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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杜少陵二

东坡云:“南都王谊伯《书江滨驿垣》谓:‘子美诗,历五季兵火,多舛缺奇异,虽经其祖父所理,尚有疑阙者。’谊伯谓:‘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盖是题下注。’断自‘我昔游锦城’为首句。谊伯误矣。且子美诗备诸家体,非必率合程度,偘偘者然也。是篇落句处凡五杜鹃,(“落”字原无,今据明钞本校补。)岂可以文害辞辞害意邪?原子美之诗,类有所感,托物以发者也,亦六艺之比兴,《离骚》之法与。案《博物志》:‘杜鹃生子,寄之他巢,百鸟为饲之。’故江东所谓‘杜宇曾为蜀帝王,化禽飞去旧城荒’是也。且禽鸟之微,犹知有尊,故子美诗云:‘重是古帝魂。’又云:‘礼若奉至尊。’子美盖讥当时之刺史有不禽鸟若也。唐自明皇以后,天步多棘,刺史能造次不忘于君者,可得而考也。严武在蜀,虽横敛刻薄,而实资中原,是西川有杜鹃耳。其不虔王命,负固以自抗,擅军旅,绝贡赋,如杜克逊在梓州,为朝廷西顾忧,是东川无杜鹃耳。至于涪万云安刺史,微不可考。凡其尊君者为有也,怀贰者为无也,不在夫杜鹃真有无。谊伯以为来东川闻杜鹃声,烦而急,乃始疑子美跋题纸上语。又云:‘子美不应叠用韵。’子美自我作古,叠用韵无害于诗,仆所见如此。谊伯博学强辩,殆必有以折衷之。”

王直方《诗话》云:“《杜鹃诗》,识者谓前四句非诗也,乃题下注,而后人写之误耳。余以为不然,此正与古谣语无以异,岂复以韵为限也。”

《学林新编》云:“《杜鹃诗》上四句非诗,乃题下自注,后人误写。某谓此句,非子美自注,盖皆诗也。自四句而下,继曰:‘我昔游锦城,结庐锦水边,有竹一顷余,乔木上参天。’盖鹃字继之以边字天字可见矣。又子美《绝句》云:‘前年渝州杀刺史,今年开州杀刺史,群盗相随剧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此诗正与《杜鹃诗》相类,乃自是一格也。”

苕溪渔隐曰:“《杜鹃诗》略云:‘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嗔。仍为喂其子,礼若奉至尊。鸿雁及羔羊,有礼大古前。行飞与跪乳,识序又知恩。圣贤古法则,付与后世传。君看禽鸟情,犹解事杜鹃。’或云:‘明皇幸蜀还,肃宗用李辅国谋,迁之西内,悒悒而崩,此诗感是而作。’以余观之,少陵后又有《杜鹃行》云:‘君不见昔日蜀天子,化作杜鹃似老乌。寄巢生子不自啄,群鸟至今与哺雏。虽同君臣有旧礼,骨肉满眼身羁孤。业工窜伏深树里,四月五月偏号呼。其声哀痛口流血,所诉何事常区区。尔唯摧残始发愤,羞带羽翮伤形愚。苍天变化谁料得,万事反复何所无;万事反复何所无,岂忆当殿群臣趋。’细详味此诗,亦是明皇迁居西内时作,其意尤切,读之可伤。但或者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耳。”

蔡宽夫《诗话》云:“‘愁思忽而至,跨马出北门。举头四顾望,但见松柏荆棘郁樽樽。中有一鸟名杜鹃,言是古时蜀帝魂。声声哀苦鸣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髠,飞走树间逐虫蚁,岂意往日天子尊。念此死生变化非常理,中心恻怆不能言。’此鲍明远诗也,与子美《杜鹃行》语意极相类。或云子美此诗为明皇作,理宜当然。韩退之《三星行》,亦与《古诗》‘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之意颇近。大抵古今兴比所在,适有感发者,不必尽相回避,要各有所主耳。此亦说诗者不以辞害意之义也。”

《冷斋夜话》云:“《谒玄元庙》诗云:‘风筝吹玉柱,露井冻银床。’许彦周云:‘嘉祐中,河滨渔者,网得一小石,石上刻一小诗云:雨滴空阶晓,无心换夕香,井桐花落尽,一半在银床。银床,井栏也。不知谁作。’”

