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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正论十四(1)

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诸子登场。各家相互驳难,相互影响,在中国留下了辉煌、极具影响的一页。其出发点虽不同,但归纳起来无非是为了革除时弊,固本清源。

【经文】

孔子曰:“六艺于理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人,《书》以导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

故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净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此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之失,奢;《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也。

【译释】

孔子说:“《礼记》、《诗经》、《乐经》、《尚书》、《周易》和《春秋》之六种文史著作虽然内容不同,但其教育人民、讲求政治的目的却是一致的。《礼》可以用来规范人的行为,《乐》可以培养平和纯洁的心志,《书》用来指导为人处事,《诗》用来表达情意,《易》用来预测神奇的变化,《春秋》用来明辨道义。”

所以说,到了一个国家,很容易感觉出这个国家是用什么来教化民众的。如果民风纯朴敦厚,这是《诗》教的结果;民众通达事理,有远见卓识,是《书》教的结果;心胸大度,平易善礼,是《乐》教的结果;心志纯洁,见识精微,是《易》教的结果;恭敬俭朴,谦逊庄重,是《礼》教的结果;善于言辞,言简义赅,是《春秋》教的结果。因此,失去《诗》教,人则愚昧;失去《书》教,则多诬陷不实之言;失去《乐》教,则骄奢淫逸;失去《易》教,民众则狡猾邪恶;失去《礼》教,社会风气则浮躁不安;失去《春秋》的教导,朝野秩序混乱。民风温和敦厚而不愚昧,这是由于深受《诗经》熏陶教育的结果。

【经文】

自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战国纵横,真伪分争,诸子之言,纷然散乱矣。

儒家者,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崇师仲尼,此其最高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僻者又随时抑扬,违离道本,苟以哗众取宠,此僻儒之患也。

【译释】

自从孔丘去世后,他的精微要妙的言论就断绝了,孔子的七十位弟子去世后,儒家的要旨就乖乱不堪了。战国时形势纵横交错,造成真伪分争的局面,诸子百家的学说纷然杂乱。

儒家,大都出自主管教化的司徒之官,辅佐君主,和顺阴阳,昌明教化。儒家的信徒在编读六部经典,注重仁义道德品质的修养之际,师法尧舜,效法文王、武王,尊孔子为宗师,这是儒家的高明之处。然而迷惑的人偏持一端,已经失去了儒学的精妙精神,不守正统的人又随时代的变迁加以贬低或抬高,从而背离了儒家的本旨,用儒家学说哗众取宠,独树一帜。这都是浅薄的儒士所带来的祸患。

【经文】

道家者,盖出于史官,历纪成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者之术也。合于尧之克让,《易》之谦谦,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乐兼弃仁义,独任清虚,何以为治?此道家之弊也。

【译释】

道家大都是从史官中分离出来的,他们经历、记载了历代的成败、存亡、祸福的经验教训,懂得执政的要点和根本,清静无为,善守本性,坚持卑下柔弱,为的是保持自己的本来面目。他们把这一原则作为君临天下、治国安邦的根本大法。道家的精神与尧的克己谦让、《周易》的谦恭十分吻合,这是道家的长处,等到后世放浪形骸的狂士模仿追求的做法,便抛弃了礼乐制度的束缚,同时抛弃了仁义的原则,说只要清静虚无,怎能治理天下。这是道家的流弊。

【经文】

阴阳家者,盖出于义和之官,敬顺曼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此阴阳之弊也。

【译释】

阴阳家大多是从负责天文历法的官吏中分离出来的。他们尊重上天,推算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勤勉地通告关系到农业生产的四时节令。这是阴阳家的长处。到后来法古不化的,则受制于诸多忌讳,只注意阴阳卜卦、鬼神仙道之类的术数,舍弃人事而信仰鬼神。这是阴阳家的流弊。

【经文】

法家者,盖出于理官,信赏必罚,以辅社礼制,此其所长也。及刻者为之,则亡教化,去仁爱,专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于残贼至亲,伤恩薄厚,此法家之弊也。

【译释】

法家大多出身于管理刑法的官员。他们讲信用,赏罚分明,用此辅助礼制来治理天下。这是法家的长处。到了后来,苛刻狠毒的人实行法治,就不讲教育,抛开仁爱,只用刑法了,而且为了达到大治,一味迷信刑法,甚至于残害亲人,把厚恩变成薄情。这是法家的流弊。

【经文】

名家者,盖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此其所长也。及缴者为之,则苟徒析乱而已讹名家之弊也。

【译释】

名家大多出身于掌管礼仪的官员。古人身份地位不同,礼仪也不同。孔子说:“一定要正名呀!”正名分是名家的长处。到后来吹毛求疵的人利用它来治理天下就只辨析名分的细节而不注重实际情况,把名分搞得支离破碎。这就是名家的流弊。

【经文】

墨家者,盖出于清庙之官,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上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乞右,信也人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此其所长也,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此墨家之弊也。

