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苗国兴把他们请来，就是想让他们给自己撑腰壮胆，逼迫王子明他们答应他提出的赔偿条件。
苗国兴是很会掌握时机的，他看四个人喝得要多没多，并都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他苗老板的事情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才把王子明他们四个叫了进来。
“这几天想得怎么样啊？打算怎么包赔我的损失啊？”苗国兴开门见山，并故意把声音放慢，显出极有城府的样子。
“修船的钱，我们出一半。”王子明回答说。这是他和刘路，许国伟事先商量好了的。先说赔一半，实在不行再多掏点儿，最多负担全部的修船费用。
“修船的钱出一半？！你们也太小看我姓苗的了，我能差那几个钱？真要是那几千元钱的事，我连提都不能提。也用不着把这哥几个请来呀。你们不但没看得起我，也没把这哥几个放在眼里呀。”苗国兴边说边扫视着周围的四个无赖，看他们如何表示。
一个公鸭嗓马上明白了苗国兴的用意。第一个站起来装腔作势地说：“赔多少，你们要听苗老板的。他怎么说，你们怎么做。谁让你们把船弄坏了呢？”
“对呀，”苗国兴接过公鸭嗓的话茬“你们要是多出点力，多尽点心，哪至于呀？早知道这样，我哪怕一天多给你们加点钱呢，也别这么拿我的船不当船啊。”苗国兴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当时的情形你没看到，那大树呼地就到了跟前，想躲根本来不及。”王子明分辨着。
“什么来不及呀，就是老不舍心，少不舍力。船撞坏了你们还可以歇几天，白拿工钱。”一直阴沉着脸的苗老太太在一旁插言了。
“大姨，我们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那你们说你们是哪种人？就是我们国兴太仁义了，才把你们惯成这样。要不然怎么别人家的船冲不出，偏偏就我们家的船被冲走了呢？”苗老太太边说边把头晃上一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双方又争执了几句，王子明才想起要先问问苗国兴的意思。从苗国兴的话里和他摆出的架势看，已经不难看出他的用意，只是到底要叫他们赔多少，王子明心里还没谱。
“你说吧，到底想让我们赔多少？”王子明急切地想知道苗国兴让他们赔偿的数额。
见王子明这样问，苗国兴倒变得慢条斯理起来，“赔多少，咱们可以算一算。”苗国兴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他要给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雇工算上一算。让他们知道：他苗老板不是诈他们，而是依理依据向他们讨还。
“首先，修船得用个两三千元吧？这是第一件。”苗国兴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
“第二，修船期间，不能照常运沙，影响了砂石场的生意。许多多年的老主顾会因为没有沙子供应而转向其它的砂石场。而且极有可能从此成为别人的主顾。这个损失是无法估量的，这也关系到我的信誉问题。并不是三四千元就可以摆平的。”
其实，苗国兴经营的砂石场里积存的沙子足够卖上几个月，而且其它的运沙船正源源不断地把沙子运过来。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苗国兴都根本不会指望这条抵债抵来的运沙船。但是，自从出事以后，这条运沙船仿佛一下子成了苗国兴的命根子、摇钱树。仿佛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条船上，所有的基业也都建造在这条船上。
这些，王子明他们都明白，但他们没有马上反驳，他们想听苗国兴把话说完。
“第三，”苗国兴继续说，“那天把船截下来的人可是照着我的面子。要不，七百元钱人家根本不会把船还给你们。这个人情我日后要还。以后，若人家有事求到我跟前，我能不帮忙吗？能说个不字吗？这是人情大于债。”
“第四，……啊，……第四，……”苗国兴看了看旁边正在吃喝的无赖，终于没有把已到嘴边的话说出口。心说：“还有这几个人的吃喝钱、辛苦钱，哪样不是钱。”
王子明他们终于耐心地听完了苗国兴的论述。气得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我看只有第一条还算说得过去。”王子明直视着苗国兴的眼睛，目光里充满了蔑视，心中对苗国兴以往的那点儿可怜的好感更是消失殆尽。“当初，我就对你说过，水大想停几天，你不同意。还说出了事你兜着。现在真出事了，你却叫我们赔这赔那。这也太过分了吧！”
“一点都不过分，那些话我是说过。而且现在依然算数。”苗国兴站起来，眉一挑，眼一瞪，对四个人指指点点道：“你们要是淹死了，一个人我赔你们十万八万，绝不会说出一个不字。可现在呢？是你们好好的，我的船坏了。你们要是尽心尽力能这样吗？”苗国兴的语气越来越高，到最后竟拍起了桌子。
