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贞由头至尾静静听她述说，神情冷淡，不起一丝涟漪。不仅是她，她身后的宫娥百灵亦是一脸冷漠。
秦珍容当年小小年纪到大城市打拼，为了生存练就一身娴熟演技，眼光余波没看到她想看到的神情，料想古代父母之命大如天，自己这番切入点错误，却也顾不得了，她必须将她的行为套上合理解释，然后博取同情希望能够从轻发落。
她望向瑟缩在墙角的张氏姐妹，呢喃道：“她们……不也是像我一般吗，被父母的冷漠伤害，将她们视做物品。”
张氏姐妹本来都吓得瑟瑟发抖，听到秦珍容一番发自肺腑之言，都停止了震颤，恐惧尽去，她们望着秦珍容，感激地留下了泪水，秦珍容回报一笑，转头看向季怀贞。
季怀贞见她一副虽然略带不安却毫无悔意的样子，觉得可笑：“你这般行事就不怕连累整个秦家吗？”
秦珍容摇摇头，目光呆滞：“我没有想那么多。”接着惨然一笑，“若不是被娘娘撞见，我这番胆大妄为的行为只会为自己招来祸患，我家是不会为了我和端王府生了间隙，我不过是秦府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季怀贞看了秦珍容一眼，问道：“那现在呢，本宫发现了，除了你自己以外，秦家也被牵连了，你打算怎么善后？”顿了顿，诡秘一笑，“若是你能说出一个很好的处置办法，或许我会免去你们的责罚。”
秦珍容当然想把秦家一起拖下水，但是她不能，就算是在现代，这番做法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大骂不孝不义。
秦珍容郑重向季怀贞磕头：“娘娘，一切罪责由臣女一力承当，与臣女家族无关，也与这两名女子无关，请娘娘明察，请娘娘责罚。”
张翠兰紧紧搂住张翠枝，在她耳旁轻语：“好好活下去。”然后放开她，跪着爬到季怀贞面前，重重磕头：“娘娘，请放过秦二小姐，事情由奴婢而起，奴婢愿意以死谢罪，求娘娘成全。”她地位低下，本不认识秦珍容和季怀贞，但大齐双株名动天下，她见两人天仙一般的容貌，又见二奶奶态度恭敬，耳听秦珍容称呼娘娘，便猜到了几分。
季怀贞眼一横，百灵上去就是一脚，跟着一个巴掌打得响亮：“娘娘说话，胆敢插嘴！”
张翠兰被打得扑倒在地，赶紧爬起来重新跪好，她要说的已经说完，乖乖跪着等候发落，不敢再多嘴。
季怀贞还未再次开口，突然间平地冒出一名男子，跪在季怀贞面前，将秦珍容吓了一跳。她如今武艺小有成就，除非绝顶高手，一般人靠近她三丈之内，她都能听音辨位。如今男子平地出现，既无声响亦无来路，着实不凡。
男子低声道：“娘娘，端王爷已得到消息，正阖府找寻娘娘。”
季怀贞皱了皱眉，手一挥，男子将背上披风一拉，平地消失不知去向。
男子简单的一个动作，秦珍容已经明白了，隐藏术，非常厉害的隐藏术，披风便是他们的武器。不仅隐藏手段厉害，武艺也高，即使秦珍容全神贯注看着男子，也无法分辨他去了何处。
秦珍容眼睛无意识四周游荡，暗暗心惊，不知道暗处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季怀贞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个瓷瓶，似笑非笑：“你说她们像你，说来也对，你也是因我季氏迫害而受尽苦难。你说你恨父母的无情，但你更恨我季氏一族吧。你伤了一个护卫，不过是一个下人，本也无碍。但你怨恨我季氏一族却是大罪，非死不可。”
秦珍容想要辩解：“我……”
季怀贞抬手制止：“本宫给你一次机会，她既然要代你死，本宫恩准了，这瓶毒药由你来喂她喝下去，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然，你就自己死。”
秦珍容心里不住冷笑，又是季氏，季欣然仗着季氏行凶是小事，受害人胆敢反抗季氏的压迫是死罪，在季氏重压之下毁容是小事，胆敢记恨怨怼季氏是大事，季氏有什么了不起！
