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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闹临安群雄劫法场 归水泊五寨御官军(24)

单说众人自送了谭稹等二人走后,日已衔山。忽闻有士兵来报:索超军马已然下寨。在城观看,现今与水军联络,四围结寨,各门有一个将军把守汛地。吴天锡道:“这时宜怎样防备?”裴老九道:“不劳挂心,贫道已派遣神兵,四城防护。唯是白日,都监要小心一二,金甲神兵只能于夜里听用。”天锡应道:“如此我白日设防。”裴老九道:“防倒事小,俺今以疲民之策,劳他兵马,到晚也自然疲惫,无能为力了。”因命庄家预备酒菜,在四处城楼上大吃大喝。南门张顺与荀生,北门吴天锡与裴老九,东门是于保正、沈小杰,西门是姚远山、刘红眼,时约初鼓,各营有钲鼓齐鸣,索超、凌振各自出马,一个往城南攻打,一个在北门叫骂。东西有韩滔、彭,叫骂多次,唯见那城上有人,明灯列烛的谈笑饮酒,派兵爬城,只见都回来喊叫,城上有人都矗地的身高二丈,披的金甲,戴的黄盔,手中都拿的飞石,纷纷打下,我等亦仅逃性命,前来禀报。索超大怒道:“谭稹也无他本领,哪会妖法,显见是尔等怯敌。”因又命二次云梯手,爬扶上城,众将于城下看着,上面无人,不想那爬城军士又都坠下,各各都爷娘乱叫,连带扒滚,马前交令,所见与那回军士一般无二。凌振怪叫道:“这厮是什么妖术?这等厉害。”细验军士,又都无伤。凌振大叫道:“俺用炮轰,看他这妖法怎的。”因命于四门架炮,喝命着火炮手一齐燃放,轰的数声,火焰冲天,随又命军士上城,再观动静。扒至半截,只见又啊呀乱叫,凌振骂道:“入娘贼,上面也没有什么,怎的如此。”又喝命砍刀手后边督促,自己也拿了六十余斤长柄的砍刀一把,有退怯的,就喝令砍刀手格杀无论。军士亦一齐呐喊,城未能上,只见那城垣以下都是头颅,个个都鲜血淋漓。只因都上去不得,后面有督促的砍刀手,稍一怯懦,立刻掉头,可怜那千百军士,只因是好吃懒作,不能负苦,投来要当个喽兵,好去往村乡里去唬吓小民,不争于这个分际上,只恨爷娘娇生惯养,不与个正当营生,人要当兵不知是怎么废命。左听噗嗤,右听噗嗤,哪不是爷娘所生一条性命,只为着督促上城,俨然和削瓜切菜、砍树的枝岔一般,不知有几千百个身首异处,腰斩两截的,堆积城下。凌振气的火焰冲天,急忙叫鸣金收军,回营商议。索超亦没了主张,商议阮小五再去灌城,城中因闭了水门,哪能进水。韩滔说道:“这城有多少存粮,敢如此顽抗,哥哥勿怒,俺想就四围结寨,有计用计,叫参谋蒋哥哥设法破城。即不能破,亦生生饿瘪了这些鸟贼,看他有恁的妙计能解得饿。”索超道:“这话很是。”因下命围了城,一面和蒋敬商量,先遣着时迁去报知大寨。又命着彭去接应曹州,领兵一千,先去与杨雄商议驻防之法。又议由水军联络,分配船只,一面运粮,一面与城武李忠、曹县白胜、金乡的宋万和秦明、黄口集的张顺都报了信。城内亦有人走报,裴老九道:“任他与何处联结,怎样用计,这城也无法可破。除是那公孙一清能以胜我,余则碌碌。贫道也不是说大话,若有我师弟在此,不废一兵、不劳一将,夺取那城武曹州,易于反掌。”张顺问道:“其人那师弟是谁?备封书信,遣人能聘得来否?”裴老九道:“不是别人,这人已降了梁山泊,现拜为侍郎之职,日日与公孙一清谈玄说道,有女王花蝴蝶最尊敬他,现今为吴翊聘去,作了军师,大致在青州界清风寨呢。只是要收拾人马,投奔光州,此时可哪里去寻?”吴天锡道:“若能以聘的来,何不就相烦帮助,报效国家呢。”裴老九道:“如此就相烦足下为走一遭。”因案上修了信,告天锡道:“足下此去,这城有贫道保守,料应无事。足下要多分辛苦,此去就直奔归德,顺路也可以回家看望看望。一则把说降光景,赶趁侯太守不曾交卸详细禀明,总比着书信备悉。二则那太守如今正企望足下回信,若无足下,哪敢往东平赴任。”吴天锡笑道:“真人取笑了,东平新任弟子也不敢前去。在初是谭稹哥哥错了主意,依俺见解,太守以朝命为重,理应到任,不怕就伏了梁山。但求不加害太守,如例给俸,弟子也总算这一遭不是白来。”

