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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卜神课瞎子吃耳光 唱山歌滑头剪辫子

话说阿翠听了刘小泉话,随把钏臂脱下,丢向耕心道:“好孩子,拿了去罢。你妈不过同你玩玩呢,你急的就要哭了。”耕心道:“你要做我妈,生出是不见会生的出,除是生进去还可以。”阿翠又走来捏他,耕心道:“只有你讨得我便宜,我就讨不得你。叫小泉哥评评,可有这道理。”小泉道:“大家不要吵了。”耕心道:“算我错可好么。”阿翠道:“自然是你错,你不错倒是我错不成。”耕心道:“翠小姐,我问你一句话。上月初头,我见你和一个黑苍苍的广东佬,在虹庙对过胡柬广课馆里打架,围了一簇的人,到底为了何事?”阿翠道:“这桩事,说起来真是桩大笑话。大马路的胡柬广,卜课算命,我们一竟说他是准的。那里晓得也是个大滑头。”耕心道:“你今天才知道么,上海三个半大滑头,那半个就是这胡柬广。他的卜课算命,是预先买通梳头娘姨,叫打听人家的琐事。上海人家通行的是走梳头,走梳头娘姨,穿房入户,终日与那些太太、姨太太、奶奶、小姐相会,人家的事,他要打听本是最容易不过,打听着了就去报知胡瞎子,所以他的卜课算命,都比别人来得灵验。”阿翠道:“他这样的坏,我们那里知道。”耕心道:“不但如此,他的瞎眼也是滑头的。胡柬广自家说是青盲眼,瞧不见东西。有人在戏馆里,亲眼见他带着大小老婆看戏,还指指点点,讲戏情给大小老婆听呢。可知他也不是真瞎子。”阿翠道:“你问的那黑苍苍广东佬,他姓唐,并不是我的客人。他家里开着好几爿铺子,只因他的老太太、太太相信这胡柬广。相信不过,那怕极小一桩事情,总要到胡柬广那里起一个课,才敢行。骗去的钱,真是算都算不清。唐老爷恨极,劝过几回,总是没用。我有一个老客人姓关的,和唐老爷是要好朋友。一日见唐老爷脸上不快活,就问他为甚事?唐老爷说起老太太、太太迷信瞎子的事,姓关的道:‘那是何难之有,我有一个处置瞎子的妙法,只要照计而行,包你可以破除迷信。’唐老爷问他怎样的妙计,姓关的道:‘且到我相好那边去,再同你讲。’就同到我这里。钱少爷,这唐老爷手面真是阔不过,他来了,我干湿都没有装一个,竟给了我十块钱一张钞票呢。说是酬劳我的,其实我一点子没有劳碌。不过到胡柬广那里站了一会子,话都没有说什么。你想,这种户头好不好。我只要常常有这种户头,财也发了多时了。”小泉抢问道:“后来姓关的用了什么神谋鬼计,这胡柬广到底治服没有治服?”阿翠道:“怎么没有治服,现在唐老爷家老太太、太太都不相信了。姓关的这计策,真是妙不过。这条计策没有说出时光,唐老爷也不相信,唐老爷说:‘我们两位太太,不比别人,任你死里说出活的来,他终不信,可有奈何他。’姓关的道:‘光是空说,他自然不信了。西洋景拆穿不得,一拆穿就不要人家的钱,人家也不情愿瞧了。我现在是用拆穿西洋景手段。’唐老爷道:‘好是好极,如何拆法呢?’姓关的就把我一指道:‘哪,我就借他一用。我的妙计就在他身上行。

’当时我不知就里,只道要差我去打胡柬广,忙着回说,出兵打仗我是不会的,请你支使别个人罢。”耕心插言道:“翠小姐客气了,你的打仗本领,真是出色,连我这么雄壮的小泉哥,也常常败给你手里。”小泉道:“我败在他手里,你又怎么会晓得,想是你老婆告诉你的了。”阿翠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讨我便宜,我便宜可给你讨着了。”耕心道:“你算帮相好哪。”说着,把嘴一撇。阿根道:“不要缠了,快听他讲罢。”阿翠道:“我说了后,姓关的倒笑起来了。你道他划的是什么计策?原来叫我假认做夫妻,只说结婚了五六年,女花男果,一个都没有生育,特来卜个课。命里究竟有儿子没有?可还有祈祷解禳的法子?却先向唐老爷家老太太、太太说明了,叫老太太、太太一同去,瞧这瞎子有本领识穿,没本领识穿。当下我就随常打扮,胭脂也不点,粉也不拍,装作个人家人模样。同到唐公馆见过老太太、太太说明来意。老太太道:‘这是你们胡闹了,胡柬广是仙人,岂有不知之理。’太太也说:‘如果胡仙人课里头卜的不准,我也从此不信他了。’唐老爷道:‘但愿你们能够醒悟就好了。’于是唐老太太、唐老爷、唐太太、姓关的和我,一行五人同到大马路胡柬广课馆来。走到时他课馆里生意真是盛不过,两边椅子没一只空的,都是起课的,算命的,有的是问病,有的是问流年,有的是问生意。我们到得晚了,候人家一个个问过,才走上去。那到得比我们更晚的,还候着呢。姓关的走上去道:‘先生,我要起个课,我这内子结婚了五六年工夫,没有生育过。每逢受孕,总是小产的,不知为甚缘故,请先生卜卜看,倘然有法解禳最妙。’胡柬广这回可上当了,他先把课筒向香炉上空晃了几晃,默赤默赤鬼画符似的通了一回神,霎时间起出课来。单拆拆单,算他的死。算了好一会,才向我们道:

