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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粤纪(续)(10)

四月朔,大战于草桥,败绩;退札耒阳。阵于衡之草桥,自辰至酉,斩伐相当;大清兵以轻师截出阵后,兵遂败。公乃弃衡州,退札耒阳河上;而永营驻于永兴,相去百五十里。初五日,永兴陷,从子正明死之,诸眷属亦皆遇害。公自耒阳以数千骑退入龙虎关,暂依保昌侯曹志建营。志建素骄横,纵兵掠永、郴界上,又坐视不救援,屡被公诃责,方惭不自安。至是,见公兵败,遂欲乘机害公。夜坑杀公从兵千余人;及旦而公觉,乃入猺峒之何家寨。志建追至,何生等率众力拒之;志建怒,悉屠其寨。公得走粤之贺县,沿途招集散亡,从兵甚众。

六月,时上在肇庆;十五日,公至肇庆。十六日,朝于行在,奉命入阁办事。朝廷先遣官迎公富川之野,比十五晚至肇庆。晤阁臣严起恒,叙故旧谊;明旦,相引陛见。朝廷亲劳之,面命入阁;赐宴,礼意有加。然旁观已有侧目者矣。十九日,奉命安插诸营。时高、李十营兵尚十余万,分道从柳、郴入梧州;既而移屯德庆州。客兵猝至,粤西震恐;又有言其将统兵入卫、清君侧者,众益危之。朝廷乃命公度地方安插之,人心始安。加陞总督直省军务兼理粮饷,特赐龙旗、尚方剑便宜行事、少傅兼太子太师、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敕忠贞、忠武、忠开诸营悉听节制;忠贞即高、李十家,忠武即马进忠、王进才、张光萃、牛万才等,忠开为于大海、李占春、袁韬、武大定、王光兴、王友进、王昌、王祥等。上「急措兵饷以求招集实功」疏,凡五上;议于学道李錡衙门支拨事例三千两以给之。已舁至寓,忽为李成栋养子元胤攫去,仅领布绘龙旆二面以壮军容而已。二十四日陛辞,奉敕出师至江、楚。先是,颁敕书、旗牌、关防;是日,公含泪辞朝,遂同新设湖南抚臣马光整旅启行。七月初三日,师次梧州。朝廷念公勤劳,因降敕封为光化伯,给诰券;公以廷臣立门户,师旅齮齕无成功,惟当任罪,何敢冒功;上疏力辞。遂赐公四代诰命以奖之。

疏论孙可望封爵。时可望求实封,朝议难之;会朝臣遣使劳军以问公,公上疏曰:『臣窃谓孙可望父子久已割据西川,今滇、黔尽为所有,固能自立,曷能禁其不自王;今可望尚知请命,其意犹可取。我不能禁其不王而欲制之,势将偾决;当即降敕封之,使恩出朝廷,乃可得其用。令彼缚胡执恭归朝,正法诛之;则是赏罚之权,庶不倒置。不然,是驱之为变也』。首辅严起恒、户部尚书吴贞毓、兵部侍郎杨鼎和、给事刘尧珍、吴霖、张载述等坚持不可;公又密疏曰:『廷臣谓异姓封王非祖制,不当自可望变乱始。持论良正,然不为今日言。可望固逆献养子,凡逆献滔天之恶,与有力焉。今姑取其归正一念,冀收其将来之用;安可泥颁爵之常法哉!且可望已自称平东王,一旦封以公爵,彼必不乐受。因而为逆,谓天下威灵何、谓天下事势何!若欲收其用而反损国体,非良策也。臣窃有一说于此:臣谨按开国功臣徐达、常遇春等侑食太庙称六王,皆进封也。伏乞皇上干断,量封可望为二字王;即于敕书中详载旧制,明示破格沛恩,而勉之以中山、开平之功。如此可望必能感激用命,揆之祖制亦不为背谬。国家今日于可望善收之,则复有滇、黔;不善收之,则增一敌国。利害无两立、得失不再图,不可不熟虑也』!制曰「可」;命铸印封可望平辽王,差赵昱赍往。

