼物。”叔宝道:“这个管家,果然来得。”回房中叫健步取两串皮钱,赏了陶容、陶化,就打开皮包,照单顺号,分做四个毡包,两名健步,与陶容弟兄两个拿着,跟随在后。叔宝乘众友昏睡中,不与说知,竟出陶家店,进明德门去了不题。

却说越公乃朝廷元辅,文帝隆宠已极。当陈亡之时,将陈宫妃妾女官百员赐予越公为晚年娱景。越公虽是爵尊望重的大臣,也是一个奸雄汉子。一日因西堂丹桂齐开,治酒请幕僚宴饮,众人无不谀辞迎合,独李玄邃道:“明公齿爵俱尊,名震天下,所欠者惟老君一丹耳。”越公会意,即知玄邃道他后庭幸宠,恐不能长久的意思,即便道:“老夫老君丹也不用,自有法以处之。”到明日越公出来,坐在内院,将内外锦屏大开,即叫人传旨与众姬妾道:“老爷念你们在此供奉日久,辛勤已著,恐怕误了你们青春。今老爷在后院中,着你们众姬妾出去。如众女子中,有愿去择配者立左,不愿去者立右。”众女子见说,如开笼放鸟,群然蜂拥将出来,见越公端坐在后院。越公道:“我刚才叫人传谕你们,多知道了么?如今各出己见站定,我自有处。”众女子虽在府中受用,每想单夫独妻怎的快乐。准百女子,到有大半跪在左边。越公蹩转头来,只见还有两个美人:一个捧剑的乐昌公主,陈主之妹;一个是执拂美人,是姓张名出麈,颜色过人,聪颖出众,是个义侠的奇女子。越公向他两个说道:“你二人亦该下来,或左或右,亦该有处。”二人见说,走下来跪在面前。那个捧剑的涕泣不言,只有那执拂的独开言道:“老爷隆恩旷典,着众婢子出来择配,以了终身,也是千古奇逢,难得的快事;但婢子在府,耳目口鼻,皆是豪华受用,怎肯出去,与瓮牖绳枢之子,举案终身?古人云:‘受恩深处便为家。’况婢子不但无家,视天下并无人。”越公见说,点头称善。又问捧剑的:“你何故只顾悲泣?”乐昌公主便将昔曾配徐德言破镜分离之事,一一陈说。后得徐德言为门下幕宾,夫妻再合是后话。当时越公见说,也不嗟叹,便叫二美人起来站后,随吩咐总管领官,开了内宅门。那些站左的女子四五十人,俱令出外归家,自择夫婿。凡有衣饰私蓄,悉听取去。于是众女子各各感恩叩首,泣谢而出。越公见那些粉黛娇娥,拥挤出门,反觉心中爽快。自此将乐昌公主与执拂张氏,另眼眷宠为女官,领左右两班金钗。

光阴荏苒。那年上元十五,又值越公寿诞,天下文武大小官员,无不赍礼上表,到府称贺。其时李靖恰在长安,闻知越公寿诞,即具揭上谒,欲献奇策。未及到府,门吏把揭拿去。时越公尚未开门,只得走进侧室班房里伺候。那些差官将吏,俱亦在内忙乱。西边坐着一个虎背熊腰、仪表不凡的大汉,李靖定睛一看,便举手道:“兄是哪里人氏?”那大汉亦起身举手道:“弟是山东人。”李靖道:“兄尊姓大名?”那人道:“弟姓秦名琼。”李靖道:“原来是历城叔宝兄。”叔宝道:“敢问兄长上姓何名?”李靖道:“弟即是三原李靖。”叔宝道:“就是药师兄,久仰。”两人重新叙礼,握手就座,各问来因。叔宝问李靖所寓,靖答道:“寓在府前西明巷,第三家。”