‘你们夫妻两个,前世犯过大罪恶,虐死过一个丫头。丫头的冤魂,至今没有散掉,所以阎王注定你没有后嗣,并且你这位夫人,就是你前世的债主。你欠他的债,没有偿清,所以阎王派定他今世做你的老婆,孕而不育,常常有小产之患,使得你延医服药,费掉许多铜钱。’

姓关的道:‘可还有解禳的法子?’胡柬广道:‘解禳法子是有的,俗语叫做有钱使得鬼推磨。只消建个十天的醮,把丫头冤魂先解散了,再到送子观音前,助上五斤灯油,就有点子巴望了。’瞎子的瞎话没有说完,豁赤豁赤,早被姓关的拍上三五记耳光。唐老爷也帮着打,打得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嘴里连说‘我原不过骗口饭吃,两位老爷不要认真。’旁边人都走拢来劝,姓关的和唐老爷才饶过他,瞧的人没一个不拍手大笑。唐老爷问太太道:

‘胡仙人的卜课准么?’唐太太道:‘再不料胡仙人也是骗人的。我们被他骗去的钱,真是不少。’从此唐公馆里女太太,不再相信瞎子了。倒白造化我到手了十块钱。你瞧见的,就是这件事。”王阿根道:“不料胡柬广也有坍台的日子。”小泉道:“这种忘八,自应得坍坍他的台。本来日子过得太快活了,你我亮着眼睛的人,那里有他那么快活。”耕心道:“你要瞎眼,容易的很。我替你戳瞎是了,不必白羡慕人家。”阿根道:“时光不早了,我们走罢。”耕心道:“正是,不必尽着做讨厌人。”两人立起告辞,小泉假意说要一起走,早被阿翠一把拖住道:“给我坐在这里,我还有话同你讲。”耕心道:“小泉哥,不必装假苏州了,我们再会罢。”阿根也向他扮了个鬼脸,两个人依旧勾颈搭背,走了出来,各自分头而去。

阿根回到梅福里门口,见小马夫阿小,正在马路上溜马。问道:“老爷回来了么?”阿小道:“才回来,今日梅公馆里请客,刚刚散席呢。”阿根道:“请的是女客?”阿小道:“女客在公馆里请,男客在大庆楼请。”阿根道:“太太是去的。”阿小道:“太太先回来。今日梅公馆里真闹热,女客人不知来了多少。包车马车停了小半条子马路。”阿根道:“可是梅太太做生日?我们公馆里寿礼多没有送呢。”阿小道:“这小子,真是操昏了,做生日是梅太太发起女界国货会呢,懂不懂。”阿根也不多搭,径进公馆,轻轻走上楼梯。听得春泉声气,正在房间里大谈阔论讲什么,娘姨大姐,都在中间里静悄悄的听。阿根与娘姨阿林姐,本也有过花头的,偷偷走到他身畔,把衣襟轻轻一扯,阿林姐冷不防吓了一跳,悄骂“测死鬼,掩上来做什么?”阿根悄问“上头喊过没有?”阿林姐回说“没有。”阿根正想退下去,里头已经听见,喝问:“谁在讲话?”阿根只得进去,答应了一声,垂手侍立。春泉道:“你方才那里去了?我回来时没有见你。”姨太太道:“是我差他出去的。”随问道:“钱太太那边怎么说了?”说着,把眼睛一溜。阿根会意,回道:“钱太太叫家人回复姨太太,说一时找不见,过天儿找着了叫人送来。”春泉道:“什么东西?”姨太太道:“是串奇楠香珠。方才在席间,我说我们不用洋货,那香水倒是中国没有的,用惯了一时又不能够不用。钱太太因说家里有串奇楠香珠,白搁着没用,你要时我就送给你,那要比香水好多着呢。所以我回到家里,就差阿根取。”春泉听说,也就不问了。阿根见春泉没甚吩咐,才慢慢退出房,下楼去了。这里姨太太仍与春泉讲话,催道:“你说席间听着两桩奇闻,怎样奇法?快点子讲给我听。”春泉道:“这两桩事情,奇真都是奇的了不得。梅心泉说:‘在保定时光,碰着过一个老头儿。这老头儿臂膊上有一块手掌大小的瘢痕,常常租给人家看。人家问他,他就掀髯道,这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也是最危险的事情。原来这老头儿姓云,名叫都仁,山西人氏,世代习武。山西出名的云家拳,就是他家。云都仁七岁时光,就能举起二百斤重的东西。父母异常疼爱,就教授他祖宗传下来的练力要诀。这练力要诀,共是十六字,据说极孱弱的资禀,精心练习起来,每个月可以增加四十斤气力,递加到七百斤为止。体魄雄壮的,还不止此数。所以云都仁练不到一年,已经力敌万夫。那父母心里,却还不足,常叫他吞服家制的大力丸,并把链束筋力的药酒,熏洗他的手脚。拳术技艺更是不用说得。到十六岁上,已经阖省闻名都称他做云无敌。这年学台按临,都仁报名应考,中了个武案首。复试这场,因为自力不济,马箭步箭都没有射中,就此被黜。都仁从此无意科名,跟着打猎朋友,到口外去猎捕野兽,贩运皮革。每天赶着骡车,带着火枪,在沙漠里奔来奔去。