秦珍容还想再开口求情。
季怀贞一个眼神看去，语气不容置喙：“本宫已决。”
秦珍容知道这事再无转圜，她站起来，麻木的接过瓷瓶走向张翠兰，她的脑袋一片混沌，她本来只是打算见势不对拼杀逃出，动手的是她，料想张氏姐妹不会有事。可现在，季怀贞四周高手如云，她逃不逃得出还是未知之数，张翠兰却是因自己冲动行事搭上一条小命，她帮人变成了害人。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秦珍容走得异常缓慢，眼里都是张翠兰淡然感激的笑容，秦珍容看着她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样子，想着刚才她誓死保护妹妹的举动，无不让她心中酸涩，念起她自己的大姐。
张翠兰越是平静，秦珍容越是迟疑，心存善良，知恩图报，这样的人如果因为自己的鲁莽送命，她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她不能因为自己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她想拼杀出去，可她实力有限，也会牵连张氏姐妹。她鲁莽冲动，害人终害己，与人无尤。
秦珍容决定赌一把，就像封忻平说的，赌她在上京城的价值！她猛地站定脚步，坚定地看向季怀贞：“我的错，我自己负责。”举起瓷瓶一饮而尽，吞了里面所有的药丸。
秦珍容一吃下药丸，很快便见效，头脑开始昏沉，全身缓缓剧痛，她倒地的一瞬间仰天大喊：“啊！”她想说不公平，不公平，她就算伤人有罪却绝不是因为怨怼季氏而受到惩罚，何况黄宗毅死有余辜。
渐渐的疼痛加剧，意识模糊的秦珍容痛得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厮喊，口中不住呕出鲜血，触目惊心！
张翠兰跪着不住磕头向季怀贞求情：“求娘娘让奴婢代死，放过秦二小姐吧……”
季怀贞始终慵懒泰然的脸上出现一丝不耐，百灵捕捉到她的情绪，上前一步操起右手几个巴掌之间将张翠兰打晕了，将人拖到了墙角。
秦珍容疼出一层密汗，宛若刚从水中走出，湿濡一片，她不住呕血，几乎将身体里的血液全部呕出来一般，汗水混合着血水染红了她全身，已经分辨不出她的面目。
季怀贞走到就快失去意识的秦珍容面前，拿出另一个瓷瓶，高声道：“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是解药，你死或者她死。”
秦珍容眼帘鲜红一片，季怀贞的话如救命稻草，她拼尽全力伸出血淋淋的手，想要拿季怀贞手上的瓷瓶。百灵看着秦珍容脏污的手，上前一步就要踢开，被季怀贞一个眼色制止，她立刻乖乖站在一旁。
秦珍容仅存的一丝意志让她将伸出去的手生生收回，终于抵不住全身火烧针扎一般的疼痛，昏死了过去。
季怀贞看着晕死的秦珍容，满意一笑，轻声道：“真是傻。”将手中的药丸丢给百灵，她手中的这瓶才是真正的毒药。
端王府身份特殊，一个不小心倒戈相向站到皇室宗亲一边，是季氏最不愿看到的事情，但季怀贞偏偏就要前来扰乱端王府心神，她不喜欢季氏权势过大，平衡才能生存，她已经是傀儡很久了，季氏若是一方独大，风头力压皇室宗亲，她离扯线木偶也不远了。
没想到她今日前来会有意外的收获，她喜欢秦珍容，有坚持，不怕死，又和家族不和，正是她需要的人才，她要给与她很多恩情，让她忠心耿耿。她会为自己而死，一如她会为无亲无故的贱民而死一样。她本来只打算将秦珍容当做制衡季欣然的手段，现在，她要重用她！
同病相怜的不止你和她们，我们也是一样的。季怀贞端详着秦珍容染血的脸，竟觉得有些心疼，她微微一笑站起身，百灵立刻上前用身上的丝绢将她的手细细擦了一遍，百灵道：“娘娘，让奴婢去打些水来。”
季怀贞刚点了点头，锁着的院门被人冲开，端王爷看到院中情形，拨开护卫当先走了进来，跪下请安：“娘娘万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