两人正在叙话得浓,忽听得府内奏乐开门,有一官吏进来喊道:“那个是三原李老爷,有旨请进去相见。”李靖对叔宝道:“弟此刻要进府去相见,不及奉陪;但弟有一要紧话,欲与兄说。兄若不弃,千万到弟寓所细谈片晌。”叔宝唯唯。李靖即同那官儿进府。越公本是尊荣得紧,文武官僚尚不轻见,缘何独见李靖?因李靖之父李受,生时与越公同仕于隋,靖乃通家子侄,久闻李靖之才名,故此愿见。其时那官儿,引了李靖,不由仪门而走,乃从右手甬道中进去,到西厅院子内报名。李靖往上一望,见越公据胡床,戴七宝如意冠,披暗龙银裘褐,执如意,床后立着翡翠珠冠袍带女冠十二员,以下群妾甚众,列为锦屏。李靖昂然向前揖道:“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当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越公敛容起谢,与靖寒温叙语,随问随答,娓娓无穷。越公大悦,欲留为记室,因是初会,未便即言。时有执拂美人,数目李靖。靖是个天挺英雄,怎比纨绔之子,见妇人注目偷视,就认做有顾盼小生之意,便想去调戏他?时已将午,李靖只得拜辞而出。越公日通家子侄,即命执拂张美人送靖。张美人临轩对吏道:“主公问去的李生行第几,寓何处?可即他往否?”吏往外问明,进来回覆,张美人归内。

如今且慢题李靖回寓,再说秦叔宝押着礼物,进越公府中来。原来天下藩镇官将,差遣赍礼官吏,俱各派在各幕僚处收礼物。那些收礼的官,有许多难为人处:凡赍礼官员,除表章外,各具花名手本,将彼处土产礼物相送。稍不如意,这些收礼官苛刻起来,受许多的波累。那山东一路礼物,却派在李玄邃记室厅交收。是时秦琼到来,玄邃看见,慌忙降阶迎接,喜出意外。叔宝呈上表章礼仪,玄邃一览,叫人尽收。私礼尽璧,遂留叔宝到后轩取酒款待,细谈别后踪迹。叔宝把过见王伯当同来的事,说了一遍。“但恐兄长事冗,不能出去一会。”并说:“遇见李靖,姿貌不凡,丰神卓荦。适才府门外倾慕,如同夙契。小弟出去,就要到他寓所一叙。回书归批,乞兄作速打发。”玄邃见说,命青衣斟酒,自己却在案旁挥写回书回批,顷刻而就,付与叔宝。分手时,玄邃嘱托致意伯当,不得一面为恨。

叔宝别了玄邃,竟到西明巷来,李靖接见喜道:“兄真信人也。”坐定便问:“兄年齿多少?”叔宝道:“二十有四。”又问道:“兄入长安时,可有同伴否?”叔宝隐却下处四个朋友,便说:“奉本官差遣赉礼,止有健步两名,并无他人。兄长为何问及?”李靖道:“小弟身虽湖海飘蓬,凡诸子百家,九流异术,无不留心探讨。最喜的却是风鉴。兄今年正值印堂管事,眼下有些黑气侵入,怕有惊恐之灾,不敢不言。然他日必为国家股肱,每事还当仔细。小弟前日夜观天象,正月十五三更时候,彗星过度,民间主有刀兵火盗之灾。兄长倘同朋友到京,切不可贪耍观灯游玩。既批回已有,不如速返山东为妙。”一番言语,说得叔宝毛骨悚然。念着齐国远在下处,恐怕惹出事来。慌忙谢别了李靖,要紧回下处。

今再说张美人,得了官吏回覆明白,进内自思道:“我张出麈在府中,阅人多矣,未有如此子之少年英俊者,真人杰也。他日功名,断不在越公之下。刚才听他言语,已知他未有家室。想我在此奉侍,终非了局;若舍此人,而欲留心再访,天下更无其人。若此人不是我张出麈为配,恐彼终身亦难定偶。趁此今夜,非我该班,又兼府中演戏开宴之时,我私自到他寓所一会。岂不是好?”主意已定,把室中箱笼封锁,开一细帐。又写一个禀帖,押在案上。又恐街上巡兵拦阻,转到内院去,把兵符窃了。改装做后堂官儿,提着一个灯笼,便大模大样,走出府门。未有里许,见三四个巡兵问道:“爷是往那里去的?”张氏道:“我是越府太老爷有紧要公干,差往兵马司去的。你们问我则甚?”那巡兵道:“小的问一声儿何碍?”说罢,大家鸣锣击梆的去了。

不移时,已到府前西明巷口。张美人数着第三家,见有个大门楼,即便叩门。主人家出来看了,问:“是会那个爷的?”张氏道:“三原李爷,可是寓在此?”主人道:“进门东首那间房里。”张氏见说,忙走进来。其时李靖夜膳过后,坐在房中灯下看那龙母所赠之书。只听见敲门,忙开门出来一看:

