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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谁是世界的真理 原谅我怀疑自己(2)

他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跟保姆撞在了一起,刚收进来的干净衣服掉在了地上,豌豆仔慌忙帮着捡起来折好,保姆却说不用了:“太太会不高兴的。”

“地上这么干净,这屋里的鞋底都能给我当碗垫,有什么关系?”豌豆仔实在不理解,衣服掉在这么干净的地板上,为什么要重洗,拍一拍不就好了吗?

保姆只是说“没关系,不费事的”,然后就优雅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一楼餐桌上的插花,天花板上的灯,甚至窗帘的褶皱,全都是偶数。豌豆仔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切,丝毫不觉得二十分钟就这么过去了。他有了一个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楼梯上传来副总的声音。

豌豆仔转过身,自然地微笑:“副总你好,我是豌豆仔,刚入职不久。”

第一次的见面并没有任何的局促,对于豌豆仔来说,只要不冲他发火咆哮,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领导。

副总一边问他过来有什么事,一边走到落地窗前面坐下,开始剪指甲。手指甲,脚指甲,慢条斯理地剪,剪完了抬起来仔细端详,有不规整的地方还要修整妥当。

豌豆仔想,应该没错了,这位副总有点强迫症,不过豌豆仔并没有任何恶意。他说明来意:“这里有一份文件想请您签字。”

副总签好字,温柔地把文件夹递还给豌豆仔。

离开的时候,副总送豌豆仔。

“副总,我先走了,改天见。”

副总把豌豆仔脱下的拖鞋放整齐:“路上小心。”

豌豆仔莫名觉得这个女人很强大,即便一个人生活,也能活得如此富有美感。

好像人们普遍认为,一个人生活是很凄惨的。

而实际上,凄惨的人,即便混在人群里也凄惨。

一个人生活,也能具有强烈的美感。

不必害怕,你需要的是真正的自爱。

【做你想做的】

大一上专业课的时候,老师让大家下课之后至少看五十条当下播出频繁的广告,以此来建立对广告的初步认识,也可以从中窥见现下广告的特点。

吃饱喝足的晚上,豌豆仔坐在寝室里看广告片。

他看到一则手机广告,女主角递交辞呈,奔赴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旁白说:“做你想做的。”

当年,思想还相当传统的豌豆仔十分鄙夷这则广告,他拉着室友吐槽:怎么的,做自己想做的就得辞职啊?每个人都这么想,那社会还不乱套了?大家都不用工作,回到原始社会好了!可即便回到原始社会,回到物物交换的时代,你也得有产出才行啊,不然难道要卖身吗?这广告真是扰乱社会秩序,立意不符合主流价值观。

毕业的时候,豌豆仔的论文选题与广告片的立意有关。对,没错,就是从大一那年看到的那则广告得到的灵感。在论文里,豌豆仔花了一万字的篇幅详细地批评了那则广告,答辩的时候老师们都有些惊呆,没有想到这个小伙子竟然这么关怀社会。

必须给好评。

豌豆仔的“优秀毕业生”称号,就是这么来的。

吃毕业散伙饭那天,豌豆仔得知一位同学竟然不管不顾地离开工作岗位,只为回来吃这最后一顿饭,内心的正义感又升腾起来:怎么能这样干呢?当然是工作第一啊!要是我有一份工作,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不过,顾及同学之情,他把这些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抱着这种“换成我,一定比他做得好”的心情进入社会之后,某一天,公司举办运动会,缺男丁,非要他参加。那时豌豆仔正在闹肚子,疼得厉害,就在公司QQ群里告假。后来,好心的同事前来劝诫:“你这样不太好,公司的活动能参加的还是要尽量参加。总监心里头都给你记着的,小心年底扣你的年终奖啊。”

因为肚子疼,豌豆仔相当不耐烦:“当初面试的时候,我的工作职责里也没说必须要参加运动会啊,我怎么就不能拒绝了?就因为这个扣我年终奖,不至于吧?”