有一天忽到一所在,只见万山重叠,远树连天,形势很是险恶。登到高冈上一望,满眼都是兽蹄鸟迹,更有一桩可怕的事情,山巅树脚,无数的遗骸剩骨,零零星星,纵横不一。晓得都是过路客商,被猛兽吃掉的。此时众人带的都是一式家伙,背上负着火枪,左手拿着护牌,右手执着白刃,鱼贯而行。因为山路狭隘,骡车不能行走,所以都弃着车步行。山径曲曲弯弯,岐路最是多不过。左盘右旋,同队不觉都失散了。都仁一个儿高瞻远瞩,拨草前行。

忽地山腰里跳出一只人熊,身高一丈开外,面目狰狞,行步迅疾,跳跃而来。都仁晓得这个东西,比猛虎还要利害。慌忙爬伏在地,用护牌向上遮着。人熊已瞧见,奔近身旁,伸开前爪力扳那护牌,想扳开来爪人。都仁尽力绷住,总算没有被他扳起。那藤做的护牌,已扳的轧轧有声。争持多时,不分胜负。人熊怒极,大吼了一声,震得森林中树叶都簌簌落下。都仁暗想,与人熊比斗蛮力,很没道理。于是出其不意,一松手,人熊力气最是大不过,这一松直跌出二丈开外。身重力猛,跌倒了,一时爬跃不起。都仁不敢怠慢,一个虎跳,跳到人熊身旁,举起刀,尽力的只一斫。人熊还想抵拒,都仁连着又是七八刀。眼见得不活了,方才住手。斫掉了人熊,想要叫同队的人知道,好找拢来聚会。遂举起死熊,向空只一掷,掷起二丈多高。同队们果然都找拢来,问起遇熊情形,都仁约略演讲一遍。众人道:‘倘是我们碰见了,定然给他做点心吃了呢。’于是将死熊捆好了,扛着出山。前呼后拥,走不上半里路,领队的人忽又发起喊来,见前面又是一只人熊,比了方才的,大起一倍还不止。奔走如风,飞一般迎将来,好似特来与死熊报仇似的。众人忙着持牌伏倒,人熊奔过来,一个个连牌拎起,像穿鲜鱼似的,把一条很粗的野藤,从臂膊上穿过去。众人忙拿钢刀抵拒,用力的乱斫。那里晓得,斫到他身上竟如铁铸钢造的一般,丝毫不能伤损。都仁拔刀奋起战斗了一会子,也战他不下,只得拔步飞逃。人熊如何肯舍,拼命来追。不一会也被追着,照样的穿在野藤上。这时候,野藤上已穿有十多个人了。人熊拎在手里,像拎鲜鱼似的。霎时间早走了数十里,到一所森林里,都是参天合抱的大树。人熊就把一串人悬挂在树枝上,飞步而去。都仁见人熊去远,拔出佩刀,将野藤割断,救下了众人,忍痛奔逃。逃到半路,内中有个老猎户,忙说,逃不得,逃不得,人熊回去不见了我们,必定要追上来的。畜生走得比我们快,再被追着了,可就不得了。不如大家躲在树林里,等他追来,我你一齐开枪打死了他,也为地方上除掉一害。众人齐声称是,于是分头埋伏。一会子,人熊果然赶到。左瞧右瞧,好似寻什么东西似的。众枪齐发,连放了三排火枪,才把人熊打倒。都仁赶出,照定喉管两刀,堪堪的结果了性命。他臂上那个伤痕,就是被藤穿伤的。”春泉讲罢,姨太太道:“我当是什么奇闻,这种野兽吃人事情,讨厌的很,不要讲了。”春泉道:“还有一桩,真是奇闻了。上海地方的佛店,都是暗做台基生意的。租了一幢或是两幢房子,门口挂着块牌子,题的名不是慈悲禅院,就是养真道院,无非是遮人耳目的勾当。里头洞房曲室,收拾得同堂子差不多。那几个口念阿弥的佛婆,吃饱了饭,赶东赶西,专替人家拉皮条。”姨太太道:“这种事情都要算为奇闻,吃饭喝茶也算得着奇闻了。