乌纱帽,翠眉束鬓光含貌。光含貌,紫袍软带,新装偏巧。粉痕隐映樱桃小,兵符手握殷勤道。殷勤道,疑城难破,令人思杏。

张美人走进,将兵符供在桌上,便与李靖叙礼坐定。李靖问道:“足下何处来的?到此何干?”张氏道:“小弟是越府中的内官姓张,奉敝主之命差来。”李靖道:“有甚见教?”张氏道:“适间敝主传弟进去,当面嘱吩许多话,如今且慢说。先生是识见高广,颖悟非常的人,试猜一猜。若是猜得着,乃见先生是奇男子,真豪杰。”李靖见说:“这又奇了,怎么要弟猜起来?”低头一想便道:“弟日间到府拜公之时,承他屈尊优待,殷勤款洽,莫非要弟为其入幕之宾否?”张氏道:“敝府虽簿书繁冗,然幕僚共有一二十人,皆是多才多艺之士,身任其责。不要说敝主不敢有屈高才,设有此意,先生断不肯在杨府作幕,请再猜之。”李靖道:“这个不是,莫非越公要弟往他处作一说客,为国家未雨绸缪之意?”张氏道:“非也,实对先生说罢了。越公因有一继女,才貌双绝,年纪及笄,越公爱之,不啻已出。今见先生是个英奇卓荦,思天下佳婿,未有如先生者,故传旨与弟,欲弟与先生为氤氲使耳。”

李靖见说道:“这那里说起!弟一身四海为家,迹同萍梗;况所志未遂,何暇议及室家之事?虽承越公高谊,然门楣不敌,尊卑有亵,此事断乎不可,烦兄为我婉言辞之。”张氏道:“先生何其迂也,敝主乃皇家重臣,一言之间,能使人荣辱。倘若先生赘入豪门,将来富贵未可量,何乃守经而邃绝之,先生还宜三思。”李靖道:“富贵人所自有,姻缘亦断非逆旅论及,容以异日。如再相逼,弟即此刻起身,浪游齐楚间矣!”张氏正容道:“先生不要把这事看轻了;倘弟归府,将尊意述之,设敝主一时震怒,先生虽有双翅,亦不能飞出长安,那时就有性命之忧了。”李靖变了颜色,立起身来道:“你这官儿,好不恼人。我李靖岂是怕人的!随你声高势重,我视之如同傀儡。此事头可断,决不敢从。”

两人正在房里乱嚷,只听见间壁寓的一人,推门进来,是武卫打扮,问道:“那位是药师兄?”李靖此时气得呆了,随口应道:“小弟便是。”张氏注目,把那人一看,忙举手道:“尊兄上姓?”那人道:“我姓张。”张氏道:“妾亦,”说了两个字,缩住了,忙改口道:“这小弟亦姓张,如若不弃,愿为昆仲。”那人见说,复仔细一认,哈哈大笑道:“你与我结弟兄甚妙。”那时李靖方问道:“张兄尊字?”那人道:“我字仲坚。”李靖上前执手道:“莫非虬髯公么?”那人道:“然也。我刚才下寓在间壁,听见你们谈论,知是药师兄,故此走来。前言我已听得;但此位贤弟,并不是为兄执柯者。细详张贤弟的心事,莫若弟爽利,待弟说了出来,到与二位执柯何如?”张氏道:“我的行藏,既是张兄识破,我可不便隐瞒了。”走去把房门闩上,即把乌纱除下,卸去官装,便道:“妾乃越府中女子。因见李爷眉宇不凡,愿托终身,不以自荐为愧,故而乘夜来奔。”仲坚见说大笑称快。李靖道:“莫非就是日间执拂的美人么?既贤卿有此美意,何不早早明言,免我许多回肠。”张氏道:“郎君法眼不精,若我张兄,早已认出,不烦贱妾绕舌了。”仲坚笑道:“你夫妇原非等闲之人,快快拜谢了天地,待我去取现成酒肴来,权当花烛,畅饮了三杯何如?”两人见说,欣然对天拜谢了。