见苗国兴动了怒，公鸭嗓马上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并摆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刘路有些担心，拉了拉王子明的衣服，小声示意王子明冷静一点儿，千万别冲动。
“先问问他们到底想让我们赔多少。”刘路最后提高了声音对王子明说。“多赔我们也赔不起。”许国伟在旁边插了一句。
“我知道你们没有钱，我也没指望你们赔我钱。”苗国兴此时的口气倒像一个处处替他人着想的救世主。
“那你到底让我们赔给你什么？”王子明已经不能相信苗国兴的表情了。他已经意识到苗国兴一定会狠狠地敲他们一笔。
果然，苗国兴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我要你们再给我白干一年。”
“什么？白干一年？！”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对，白干一年。算是赔偿我的损失。”苗国兴边说边从旁边的小皮夹里抽出四张打印好的白纸，在王子明他们面前摊开来。只见最上面打印着“协议书”三个字，然后是“立协议人：苗国兴，王子明”。内容大意是：“因王子明等四人的过失，造成苗国兴直接经济损失一万五千元。经双方协商决定：王子明继续为苗国兴打工一年，打工期间，苗国兴负责为王子明提供食宿，不收取食宿费。同时，苗国兴也不支付王子明工资。王子明本人自愿以工抵过。空口无凭，立此为证。”
最下面是苗国兴手写的签名，而另一个签名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王子明的。
下面的三张与第一张内容一致。只是名字不同，分别是：刘路、许国伟、吴欢。
看到这些，四个人几乎要气炸了肺。“这明摆着是欺负人。我们什么时候给你造成一万五千元的损失了。翻船是意外，怎么能全算在我们头上……”
“看来你们是不想接受了？”苗国兴阴下脸来，咬牙切齿地说。
“我们没法接受。”王子明大声地回敬道。
“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苗国兴说完往后一退。公鸭嗓上来就冲王子明当胸一拳。他已经看出来了，在四个人当中，王子明是核心，只要把他震住，其它三个人就好对付。
王子明没有防备，也没想到公鸭嗓会这么快就出手。结果，被公鸭嗓重重地打了一拳。胸口一阵发热。
当公鸭嗓的拳头再次打过来时，已有防备的王子明微微一侧身，就势抓住了公鸭嗓的手腕。现在，只要他向前一推，或者向后一送，公鸭嗓非摔倒不可。可他没有那么做，他要为以后着想。
王子明的家乡是河北沧州，那里是闻名遐迩的武术之乡。平平常常，谁都会几套拳脚。眼下，别说是一个公鸭嗓，就是三个公鸭嗓也末必能占到王子明的便宜。可打完之后又怎么样呢？人家会放过你吗？他们会诬陷你一个罪名、随便一个，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个罪名也会够你受的。因为没有人会替一个打工仔说话。没有人会听一个外地人的辩解。在许多地区，人们都把外来人员视为一种治安隐患。可是，他们却都忽视了造成这种隐患的一个前提。那就是：本地人对外地人的无端欺辱，肆意克扣和刁难。甚至有些执法部门缺乏公正的执法态度。
在外打工这些年，王子明听到的、看到的这类不公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已经学会了忍耐，他必须去忍耐。想到这儿，王子明松开了手。
公鸭嗓抖着被王子明捏疼的手腕，自找台阶地说：“嘿，真不愧是劳动人民出身，天生一副好力气。可惜呀！就是投错了胎，天生干活的命。”王子明咬着牙没有言语。一直以来，王子明都尽量避免与人冲突。出门在外，必须事事小心谨慎，这是他时常告诫自己的一句话。现在，他就在心中一直提醒着自己：“不可以莽撞，千万不可以莽撞。”
一阵沉默之后，公鸭嗓又开始跃跃欲试。他在王子明身边转来转去。
“怎么样？答应不答应，给个痛快话。我看你们还是签了吧，签了字，咱们就算是交个朋友。以后，你们有事，我照样替你们出头。”公鸭嗓的话让王子明感到一阵恶心。
“这个字，我们不能签。”
“根本不合理，叫我们怎么签？”刘路和许国伟也感到忍无可忍。
“那我要是非叫你们签呢？”公鸭嗓又摆出一副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无赖相。
“不合理的协议签了也不生效。”王子明语气冷冷地对公鸭嗓说，目光里显露出那种让人慑服的冷峻。
“不生效？那要看对谁。对你们这些外地人，不生效，也得生效；不合理，也是合理。你们也不想一想，这是在哪儿？也敢跟我们讨价还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