裴老九笑了笑,因听着天锡口气,有些含混,不像是谭稹两人那么坚定。随拉着天锡手,来至后厅,并坐于一张凳上,促膝问道:“足下之意,是谭稹误了你,是不是这句话?”天锡亦看了外面没作工的,叹口气道:“真人不省得,是俺因想念张俊和谭稹,两个人俱都是英雄出色,没有遇时的汉子。可巧又奉了侯太府书信,言语内里也不瞒真人,说有梁山金大坚来往说和,宋江已实实在在愿受招安,以此去寻访冯有德,便道又拜访谭稹,所为叫他们两个出头帮助,日后也擎些功劳,图个请受。太守亦十分爱才,就待小人也是宽厚,将来要随了宋江往讨方腊,料着那梁山军马十分强悍,再加着谭兄英勇,方腊那厮指日必破。哪知我一番好意,未能如愿,自入了梁山以后,越说越拧,竟闹的金大坚未敢露面,宋江也生了疑忌,弄的侯太守新简的东平府连任也不能到了。真人请想,这都是小人出来,不会办事,素性又尊重朋友,倒弄到这一步。如今若见了太守,我怎的说?”裴老九道:“依你怎的?”天锡叹口气,只得说道:“如今就到得哪里,便是哪里,情实已没有脸面再见我亳州的父老了。”裴老九道:“且休抱愧。为人要志行坚定,不在小节,贫道要叫你回去,必无差谬。不然就降了梁山,只有这两条道。”吴天锡急道:“哪可投降?洒家也生是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朋友义气,岂不至重。”裴老九笑了道:“这话是呀,你知那宋江何故要想招安,只因为瞒哄大众一时眼目,他的心意为做皇帝,足下也到过梁山,他那势焰,已然亲眼见过的。如今也事不宜迟。”因授了那封书,嘱告天锡道:“如此如此,自能与吴翊会合,扫荡梁山,太守亦绝不上任,你要放心,如今要赶着回去,必能见面,太守要先往东京陛见圣驾,你如随去,亦能与谭稹几人东京相会。”天锡大喜道:“若得如此,也不枉这一生。”说着,便叫承局传点升座,将兵符印信并几个押司,手里经手文卷一总都交与裴老九,道:“由此执掌。”至晚,由西城开门,单枪匹马,杀出重围,一径由归德一路投往亳州去,不在话下。

单说谭稹,这日由曹州经过,路上有军卒盘问,一枪一个,挑落马下。两马和飞也相似,奔了临濮。时方日落,二人要投个客店,打火歇息。行至一处,只见有不少喽卒村外巡风,望见他等,只闻有镗啷啷一阵锣响,出来有不少喽卒挡住路口,一身长六尺的汉子,大声喝道:“你等是哪里来的?往哪里去?”冯有德按不得气,刚要答话,谭稹已翻身下马,声个喏道:“我等是泗州厢军,此去往东京城里御前角武的。因不知路,误投汛地,敢烦诸头领指引则个。”有德亦只得下马,随从唱喏。众人因看他恭敬,各将那枪刀武器备在手内,意思要闪开大路,放着过去。那大汉道:“你哪里去?这里是孟大王地面,凡通行的要有腰牌。你等把腰牌拿来,验了放行。”冯有德气道:“什么腰牌?俺等是行路之人,没有怎的?”谭稹倒陪笑央道:“头领要高抬贵手,我等是行路军卒,哪有腰牌?”那大汉叱着道:“休要多说。”随喝着众多人围了搜检,二人因人困马乏,各由着搜检一回,因见那有德身上带有金银,那大汉喝问道:“这是什么?”二人因不明其意,只陪笑道:“这是盘缠。”数内有一个军卒笑着说道:“你等也不是庄家汉,既走江湖,怎不晓事?俺明白的告诉你,何官无私?何水无鱼?这便是好腰牌。”谭稹已一言提醒,亟叫着冯有德留下金银,冯有德道:“俺却容易,只是我这个不肯。”说着,便从鞍下抽了那两条铜锏,谭稹拦道:“这却不可。”又央求那汉道:“他最疼钱,列位要肯放行时,我便奉纳。”那大汉冷笑道:“不纳怎的?不要以铜棍吓人,须知爷爷这一个铜锤厉害。”说着,把一柄大铁锤,重有八十斤,抡的和纺车也似,掷在地上,内有作美的拦道:“都是朋友,你们也不要吝啬,痛快一点儿,我们也交个朋友,落得受用。省得又绑进寨去,都没利益。”因催着谭稹道:“快些,快些。”谭稹无奈,一心为赶着走路,将所有黄白物尽数留下。喽卒亦闪开道路,又叫个小喽罗引路牵马,直送至村西五里,告谭稹道:“投北大路,即是濮州,如今有两造打仗,不得行走,只有投西,顺一座山寨经过,那里有裘家父子,没人犯境。你等要说明来历,自必放行。”谭稹谢了谢,心中暗道:“这个裘家,敢莫是裴老九命世的英雄不成?”遂用鞭催着马,一路趱行。