十一月,师次浔州,公有疾。时李元胤用事,每有奏请,辄为掣肘;遂发愤成疾,乃驻兵长生寺。刘湘客五人附元胤为丑虎,其余依附者甚众,总谓之东人;公甚疾之。二十五日拜遗疏,二十六日五时公卒。疏略曰:『臣受命以来,罪大孽重;不复自谅,拟再合余烬,少收桑榆。不料请兵则一营不发,若曰「堵阁臣而有兵则丰其羽翼也」;索饷则一毫不与,若曰「堵阁臣而有饷则资其号召也」。致臣如穷山独夫,坐视疆场孔亟。昨西上横邑,感疠大重;一病不起,遂快群腹。臣但恨以万死不死之身,不能为皇上毕命疆场,而死于枕席:是为恨也。臣死之后,愿为厉鬼以杀贼。伏乞皇上简任老成,用图恢复;如国家大事有李元胤、刘湘客、袁彭年、金堡、丁时魁、蒙正发五人作皇上心腹股肱,成败可虞!祖宗有灵,实鉴临之!臣死矣,不胜余憾』云。拜疏讫,又南向拜父母曰:『儿死,不获更还邱陇矣』!复悬「在三图」,拜君、亲、师讫,遂自题十语云:『有明堵子,生而精敏。遭家不造,诚身事亲;遭时多艰,诚身事君。四十九年,孤儿、逋臣;而今而后,浩然苍旻』!遂卒。前一夕,亲吏欧阳和梦公骑牛升空去;次日语人,左右皆同。呜呼!公生以辛丑、捷以丁丑、卒以己丑;公之生卒,夫岂偶然哉!朝廷闻囗,涕泣减膳,辍朝五日;赠上柱国、中极殿大学士、太傅兼太子太师、镇国公,謚「文襄」,廕一子锦衣卫指挥同知世袭,予祭九坛,遣礼部官致祭,赐茔浔州之西山。公所着,有「十四朝史纲」。

傅作霖,字润生;历官兵部左侍郎,管部事。死于武冈之变,謚曰「忠烈」。

「何、堵事略」云:『堵公以甲申九月受督学事,十一月,试汉阳。左营将自总戎下至守、把,有所请,辄报可;众议以为怯。月杪起行,往湖南。乙酉四月,何腾蛟抵长沙。时闯逆余众号一只虎者约二十万,屯聚常德之间,谋割地自王。何欲往招抚,曰:「若就抚,不惟得劲助,且除内蝥」。公毅然请行,赍牛酒、金币往。先遣员通意,一只虎大张兵卫,沿途迎候,将士夹道露刃立;公不慑,安行至中军。命设香案,各俯伏听宣旨毕,即出敕印以次给之,徐为譬晓忠义、陈说祸福,慷慨激烈,声泪俱下。三军之士,无不耸然,听行大阅;器仗精整、旌旗鲜明,各以艺试,终事无哗者。有一阵乱于次,讣七十人,俱命斩以殉;三军股栗。徐出金帛,厚犒赏;大喜过望。己丑冬,何腾蛟死;公伤左臂已断,郁郁成疾。越数日,亦死。公性喜奕,每临阵,奕不少休;哨者报敌且近,曰:「尚堪一局」!赌墅与东山同,不知处分何如耳』。

堵牧游与姪书

两接吾姪手札,恻然忠爱,溢于楮端。江左应有夷吾,屈指当以吾姪为一座。但时事至今,已全坏矣!江北四镇鹰视虎步、汉江一带拥兵踞流,秦庭无可泣之处也。愚叔妄拟川蜀全盛,且据形胜,西蹙秦腋、南压楚头,假一、二岁之饷便宜倡义,尚有可为;而今又为张、李所摧残矣。寇焰已炽,加以强藩;闻湘中复有蠢蠢思逞者。翘首九州,无地用武,宁有固志!天下事至此,有不忍言;当事君子尚燕怡不畏、蹈辙不顾,尚日式臧,抑又甚焉。嗟嗟!吾辈一、二血性男子,从何处跕脚?惟有俯首摽心,中夜陨号而已。老姪之身,尚是可进可退之身,且有母在;括囊善刀,养晦待用正今日事。量先入后,勿以愚叔之言为妄也!