潘子真《诗话》云:“《晋书乐志淮南篇》云:‘淮南王,自言尊,百尺高楼与天连,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杜诗‘露井冻银床’事,始见于此。”

蔡宽夫《诗话》云:“洛阳上清宫,即唐玄元皇帝庙,两廊皆吴生画,有高祖至睿宗真象,子美诗所谓‘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者也。国初犹皆存。真宗朝陵经过,(“真”上原衍“一”字,今据明钞本校删。)爱其笔迹,命行在画工遍阅之。有负艺者,耻以为不及,会诏有司修葺,即请尽漫壁更画,遂悉见毁。或云:当毁折时,人往往取其全者藏去,至今犹有存者也。”

王君玉云:“子美之诗词有近质者,如‘麻鞋见天子,垢腻脚不袜’之句,所谓转石于千仞之山势也。学者尤之过甚,岂远大者难窥乎。”

《西清诗话》云:“人之好恶,固自不同。子美在蜀作《闷诗》,乃云:‘卷帘惟白水,隐几亦青山。’若使余居此,应从王逸少语‘吾当卒以乐死’,岂复更有闷邪?”

苕溪渔隐曰:“律诗之作,用字平侧,世固有定体,众共守之。然不若时用变体,如兵之出奇,变化无穷,以惊世骇目。如老杜诗云:‘竹里行厨洗玉盘,花边立马簇金鞍。非关使者征求急,自识将军礼数宽。百年地辟柴门迥,五月江深草阁寒。看弄渔舟移白日,老农何有罄交欢。’此七言律诗之变体也。韦苏州云:‘南望青山满禁闱,晓陪鸳鹭正差池,共爱朝来何处雪,蓬莱宫里拂松枝。’老杜云:‘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鸣鞭走送怜渔父,洗盏开尝对马军。’此绝句律诗之变体也。东坡尝用此变体作诗云:‘华发萧萧老遂良,一身萍挂海中央。无钱种菜为家业,有病安心是药方。才疏正类孔文举,痴绝还同顾长康,万里归来空泣血,七年供奉殿西廊。’‘总角黎家三小童,口吹葱叶送迎翁。莫作天涯万里意,溪边自有舞雩风。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又有七言律诗,至第三句便失粘,落平侧,亦别是一体。唐人用此甚多,但今人少用耳。如老杜云:‘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严武云:‘漫向江头把钓竿,懒眠沙草爱风湍。莫倚善题《鹦鹉赋》,何须不著鵕鸃冠,腹中书籍幽时晒,肘后医方静处看。兴发会能驰骏马,终须重到使君滩。’韦应物云:‘夹水苍山路向东,东南山豁大河通。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孤村几岁临伊岸,一雁初晴下朔风。为报洛桥游宦侣,扁丹不系与心同。’此三诗起头用侧声,故第三句亦用侧声。老杜云:‘暮春三月巫峡长,皛皛行云浮日光。雷声忽送千山雨,花气浑如百和香。黄莺过水翻回去,燕子衔泥湿不妨。飞阁卷帘图画里,虚无只少对潇湘。’韦应物云:‘与君十五侍皇闱,晓拂炉烟上玉墀。花开汉苑经过处,雪下骊山沐浴时。近臣零落今犹在,仙驾飘飘不可期。此日相逢非旧日,一杯成喜亦成悲。’此二诗起头用平声,故第三句亦用平声。凡此皆律诗之变体,学者不可不知。”

《西清诗话》云:“诗之声律成于唐,然亦多原六朝旨意。何逊《入西塞诗》云:‘薄云岩际出,初月波中上。’至少陵《江边小阁》诗则云:‘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虽因旧而益妍,此类獭髓补痕也。《玉台集序》云:‘金星将婺女争华,麝月与常娥竞爽。’《北齐碑》云:‘浮云共岭松张盖,秋月与岩桂分丛。’庾子山《马射赋》云:‘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王勃《滕王阁记》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薛逢云:‘原花将晚照争红,怪石与寒流共碧。’又云:‘银章与朱绂相辉,熊轼共隼旟争贵。’语意互相剽窃,所谓左右拔剑,彼此相笑,于少陵精粗有间矣。”