这日,已日没西山,看看黑了,只看有几个健仆,各骑骏马,跟着个年少英雄,骑匹骏马,背着雕弓,插一壶箭,一手拿一支拂尘,驱着那马上蚊蝇,也投西去。谭稹已行离且近,马上询道:“借问诸位,俺等要投奔东京,是这路否?”那少年回了回首,书中交代,这人正是裘剑韬,自迁了濮州来,接得王友直等,东京来信,言现有义民文天柱、张毓宗等,自告奋勇,攻打梁山,连夺数寨,部省已特为申奏,龙颜大喜,特赐以忠义名号,称讨贼左将军,讨贼右将军。又闻有杨进投降,也会连文张等,进取临清。唯因那馆陶一带,杨志镇守,屡战都不能获胜。临清又现有林冲及运河巡阅使李俊水陆军卒,十分英勇,又兼有各寨帮助,张迪、高托山等各派有重兵能将,日夜迎敌。杨进孤军,不能取胜,因便与大营告急,请添人马,速至临清。文天柱道:“这事宜禀告王友直,调取一人,足致那梁山死命。”张毓宗道:“你道是谁?敢莫是张俊、韩世忠两人不成?”文天柱笑道:“不是他等,他们因随了宗泽,日夜商量着抵御金辽。这样小事,必不肯来。依我想起兰封三义寨,有神童裘剑韬,他若来时,必能济事。只是须禀告友直,求他有一封书到,必来帮助。”张毓宗道:“俺想亦有个英雄,他与梁山仇深似海,此时在临濮界内,筑个山寨,有如在虎的口里搬牙,一般不是本领,早破灭了。此人姓孟单名义字,俺想要邀请出来,必能济事。”文天柱道:“如此就多请一位,更有何妨。”遂当下修了书,各委个心腹军健,星夜前往。剑韬因见了书信,别了祖父。这日因回首一看,两人问路,骑的鞍马都像是军官模样,上下打量,鞍边都带着兵刃,更像是军官无疑。遂勒了马嚼环,等候他等,并马问道:“二位是哪里军官?高姓大名?”二人一说,剑韬要下马拜见,二人拦住,问了名姓,剑韬喜的道:“久仰二位英雄了得,近日往梁山说降,可有此事。”二人也一路行着,道声惭愧,便将那怎样下山,夺了馆陶及现下泗州州官,和盱贻军怎样捉捕的话说了一遍。剑韬问道:“二位如今投托哪里去?”二人因见他义气,将临行裴老道所嘱言语,一一说知。

是日天晚,寻一个庄户人家打火作饭,这时那各乡民户,屡经丧乱,一见有军卒模样的一经其地,赶着就杀猪宰牛,百般款待。谭稹喜道:“这里倒民风朴厚,遇了我等,这样小心,知我是为国为民不要命的。”因各自洗浴了,正然谈论,只见个老迈蹀躞,七十余的妇人,泪流被面,进门就跪扶地上,口叫爷爷。众人都不知何事,群起问道:“有话你起来再讲。”那老妇颤声道:“爷爷饶命吧,老身有两房媳妇,一个孙女,今年刚才十四。我那女儿过于苦了,将要临蓐,昨日有一般爷爷在此住的。”说着长吁短叹,要哭又不敢流泪,有德急着道:“是怎的一回事,我不明白。”遂喝着老妇道:“你有病吗?”谭稹道:“不要难为她。”一言未了,只见有两个庄家汉从外走来,横拉倒遮,拖了那老妇出去,老妇乱哭,像是有疯狂之症,庄家也并不答话,却抚了老妇嘴,不叫她嚷。众人因不知何事,后面尾随,直跟至院墙外,只听有一人埋怨,像是老妇的儿子,嘟哝说道:“你老人家光疼女儿,因她是临期身孕,想着躲避一会儿。那爷爷要打呢?有谁去挨,你不管孙女吗?她才十四,不一样无法吗?”说着有妇人孩子们一片哭声,有德要进去询问是什么事,谭稹拦道:“不要多管,不看像定陶又多耽搁,再说有妇女声音,擅自入去,多有不便。”谭稹正说,只见那两个庄家人自内走出,见了他等,慌忙下跪,脸上神色,都惊慌不定的,怵怵怛怛的问道:“爷爷是先干生活?先吃酒饭?浑家都扎扮好了,只候示下。”众人因不解所谓,有德力气猛,先挽了一人起来,询问何故?那两个庄家汉益加惊惧,剑韬以温语安慰,一同至客舍坐下,唤着他等尽管落坐,询问是什么缘故,你等惊慌?庄家又怵怛半日,对谭稹道:“几位是仁德爷爷,不要见罪。如今这各处乡村,都是如此。遇着有好汉爷爷、各军爷爷,自求由这里一过,便是小人的造化,民家也没得孝顺,除了酒肉,浑家也每日闲着,伺候爷爷,正属应该。自求不厌恶丑陋,都早自洗浴了,铺了被窝。”说到这里,两人相视寒战。谭稹、剑韬不忍卒闻,气得顿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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