若愚叔已身许君国,览镜峨然冠佩者,皆先帝之要领,而星沙脱弃之余也已矣。一腔血、七尺躯,时事朝来,大命夕逝而已。兹虽有学政之移,不与地方事;然一旦不谨,断断不作逋亡客。文庙哀魂,是愚叔一生归宿地;潸然不禁!他日老姪当不弃予一孤;事后之托,止此而已。至王雪老死事于粤,言念悼叹。彼之孤,愚之责。宦橐清凉,吾辈本色;安足复计!但恨家国祸深,无暇旁及儿女耳;如何!堂上二嫂安吉?井木姪与澍生姪近况何如?惫甚握管,不及作书;惟叱及之!薄俸聊以示念,溯流不尽。骥儿试事,幸教率之!寅叔在锡,宜训以义行。吾宗无多正人,故睠睠及之。

九月二十日,愚叔锡顿首。

「粤西实录」云:『公纳浙绍叶氏女,公卒,有三月遗孕;因嘱部将常,竟负托。及可望至粤迎驾,执而数之曰:「堵制台何人?佣奴敢为此态耶」!鞭之至百,而遗孕得不死。今闻尚在滇中云』。

康熙九年冬,往南门偕张子秋绍登一小楼,见堵氏祖祠有木像数寸侍立,即先生昔年亲制己像,以识不离左右之意;此世所未见者。瞻揖之下,仰其孝思。明年(辛亥)四月二十二日,复阅先生手札;用竹纸三幅,信笔草书。凡五百言,无非忧时殉国之志;真忠、孝两全,为吾邑奇男子也。

缝甲泣

甲申备兵黄州,媿臣面之犹生、痛国仇之未复。爰命匠氏,制我甲裳。衽起中夜,不能成寐;作缝甲泣。

臣官兵马监,枕戈不旦中夜天。臣逢四七期,二百八十年数齐。臣备古黄邱,燐火接地天风愁。四野蛇斗龙失窟,一旦君亡臣尚活;臣活何为肝脑裂。臣冠泣作囚,臣活长掩羞;掩羞本掩泣,恻恻衣衫血。噫嘻吁!泣血缝甲翦落声,着肉着甲先着心;好向原头裹处寻。

莫缝甲!缝甲贼识我,劲镞长矛不得躲。莫缝甲!身逐贼。生有骨,骨如铁;生耐金革尖头霜雪寒,不耐绮罗着身儿女热。泣复泣兮缝复缝,夜半长歌起北风。

孙可望请封王

己丑四月初六日,云南张献忠养子孙可望遣龚彝之弟龚鼎、杨可仕等六人诣肇庆,献南金二十两、琥珀四块、马四匹,移书求封秦王;书曰:『先秦王荡平中土,扫除贪官污吏;十年来,未尝忘忠君爱国心。不谓李自成犯顺,王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合移知照。王绳父爵、国继先秦,乞敕重臣会观诏土。谨书。己丑正月十五日,孙可望拜书』。以方幅黄纸书之;不奉朔,亦不建朔。一时群臣怂惥以秦王封者十之五;独兵部金堡固诤,以为祖制无有。李元胤、袁彭年因龚鼎、杨可仕等自陈邦傅来,亦执不可;阻挠者两月而未定。盖广南西宁府与云南广南府错趾,中止间一田州,两日可达;时邦傅驻南宁,因通可望,可望所遣之人邦傅引进。可望遣使行时,有『不允封号,即提兵杀出南宁』等语,邦傅恐先受兵,惧甚;知行在刻印、刓印,喙长计短,又为金堡所持,必不能得,乃先假敕封孙可望为秦王。可望肃然就臣礼,先五拜叩头,舞蹈称臣,受封秦王;后率义兄弟三人并三军士卒各呼万岁。后又升座,受义兄弟三人及三军士卒庆贺礼毕。正欲撰表奏覆,适龚鼎等赍金堡所议荆郡王敕至,可望毁裂弃地不问、亦不改前封,谢表亦遂止。时已十月初矣。

龚鼎,云南人,癸未进士;彝之胞弟。杨可仕,淮安人;举人,云南右布政使。

孙可望胁封谋禅本末

孙可望,陕西米脂人;一无赖子,流落为贼。张献忠有养子四人,长即可旺、次李定国、次艾能奇、次刘文秀。丙戌秋,大清兵入蜀,献忠箭死;可旺率众四万人冲散曾英营,由遵义渡乌江,屯贵州。丁亥二月,大清兵至遵义,可旺遂率众走滇,攻下曲靖、云南据之。始可旺等四人俱冒姓张,至是各复本姓。可旺自以名不雅,改名可望,称平东王;李定国称安西王,艾能奇称定北王,刘文秀称抚南王。四人同称王,议推可旺为主,凡事听其号令。

先是,云南土司沙定洲反,逐黔国公沐天波,据云南省城;天波走避永昌。及可望入滇,沙寇战不胜,逃回土司;可望遣定国往灭之。又命文秀往永昌擒沐天波并兵道杨畏知,天波畏之,俱降。云南十八府悉归可望,兵势颇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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