同事说:“我当年也跟你一样,光顾着自己的想法,说不参加就不参加。那时有一个前辈来劝我,我还不高兴呢。后来我才发现,很多东西虽然合同上没有写,但已经是公司公约一样的存在了,大家都默默遵守,你要是不遵守,就会让领导不高兴,自然没有好果子吃的。”

最后,豌豆仔经不住劝,还是参加了。跑步比赛的时候,豌豆仔肚子疼得要命,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后来才知道他这是阑尾炎。

领导和同事把他送到医院做手术的时候,领导紧紧握着他的手说:“豌豆仔抱病依旧参加公司活动,是个好同志。”

他很无奈,但也只能感谢领导夸奖。

进入社会之后,做自己想做的,是一件只能在心里想一想的事。

原以为这样做是自私,你不屑一顾。

疲于奔命的时候才发现,

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强烈,可又为时已晚。

因为你再也没有任性的权利,除非你并不需要这份工作。

身不由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买单】

公司运动会让豌豆仔的阑尾炎爆发了,不得不做手术。

豌豆妈妈闻讯,第二天清早就飞了过来。

进门看到做完手术的豌豆仔,她就要落泪。

豌豆仔安慰妈妈:“一个小手术而已,不用担心。”

豌豆仔请了两周病假,妈妈执意留在这里,照顾他到完全康复。

第二周开始,豌豆仔就不感到疼了,毕竟刚参加工作,他不希望给公司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试着去上班。

豌豆仔上班的时候,妈妈就在他的住处忙活,打扫卫生,煮饭做菜。

豌豆仔每天回到家,都能吃到妈妈做的菜,日子一长,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中学时代。

确定豌豆仔没有大碍了,妈妈总算是被劝回了老家。临别的时候,妈妈嘱咐豌豆仔,如果生病了一定要叫妈妈过来,豌豆仔忽然间很感动,说:“谢谢妈妈!”

妈妈回到家还是不放心,每天都打来电话,问东问西。后来豌豆仔变得忙碌了,妈妈的电话也就变少了。

偶尔通话,豌豆仔会说:“不用担心,很快就要放假了,我就可以回家了。”

放假回家后,参加家族聚会,豌豆仔这才知道家里多了一个小宝贝,那是表姐刚出生的女儿。

闲聊的时候,表姐的妈妈,也就是豌豆仔的大姨,兴奋地聊起小外孙女的种种。

豌豆仔问大姨:“在北京陪女儿、外孙女,是不是很好玩啊?”

大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好玩个鬼,连打牌的人都找不到,天天就是买菜带孩子,无聊死了。”大人们把这当成笑话,说说就过去了,可豌豆仔却想起了自己做手术时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妈妈,一个人守着陌生的房子,是不是也很寂寞呢?

又到了离开家乡回公司工作的时间,临别的时候妈妈再一次嘱咐豌豆仔:“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妈妈,妈妈一下子就飞过去了!记得哦!”

豌豆仔说:“谢谢妈妈!”心里却接着说,“可是,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毕业之后,成年的你,或许尚未能完全走出父母的羽翼,

却该明白,父母也该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该明白,再让他们为你的生活买单,是一件令你羞愧的事。

【霸道总监】

“传——传——传,传小呆瓜豌豆仔。”

同事们挨个调戏着豌豆仔。

豌豆仔摘下耳机,一脸呆萌:“刚才有人叫我吗?”

大家私底下会吐槽办公室就是一个大型网吧,于是现在,隔壁卡座的哥们儿笑着拿文件夹拍了拍豌豆仔的脑袋:“快去吧,魔头召见你。”

大家伙都很喜欢拍豌豆仔的脑袋,豌豆仔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他看上去比较欠敲打吧。

进门之后,发现魔头正在打电话,豌豆仔本能地扭头出去避免触怒魔头,却听见魔头在后面叫:“你回来。”

魔头挂上电话,问豌豆仔:“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接下来是五千字的各种批评,豌豆仔听得晕晕乎乎,魔音穿耳,两眼直发愣。

“嘿,你还敢走神?是不是不想干了?”魔头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叉腰,像鲁迅《故乡》里的圆规姐。

豌豆仔低着脑袋不说话。不是在傲娇,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你老实说,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屡屡犯错?”魔头也是不耐烦了。

这个时候,豌豆仔想起家乡的妈咪对他说:到了公司,要相信领导!

