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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兽变

巨大鲜红的心脏有节奏地“砰砰”跳动,延伸出来的血管粗细如脸盆,暗红的血液在里面流动,一直没入黑暗深处。

更加诡异的是,一支黝黑锃亮的白羽箭从心的中央位置插入,并贯穿了整颗心脏,可是白羽箭穿透的地方并没有流血,反而有“兽变”不断地从里面挤出,在巨心之上爬来爬去。

心脏中间突然出现了一抹黑影,黑影逐渐扩大,现出倦夜的身影。他依然在沉睡,睡姿雍容,神态清闲而安适。

倦夜一出现,来来去去的“兽变”们顿时有了目标,竟然不约而同地爬向了倦夜。

倦夜睡姿依旧,对蜂拥而来的“兽变”似乎毫无觉察,“兽变”们更加兴奋,成千上万地奔向看起来非常可口的食物——倦夜。

很突然的,倦夜的额心亮了起来,一片小小的翎羽闪映着,散出淡淡的光芒。光芒骤然扩大,刚刚爬上倦夜身体的“兽变”全部被弹飞出去,然后光芒收敛,逐渐隐入了倦夜的身体。

看来,千羽心底的乞求实现了,翎羽果真来保护倦夜了。

败退的“兽变”并没有再去攻击倦夜,反而集合向一个方向,拥挤成一堆,随着越来越多的“兽变”聚集,它逐渐扩大,最后化为一只人形怪兽。

怪兽头颈四肢俱全,覆盖着黑色的鳞片,上面布满了褐色花纹,丑陋而怪异。手脚是方的,同样长着斑纹。硕大的脑袋上长着三只角,每只角都长满了气孔,不断冒着白气。眼睛四周全是疮斑,尖尖的长嘴张开来,露出一个惨绿色的洞,鲜红的舌头,像蛇一样盘曲一起。这家伙实在丑得不可思议!

怪兽走向沉睡的倦夜,盘曲的舌头伸长了,发出“哧哧”的喘息声,蒲扇般的大手凶狠地伸向了倦夜……

毫无预兆的,倦夜睁开了眼睛,清亮的目光正对上怪兽愤恨的眼神。

怪兽动作一僵,瞪着倦夜:“真的是你!”

倦夜缓缓站起身,眼神掠过心脏中央的白羽长箭:“这一箭的痛苦,你想必不会忘记的。”

怪兽突然咆哮起来,像是正有一根长箭狠狠地刺入了她的心脏!

随着如雷的咆哮声,怪兽的身体竟然发生了变化,丑陋的鳞皮逐渐剥落,化为一个绝美艳丽的女人……

千羽用力咬着唇,承受着水色的拳脚,不知为什么,她突然真的感觉到了疼痛,逐渐的,又趋于麻木。

是秦小如的一句话解救了千羽:“失踪并不代表死亡,倦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水色终于安静下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却突然响在了身边:“那个女人好凶哦!”

稚嫩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非常清晰,但绝不是千羽三人发出的。水色几乎又要跳起来,秦小如目光冷沉地观察周围:“谁?”

“呀,被发现了!”声音悄悄的,然后就再无声息了。

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分布到四周,原来她们站在一个类似甬道的圆柱形空间内,上下贯通,她们现在的位置是折角的平地,再往前走三十尺,甬道又折入地下。

不用问,这里一定属于巨兽的肠道范围。

就在这片不算大的空间内,却生长着大大小小的蘑菇,上下左右都有,大的有如磨盘,小的只有拇指粗,白色灰纹,给人非常诡异的感觉。

水色瞪着那一朵朵蘑菇:“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蘑菇?”

秦小如冷静地说:“你怎么知道它们是蘑菇,或许只是有蘑菇的外形而已。”

水色哼了一声:“我这就看看它们是什么东西!”顺手甩出一条箭鱼,迅速地插向那朵最大的蘑菇。

箭鱼还没到达,那朵蘑菇就动了,快速地闪到一边,露出身下的圆洞,圆洞内流动着鲜血,却被一层透明的薄膜阻挡住了,所以没有外流。箭鱼一下子穿透了那层外膜,鲜血轰然涌出。

大蘑菇跳了起来,却把秦小如和水色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在蘑菇的伞盖下,竟然长着一张人脸,眉眼俱全,靠下的地方裂开一张嘴,最下方竟然还有两条又粗又短的小腿,正张牙舞爪地表示着自己的愤怒。

“你竟敢捅坏我的命根子,我就把你吃掉做我的点心。”大蘑菇恨恨地扑向了水色。大蘑菇是依靠吸取鲜血中的养分生存的,捅破了鲜血外的薄膜,蘑菇就无法吸附在上面,如同断了命根子一样。

水色慌忙又丢出一条箭鱼,差一点儿就穿透了大蘑菇,幸好它躲得快,才没被分成两半。

大蘑菇更气了,跺脚大叫:“伙计们,一块上,干掉她们!”

