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是山里的猎户,靠爹娘传给他腌制鹿肉的手艺,这些年赚了不少钞票。不过最近他很头疼,因为做腌制生意的人越来越多,野鹿本来就少,这么一来,狩猎就更难了,而那些城里的老客户又非盯着他的鹿肉不可,不管林子怎么跟他们解释,用其他兽肉来代替甚至可以做得味道更好,可老客户们就是不答应,说鹿肉的营养价值绝对是其他兽肉不可替代的。
三天前,城里来了一个姓吴的老客户,愿意出比平时高出十倍的价钱,要林子专门帮他腌制一头野鹿肉。这个出价实在太诱人了,林子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整整一个星期,林子一直在山里转悠,总算老天帮忙,他猎到了一头野鹿。新鲜的鹿肉隔夜就要变味儿,于是林子当晚就动手腌制起来。
林子干得挺欢,想到腌好的鹿肉马上就能换回那么多现钱,就更兴奋了。
松油灯微弱的灯火在屋子里闪闪烁烁地跳跃着,橘黄色的灯光把林子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拉扯得形同鬼魅。但不知为什么,林子总感觉暗夜里有一双眼睛在窗外窥视着他,让他感到心神不安。
这时候,门突然“吱呀”开了一条缝,阴冷的山风从门缝里吹进来,灯火“忽悠”一暗,林子在抬头的瞬间,看见真的有一双眼睛从门缝里看着他。谁?
林子不由打了个激灵,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双眼睛没有了,漆黑的夜色中,只有山风吹动着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远处,不时传来母兽的哀号和幼子的啼鸣,林子突然觉得屋子里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单和恐惧。
林子从墙上拿下那支用了多年的老猎枪,走出门去,在屋外遛了一圈,但什么也没发现。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也是啊,这几天他一直在山里转悠,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身子疲惫不说,连神思也有些恍惚起来,他真想倒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三天三夜,可那个姓吴的老客户说好明天早上要来看货的,所以丝毫不敢怠慢。林子关紧了屋门,定了定神,心里对自己说:“最后的关头,一定得格外上心,不能坏了自己的信誉。”
当窗外开始放白,屋内的松油灯火渐渐熄灭的时候,他终于封好了最后一坛鹿肉。林子直起腰,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就拿出一瓶酒,准备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他打开盖子,浓郁的酒香立刻就散发开来,压住了满屋的腥味儿,“果然是好酒!”林子不由赞叹了一声,从墙上割下一块鹿肉干,就盘腿上炕,自斟自饮起来。
酒是姓吴的那个老客户来订鹿肉时特意送的,说是从省城带回的陈年老窖。林子心里明白,老客户这么拉拢巴结,无非是为了自己这手绝活。想到这一层,他真想跪在地上给爹娘好好磕三个响头。半瓶酒下肚,林子渐渐感到头有点晕起来,眼皮也沉了下来。恍惚间,他听见“吱呀”一声响,好像木门被推开了,一双眼睛正幽幽地在门口看着自己。林子一惊:谁?再看时,那双眼睛又没有了。林子想:老客户不会这么早就上山来的,莫非是野鹿撞上门来了?对了,这眼睛有点像自己昨晚腌制的那只野鹿的眼睛!可现在能猎到一只野鹿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会又自己撞上来一只?林子不信,再想仔细看时,那眼睛却突然飘逝而去。啊,难道真是野鹿撞上门来了?林子如同被注射了一支兴奋剂,他使劲儿一翻身,摇摇晃晃地从炕上爬起来,拿起放在炕头的老猎枪,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清晨,山里的空气湿漉漉的,飞鸟的叫声显得空灵而又悠远,林子觉得那只野鹿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于是端起猎枪就想扣动扳机。突然,一只飞鸟“呼啦”一声从他身边扑过,把他吓了一跳,待重又端起枪时,那野鹿已经顺着弯弯曲曲的山径往葫芦岭上跑去,林子拔腿追了上去。葫芦岭三面都是悬崖陡壁,只有葫芦嘴这个地方才有一条羊肠小路可以上下。林子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过去捕野鹿的时候,他就是经常把野鹿赶上葫芦岭,然后堵死路口捕获成功的。所以现在一看野鹿上了葫芦岭,林子连连叫好,赶紧就追了上去。可是奇怪呀,怎么老是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的,而且越往前追林子心里越觉得慌,端枪的手也颤抖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轻得如同一片羽毛……
当姓吴的老客户出现在林子小屋门前的时候,林子刚刚死去,他倒在通向葫芦岭的路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老客户把林子背进小屋,放在炕上,拿过炕桌上林子喝剩下的那半瓶酒,往林子身上一浇,叹一声:“可惜了我的好酒哇!当初要答应把腌鹿肉的秘密告诉我,何苦现在搭上一条命呢!”
老客户在林子身上里里外外地搜寻起来,终于在他贴身的衣袋里找到一个封好了的兽皮囊,用尖刀挑开,里面是一张已经发黄了的纸,展开一看,果然是林子爹娘留下的腌制鹿肉的用料配方。
老客户喜不自禁,把黄纸贴在嘴巴上亲了又亲,这才小心地揣入自己怀里。然后,他从屋外的柴草棚里拖进几捆干树枝,往炕上一放,“啪”的一声就按下了打火机。火苗立刻“呼呼”蹿了上来,老客户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林子啊,我昨晚在窗子外面看了一夜,你这一手活儿怎么做,都没逃过我的眼睛。你就放心吧,以后你的生意就由我来替你做了,赚来的钱也就由我来替你花了吧!”说完,他转身要走,可是猛觉得一阵头晕,身子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他心里一惊:莫非这黄纸上洒了毒?是的,老客户没猜错!
林子为防万一,确实在黄纸上洒了毒,这种毒药叫“天堂散”,它是山里人自制的一种用来对付野兽的毒药,无色无味,但只要丁点入口,开始恍恍惚惚,接着飘飘欲仙,最后在毫无痛苦中死去。
老客户拼命挪动脚步,想走出小屋,企盼外面的新鲜空气能够冲散自己嘴里的毒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此时的他已经浑身软得像没了骨头一样,恍惚中“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大火瞬间就把小屋吞没了。
(张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