蔡宽夫《诗话》云:“安禄山之乱,哥舒翰与贼将崔乾祐战潼关,(“崔”原作“权”,今据元本、明钞本校改。)见黄旗军数百队,官军以为贼,贼以为官军,相持久之,忽不知所在。是日,昭陵奏陵内前石马皆汗流。子美诗所谓‘玉衣晨自举,铁马汗常趋’,盖记此事也。李晟平朱泚,李义山作诗,复引用之,云:‘天教李令心如日,可待昭陵石马来。’此虽一等用事,然义山但知推美西平,不知于昭陵似不当耳。乃知诗家使事难。若子美,所谓不为事使者也。”

《诗眼》云:“古人律诗,亦是一片文章,语或似无伦次,而意若贯珠。《十二月一日》诗云:‘今朝腊月春意动,云安县前江可怜。’此诗立意,念岁月之迁易,感异乡之飘泊。其曰:‘一声何处送书雁,百丈谁家上水船。’则羁愁旅思,皆在目前。‘未将梅蕊惊愁眼,要取楸花媚远天。’梅望春而花,楸将夏而乃繁,言滞留之势,当自冬过春,始终见梅楸,则百花之开落,皆在其中矣。以此益念故国,思朝廷,故曰:‘明光起草人所羡,肺病几时朝日边。’《闻官军收河北》诗云:‘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夫人感极则悲,悲定而后喜,忽闻大盗之平,喜唐室复见太平,顾视妻子,知免流离,故曰:‘却看妻子愁何在。’其喜之至也,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故曰:‘漫展诗书喜欲狂。’从此有乐生之心,故曰:‘白日放歌须纵酒。’于是率中原流寓之人同归,以青春和暖之时即路,故曰:‘青春作伴好还乡。’言其道涂,则曰:‘欲从巴峡穿巫峡。’言其所归,则曰:‘便下襄阳到洛阳。’此盖曲尽一时之意,惬当众人之情,通畅而有条理,如辩士之语言也。《游子诗》云:‘巴蜀愁谁语,吴门兴杳然。’巴、蜀既无可与语,故欲远之吴会。‘九江春草外’,则想象将来吴门之景物。‘三峡暮帆前’,则去路先涉三峡之风波。‘厌就成都卜,休为吏部眠’,君平之卜所以养生,毕卓之酒所以忘忧,今皆不能如意,则犯三峡之险,适九江之远,岂得已也哉?夫奔走万里,(“走”原作“如”,今据元本、明钞本校改。)无所税驾,伤人世险隘,不能容己,故曰:‘蓬莱如可到,衰白问群仙’,终焉。骚人亦多此意。《题桃诗》云:‘小径升堂旧不斜,五栋桃树亦从遮。’此诗意在第一句,旧堂小径,从来不斜,又五桃遮掩之,已若图画矣。中间四句,皆旧日事。方天下太平,家给食足,有桃实则馈贫人,故曰:‘高秋总馈贫人实。’和气应期而至,人意闲而乐之,故曰:‘来岁还舒满树花。’家家有忠厚之风,处处有鲁恭之化。故曰:‘窗户每宜通乳燕,儿童莫信打慈鸦。’及题此诗时,所向皆寡妻群盗,何暇如此,故曰:‘寡妻群盗非今日,天下车书正一家’时也。然所谓意若贯珠,非唯文章,书亦如是。欧阳文忠言:‘用笔常使指运而腕不知。方其运也,左右前后,不见欹侧,及其定也,上下如引绳,此之谓笔正。’山谷称:‘公主担夫争道,其手足肩背,皆有不齐,而舆未尝不正。’指与担夫,则如遣词,腕与舆,则如命意。故唐文皇称右军书云:‘烟霏云敛,状若断而还连;凤翥龙盘,势如斜而反直。’与文章真一理也。今人不求意处关纽,但以相似语言为贯穿,以停稳笔画为端直,岂不浅近也哉?”

王直方《诗话》云:“李贺《高轩过》诗中有‘笔补造化天无功’之句,余每为之击节,此诗人之所以多穷也。老杜云:‘文章憎命达’,恐亦出于此意。”苕溪渔隐曰:“老杜、李贺不相并出,杜生于天宝之前,李出于元和之后,而谓老杜出于此意,可为览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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