金光闪闪的教诲在豌豆仔的心里发亮。

死就死吧,憋在心里太难受了,不如直接说出来,大不了再换份工作,又不是活不了了。

“头儿,你让我跟××组合起来干活儿,一起做宣传的策划文案,文案上挂着我俩的名儿,我们各自领着一份钱,但他什么都不干,居然连‘我没睡好’这样的借口都能拿来搪塞我。明明是我一个人的劳动产物,却要署他的名,给他分钱,我感到比较抑郁。”

再一看魔头,他正百无聊赖地吃虾条:“说完了?”

豌豆仔觉得失落:“嗯。”

魔头把零食袋往旁边一扔:“你这个小孩,真的是个小孩。好吧,今天就破例跟你直话直说了。”

“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一个问题,我让你跟××打组合,不光是要完成策划案,还得游说电影方认可我们给出的方案,把单子给我们。文案方面,××确实跳票连连,可出去跟电影方那帮事儿妈谈判,不都是人家干的?署名、分钱,有什么不对了?”

“可是我……”

“说你笨,你还真是不聪明。虽说××嘴皮子厉害,但咱们公司那帮小麻雀里,最不缺的就是能说会道的,但是真的能靠笔头和创意吃饭的,还真是少见。你可以设想一下,假如有一天,××闹脾气要离开公司,我会怎么办?当然是给他开门请他迅速滚,要多远有多远。但有一天你也想滚呢?虽然我也不会留你,但我至少也得偷偷给你加点工资,之后就看你知不知趣咯。”

“那我还是委屈怎么办?”豌豆仔索性不在乎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他的领导了。

“收起你那点儿文青的矫情劲儿吧,委屈个啥呀?我刚出社会的时候,活儿都是我干,钱都是人家拿的日子不是没有过,我是死了,还是残了,还是留下心理阴影了?在公司里,有你不得不服从的潜规则,这是你该受的。哦,对了,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招你进来吗?你文凭也没比别人好到哪儿去,长得也就一般般,直接工作经验为零,要不是公司太缺文笔好,肯踏踏实实干笔头工作的,我能招你?”

“这个……”豌豆仔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褒还是贬了。

“你要是还觉得委屈啊,就想想,一切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但凡利大于弊就是好事,好事就没什么可委屈的,懂吗?”

豌豆仔仔细一分析,弊呢,就是自己的作品要挂上别人的名字,心里气不过;利呢,是获得了一项公司里很多人都不擅长的技能,有了立足之本,这可是讨生活的本钱。

“谢谢领导,我不委屈了。”

“好,那你滚吧。”魔头说,“滚回你座位上去。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你就从大门滚出去。”

豌豆仔幸福地笑了。

一周后,魔头没来上班。豌豆仔正纳闷新写好的宣传文案不知道该交给谁审核呢,公司里的八卦小天使哎哟哥飘过来说:“你还不知道啊?魔头调到公司分部当老大去了,这可真的是独霸一方啊。”

果然是魔头,若不是要离开,他也不会急切地把那些话说给豌豆仔听。知道他内心真实想法的人,要么生离,要么死别。

果然是魔头,从不拖泥带水,调岗后连手机号、QQ号、微信号都换了,让这帮了解他心思的人再也联系不上他。

虽然魔头真的是一个怪胎,虽然豌豆仔也会怀疑这么无情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但他还是真心地祝福起魔头来。

那些让我们感到讨厌的人,

也一定会有值得我们欣赏的地方,

不要凭直觉全盘否定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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