【译释】

墨家大多出身于掌管宗庙之官。他们住的是柞木椽子搭的茅草屋,以节俭为责;赡养有德能帅众、好为善和、有社会经验的老人,以兼爱为荣;选拔贤士举行大射典礼,提倡尊重人才;宗庙祭祖敬重父辈,崇信鬼神;顺从四时行事,因此不相信天命;用孝敬来明示天下,所以崇尚行为统一。这些都是墨家的长处。后来的人实行墨家的主张,只看俭约的好处,于是否定礼制,只知推崇兼爱,而不分亲近与疏远。这是墨家的流弊。

【经文】

纵横家者,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使乎,使乎!”言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此其所长也。及邪人为之,则上作瑷而弃其信。此纵横之弊也。

【译释】

纵横家大多是从接待宾客、出使外交一类的官员中分离出来的。孔子说:“使者啊,使者啊!这是一份能做的差事啊。”意思是说应当因事制宜,权衡处理,因为在接受使命时,不可能马上教给你全部外交辞令。这是纵横家的长处。后来心术不正的人搞外交,开始崇尚欺诈,不讲信义。这是纵横家的流弊。

【经文】

杂家者,盖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理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此杂家之弊也。

【译释】

杂家大多出身于议事之官。杂家兼容儒家和墨家思想,揉合名家和法家的主张。他们明白治理国家、实现太平盛世,必须融汇贯通诸子百家的学说。这是杂家的长处。后来学识浅薄的人搞起杂家来,就恣意放纵,务求广博,没有中心,使人抓不住要害。这是杂家的流弊。

【经文】

农家者,盖出于农稷之官,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孔子曰:“所重人食广此其所长也。”及鄙者为之,则欲君臣之并耕,悼于上下之序,农家之弊也。

班固曰:“司马迁《史记》,其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利势而羞贫贱。此其所弊也。然其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世谓之实录。”

【译释】

农家多出身于主管农业的官员。他们种植农作物,鼓励耕种和养蚕,以达到人民丰衣足食的目的。孔子说:“最为重要的是,人民和粮食,这是农家的长处。”后来见识浅薄的人,主张让国王和大臣也去耕种,这就违背了君臣上下的关系。这是农家的流弊。班固说:“司马迁的《史记》,评论是非,很多观点与圣人不同。论述最高的政治原则,首先推崇道家的黄老学说,其次才是六经;讲述游侠的事迹,则贬低隐士,抬高奸雄;叙述财政经济,则尊崇财富的权势,以贫贱为羞耻。这些都是《史记》的不足之处。但《史记》擅长叙述事理的原委,明辨而不华美,质朴而不俗气,他秉笔直书,记述的历史事件真实完备,不作虚假的赞美,不掩饰丑恶的东西,所以后世称赞《史记》为真实的历史记录。”

【经文】

文子曰:“圣人之从事也,所由异路而同归。秦楚燕魏之歌,异转而皆乐;九夷八狄之哭,异声而皆哀。夫歌者,乐之微也;哭者,哀之效也。愔愔于中而应于外,故在所以感之矣。”

范晔称:“百家之言政者,尚矣!大略归乎宁固根柢,革易时弊也,而遭运无恒,意见偏杂,故是非之论,纷然相乖。”

尝试论之:夫世非胥庭,人乖彀饮,理迹万肇,情故萌生。虽周物之智,不能研其权变;山川之奥,未足况其纡险,则应俗适事,难以常条。何以言之?若夫元圣御代,则大同极轨,施舍之道,宜无殊典。而损益异运,文朴递行,用明居晦,回穴于曩时,兴戈陈俎,参考于上世。及至戴黄屋,服衣,丰薄不齐,而致治则一。亦有宥公族、黥国雠,宽躁已隔,而防非必同。此其分波而共源,百虑而一致者也。若乃偏情矫用,则枉直必过。故葛屡履霜,弊由崇俭,楚楚衣裳,戒在穷奢。疏禁厚下,以尾大陵弱;敛威峻法,以苛薄分崩。斯曹、魏之刺,所以明乎国风;周秦末轨,所以彰于微灭。故用舍之端,兴败资焉。是以繁简惟时,宽猛相济,刑书镌鼎,事有可详,三章在今,取贵能约。太叔致猛政之衰,国子流遗爱之涕。宣孟改冬日之和,平阳循画一之法。斯实驰张之宏致,庶可以征其统乎?

【译释】

文子说:“圣人做事,殊途同归。秦楚燕魏的歌曲调不同但都表达了欢乐之情;各少数民族的哭声,虽然哭声不同却都是悲伤的表现。因此说,歌声是快乐的表现;哭泣是悲伤的结果。内心和悦闲适,外表就必然要流露出来,凡有流露,就会使其他人也受到感染而一起快乐。”

范晔说:“诸子百家关于政治的学说,是很高尚的啊!其要点是从根本上巩固政治制度,革除弊端,顺应时代的变化。然而国家命运和政治形势不是一成不变的,因而导致各种意见偏颇庞杂,所以对任何事情的是非评论,都会议论纷纷,互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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