回应声立刻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对,干掉她们,竟敢在我们的地盘撒野。”

“把她们砸碎,再吃掉!”

大大小小的蘑菇们竟然都动了起来,足有上百个,它们群情激奋地离开自己的“属地”,开始围攻水色和秦小如。

水色和秦小如也毫不客气,抖手打出各种鱼虫迎击这群蘑菇怪,不愧为鱼王和虫王,她们的身上竟然藏着数不尽的虫鱼,而且种类繁多,随取随用。

只有千羽默默地守在角落里,就像没有看见眼前的战争,她的心里只有倦夜的安危,别的全都不在乎了。

千羽目光凝注的地方也长着一朵小小的蘑菇,可能因为太小了,所以没有参加战争,它只是躲在角落里,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不时地抬起伞盖瞄一眼战况,又很快缩回头。

千羽无意中发现了它,忍不住伸手去碰触,谁想,那朵小蘑菇乍一看到千羽的手,想也没想,就咬了一口,然后又害怕地缩在角落,颤抖地等待“敌人”把它撕碎。

千羽怔怔地看着指尖的伤口,伤口很小,几滴鲜血凝聚在伤口周围,很鲜艳,可是她怎么可能受伤呢?

千羽迅速伸手摸向自己的额心,翎羽果然不在了,难道它真的去找倦夜了?

即便只有一丝希望,千羽也忍不住内心的雀跃!

千羽低头凝视着小蘑菇,感激地说:“谢谢你!”

小蘑菇却惊叫起来,声音又细又尖,“啊,别杀我!别杀我!我不要死。”

千羽微笑着抚摸小蘑菇:“小家伙,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小蘑菇怯怯地抬起头:“真的吗?”小小的眼睛对上了千羽温柔和善的目光,恐惧不安的心奇异地安定了。

水色恼火地看向千羽,她和秦小如拼死拼活地战斗,几次险死还生,她却在那里若无其事地观战,凭什么?

水色一把抓过千羽:“你来当我的盾牌,我非把这些蘑菇怪全部消灭掉!”正好,一朵蘑菇飞扑向水色,水色立刻就把千羽拉到了身前,那蘑菇一见换人了,想也不想,就咬上了千羽的肩膀。

没了翎羽护身,蘑菇怪的那一口差点儿把千羽的右肩咬掉,千羽痛得低叫一声。水色却趁机抓住那朵大蘑菇,正要用力撕开……

千羽顾不得疼痛,在水色耳边大叫了一声:“住手!”趁水色吓呆的功夫,她已经抱住了那朵蘑菇,躲到了一边,然后更加大声地向着战斗中的秦小如和蘑菇怪们:“你们都给我住手!”

或许是千羽的声音太严厉了,大家果然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千羽。

秦小如皱眉:“千羽,你做什么?”

千羽看着那群蘑菇怪,用一种很柔和的声音解释:“我想这真的是一个误会,我的朋友们突然来到这里,却遇到你们,因为你们……长得很怪,所以我朋友误以为你们会伤害我们,才出手的。其实我相信你们是善良的。”这是她从小蘑菇的举动中感觉出来的。

水色讽笑:“他们是善良的?你别忘记了,这里只有这些怪物,主人的失踪一定是他们搞的鬼。”

大蘑菇怪叫:“你敢说我们是怪物,是的,我们知道那个男人哪里去了,可我们偏偏不告诉你。”

秦小如和水色脸色立即变了:“你们知道?”

千羽更是情急:“这位……蘑菇叔叔,请你告诉我们倦夜哪里去了,好吗?我求求你了。”

小蘑菇摇着大蘑菇的身体:“爸爸,快告诉姐姐吧,我不想那位大哥哥也变得像我们一样。”

“你说什么?”千羽、秦小如和水色三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秦小如也急了:“什么叫变得像你们一样?”

小蘑菇瑟缩了一下:“其实我们也是人,后来被怪兽吞进了肚子里,就变成现在这种怪模样了。”

千羽怔住了:“什么怪兽这么可怕?”

小蘑菇一脸惊惧地说:“那个怪兽真的好可怕,身上有黑色的鳞片,脑袋好大,还长着三只角,你们说的大哥哥一定是被那个怪兽带走了!”

大蘑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只是伤感地叹气。

水色急得团团转:“不行,我们一定要尽快救出主人,我们现在就去找那怪兽!”

秦小如不屑地问:“那你知道怎么找吗?”

大蘑菇犹豫了很久:“你们要找那怪兽,我有办法!”他指着自己的“命根子”(毛细血管),“你们进入这里,流动的血液会送你们到达怪兽的心脏,那个人应该会在那里。”

秦小如和水色面面相觑,不能确定大蘑菇的话是否可信?