张氏复把官裳穿好,戴上乌纱。李靖道:“贤卿为何还要这等装束?”张氏道:“刚才进店来,是差官打扮;今见我是个妇人,反有许多不妥了。”李靖忖道:“好一个精细女子!”仲坚叫手下,移了酒肴进来。大家举杯畅谈,酒过三杯,张氏问仲坚道:“大哥几时起身?”仲坚道:“心事已完,明日就走。”张氏见说,立起身来道:“李郎陪我张哥畅饮,我到一个所在去,如飞的就来。”李靖道:“这又奇了,还要到那里去?”张氏道:“郎君不必猜疑,少刻便知分晓。”说完点灯竟出房门。李靖见此光景,老大狐疑。仲坚道:“此女子行止非常,亦人中龙虎,少顷必来。”两人又说了些心事。只听得门外马嘶声响,张氏早已走到面前。仲坚道:“贤妹又往何处去了来?”张氏道:“妾逢李郎,终身有托,原非贪男女之欢。今夜趁此兵符在手,刚才到中军厅里去,讨了三匹好马。我们吃完了酒,大家收拾上马出门。料有兵符在此,城门上亦不敢拦阻,即借此脚力,以游太原,岂非两便?”两人见说,称奇赞叹。吃完了酒,即便收拾行装,谢别主人,三人上马,扬长的去了。

越公到明日,因不见张美人进内来伺候,即差人查看。来回覆道:“房门封锁,人影俱无。”越公猛省道:“我失检点,此女必归李靖矣!”叫人开了房门,室中衣饰细软,纤毫不动,开载明白,同一禀帖留于案上,取来呈上。上写道:

越国府红拂侍儿张出尘,叩首上禀;妾以蒲柳贱质,得傍华桐,虽不及金屋阿娇,亦可作玉盘小秀。有何不满,邃起离心?妾缘幼受许君之术,暂施慧眼,聊识英雄,所谓弱草附兰,嫩萝依竹而已,敢为张耳之妻,庸奴其夫哉!临去朗然,不学儿女淫奔之态。谨禀。

越公看罢,心中了然。又晓得李靖也是个英雄,戒谕下人不许声扬,把这事儿丢开不提。但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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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什清,什家长女,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什家一朝落寞,满门抄斩,下令的,却还是那个她曾经最爱的人。曾经辉煌的什家上上下下一夜之间沦为笑柄。“我什清发誓,上穷碧落,下引黄泉,就是化作厉鬼,我也定要你生不如死!”短头台上,什清死死的瞪着那个人。“呵。”一朝重生,什清回到了自己十三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发誓,她一定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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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兽年代纪2

    少女路颜,被她家的一只怪猫拉入了妖兽世界。谁知,落入妖兽界的第一站竟是美少年君王流月淳的温泉浴室。二人在温泉相遇,也结下了不解之缘。路颜从妖兽界曜长老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竟是妖兽界司月女神的转世,并且要承担起拯救妖兽界的大任。一直暗潮汹涌的妖兽界,终于因为君王流月淳的神秘失踪而爆发了危机。路颜和寂星等人踏上了救王之途,在途中连连遇险,也让路颜的女神力量得以觉醒。终于,他们历尽万难找到了失踪君王的下落,也成功救回了流月淳。然而就在此刻,王城里的四大长老却联手发动了叛乱,打算夺权争位,在夜火、祭鸿、寂星等人的帮助下,王城危机终于化险为夷,然而幕后一个更大的黑手却咄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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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二十一世纪金牌特工,却因一枚‘灵戒’狗血的穿越到了星辰大陆。他,是星辰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才王爷,为人冷若寒冰,不近女色。当略有些病态且同样冷漠的她遇见冷情的他会碰撞出什么火花呢?(注:这本书呢,女主大大可能有一点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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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收录了9篇通信稿,包括:《一石激起千层浪——有对话引起的震荡》、《青春是一个斜坡——与大学生们的通信》和《学海无涯苦勤是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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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瓦砾

    青年企业家周四平、某合资公司总经理洪承宗和文物工作者俞怀颖不约而同一起关注城北高地的一地瓦砾。三位青年经受各自生活的困扰和情感的起落,在彼此相争中展示他们的身世渊源、人生准则和思想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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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穿越者穿越到异世界后,做不了人的生活……故事从石头里蹦出来之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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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忌,指偶公主

    原本只是想分离出灵魂中懦弱的部分,好鼓起勇气向喜欢的人告白,甄优美喝下了灵魂分离魔药,没想到却出了差错,附身到了褚浩的指偶身上。于是在父亲研究出灵魂恢复药水前,她不得不一直待在褚浩身边,而且只要离开他超过五个小时,她就会逐渐衰竭,也就是说,他成了她某种意义上的“充电器”。虽然这样一来,她可以跟喜欢的人影形不离了,两人的感情也在一起迎接和战胜各种困难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深厚,但是,这毕竟不是真正的自己,所以她决定变回去,哪怕可能会因此遗忘这段日子创造的美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