千羽却用力向大蘑菇一鞠躬:“谢谢你,我会永远感激你的,如果我们能救出倦夜,一定再回来救你们。”毫不犹豫地走到血管前,撕破了那层薄膜,然后用力一吸气,屏住了呼吸,钻进了血道里。

秦小如不再说什么,跟了过去。

水色一咬牙,也随后钻了进去。

一朵蘑菇不甘心:“难道就这样放她们走了?”

大蘑菇轻叹:“她们这一去,有死无生!”

姑娘,谢谢你的心意,也原谅我的自私,我们必须保护自己。

周围安静下来,黑暗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地降临了?

血液在血管里流动,声音平缓而诡异,有种让人快要窒息的感觉。

巨大的心脏前,妖丽的女人痛苦地跪在那里,呜咽着低吼:“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找到它,解开家族的兽变之咒,是我活下来的唯一目的,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倦夜的神色中带着一抹奇异的倦怠:“优原,这世上本就没有你所要的东西,你偏偏一意孤行,制造孽端,不但可悲,而且可恨!”

优原双手支地,头垂得低低的:“六百年啊,我在黑沙府整整等了六百年,这六百年中我有许多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更不想把自己的痛苦遗留给我的后代,可是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待我?难道这兽变之咒真的无解吗?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倦夜漠然地看着她:“那支穿心而过的白羽箭还不能让你醒悟吗?”

优原抬起头,悲哀地凝视倦夜:“是的,我彻底绝望了,这种结果完全是你给予我的。但我想在这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做最后一搏!”

倦夜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你还要和我赌吗?”

优原用力点头:“是的。”

“你可知道,这一次无论输赢,你都将以你的生命作为代价。”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再作其他的选择。”

倦夜沉默了,周围也安静下来,巨心的跳动突然加快了,紧张地期待倦夜的回答!

优原匍伏在倦夜的脚下,流着泪揪住他的衣服下摆:“我用我的生命,向你做最后一次恳求,求求你!”

倦夜静静地看着优原,过了好久,终于开口了:“你站起来。”

优原听话地站起身,抬头看着倦夜,目光中带着一种凄凉的绝决。

倦夜伸出了手,掌心向着优原,光芒闪烁中,一只拳头大小的兽变出现在优原的心口,它背上印着白色花纹,迥异于其它兽变,缓慢地钻进倦夜的手心。

同时间,优原痛苦地手捂胸口,跪倒在地面,她的身后,那颗鲜红的巨心突然加快跳动起来,然后“砰”的一声响,缓缓地裂开一条大缝,鲜血汩汩流出,沾染在白羽箭上,鲜红鲜红的——

无边无际的鲜红颜色中,千羽三人秉着气息,随着血液一起流动,心里却焦急得很。

秦小如和水色还好,但千羽肩上的伤却连包扎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泡在怪兽的血液中,更觉得伤口火烧火燎的,身体也越来越虚软无力,她只能咬牙苦撑,只希望能快点到达怪兽的心脏。

心脏?

千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在这完全封闭的血管里,即便她们到达了心脏,又怎么能确定自己的位置呢?

想到这里,千羽身体霎时冒了一身冷汗,刚要张嘴说话,却吞下一口腥臭的血液,千羽的头更晕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血流突然加速,三人猛地冲出血流,眼前密布的红色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暗黑的颜色。

缓慢地睁开眼睛,却正对上裂开的鲜红巨心,千羽忍不住呻吟。水色却跳了起来,指着暗黑空间内的一点光亮:“你们快看!”

秦小如和千羽慌忙看了过去,竟见到一个丑陋的怪物站在黑暗中,大手正伸向躺地的人。

虽然地上的人背对这边,可是一看衣着,她们就知道那是倦夜。

怪物听到动静,转正了身体,亮亮的眼睛凝视着她们,一动也不动。

它黑鳞身体,长着三只角的脑袋上白气环绕,竟是小蘑菇嘴中的噬人怪兽。

秦小如和水色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马上达到共识,先下手为强!

水色低眉垂目,身后涌起一股庞大的气流,伸缩成梭形,就像一条巨大的战鱼,破开气浪,急冲而去。

秦小如双臂抡起,却带动了一扇风轮,旋舞出一只巨大无比的毒蜂,尾部探出的锋利毒刺有如尖锥,扑向怪兽。

谁也没想到,千羽突然悲叫一声:“不!”她扑了过去,挡在了怪兽身前,截住了所有的攻击……

千羽抓住了怪兽的身体,缓缓地滑倒,她一直凝视着怪兽,唇边现出悲哀的笑容,轻悄悄地呼唤:“倦夜。”

血红的颜色映闪在她的目光中,鲜艳得如同冬日的寒梅,热情而寂寞。

“怪物”也在凝视着他,目光宁静,像是月下的大海,有淡淡的潮声汹涌。

终于,千羽闭上了眼睛,模糊的意识迷失在时间的流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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