上海住了这么年数,辫子还这样的曲,亏你羞也不羞,还要巴巴的告诉我,我倒替你有点子难为情呢。”春泉道:“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佛店做台基生意,都是偷偷摸摸干的。官府虽然不去管他,承他情,倒还顾全官府一点面子。那里晓得愈出愈奇,现在浙江路上有家子佛店,竟堂堂皇皇挂着块台基牌子,你道奇闻不是奇闻。”姨太太笑道:“你上了人家的当了,那是断然没有的。他挂出了台基牌子,不要说别的,巡捕房里先要不肯答应,还能够在租界上立脚么。”春泉道:“这是我亲眼瞧见的,怎地会错。”姨太太道:“总是你一时眼花,瞧错了。”春泉道:“我看得清清楚楚,招牌上四个字是天合道院,那不是台基招牌是什么?”姨太太听说,扑哧一笑。春泉道:“你笑甚么?难道还不好算,台基招牌么?”姨太太道:“他明写着道院,如何好硬派他是台基?”春泉道:“天合两个字,却是天作之合的解释。”姨太太笑道:“上台基的人,能有几个同你这样咬文嚼字,咬文嚼字的也不会到台基上去了。他这名儿,也当是读书人故意和他玩。题上了,他自己又不懂,埋埋虎虎挂了出来,你倒又把他当作奇闻。像你这样大惊小怪,才真是奇闻呢。”春泉道:“还有一桩,你总也要希奇了。就是做轮船买办的张咸贵,他曾经做过官的。”姨太太道:“做官的改做生意,做生意的改做官,更是算不着什么希奇事情。上海滩上,这种人不知要有到多少。”春泉道:“张咸贵就在做官时光,闹出一回大笑话。他从前在江西一个什么镇上,曾经做过一任巡检。这时候,衙门邻近有一位姑娘,生得十分标致,绰号叫做白玫瑰,咸贵出去拈香,一眼瞧见了,就喝令轿班停轿。轿班道:‘回老爷,这里不是城隍庙呀。’咸贵也不回答,露出一副贼忒嘻嘻面孔,两只贼眼,射定了白玫瑰,一瞬都不瞬。轿班见了,不禁都窃笑起来。白玫瑰见了咸贵这副贼形怪相,忍不住嫣然一笑。这一笑不打紧,把个张咸贵,差一点子就要笑的疯魔,忘记自己是个地方官,也忘记穿着公服,坐着轿子嘻皮笑脸,把铜铃大两个眼睛,溜来溜去,不住的丢眼风。轿班相语道:‘瞧不出这位老爷竟会这样的风流。’此时白玫瑰不好意思,掩上门走了进去。咸贵方才神定,问轿班怎么还不走路。轿班道:‘我们要紧瞧老爷做俏眼,老爷你的俏眼功夫真好,方才几个眼风,勾得这女子的魂灵儿都到轿子里来了。’咸贵喜道:‘女子的魂灵儿都被我勾住了么?’一个轿班道:‘休说这女子,就是我们的魂灵儿,也都被老爷勾引去了。老爷你的俏眼功夫,是那里去学来的?’张咸贵道:‘我老爷的俏眼,还过得去么?那是姨太太教给我的。你们喜欢时,等我老爷空闲了,慢慢教导你们。’众轿班道:‘最好求老爷恩典,叫姨太太教导小的们,小的们就感激不尽老爷大恩了。’张咸贵喝道:‘放屁,姨太太教导你们,我老爷不要加上个乌木顶戴了么,混帐,混帐,快走,快走。’众轿班才忍笑走路。拈香回来,张咸贵就向姨太太说:‘衙门左近那家的女孩子,生得倒很齐整,你认识没有。’姨太太道:‘这里邻舍都是小户人家,齐整孩子是谁呢?噢,除是尤裁缝家女孩子,绰号白玫瑰,还有几分姿色。老爷说的不知可是此人?’咸贵道:‘叫白玫瑰么,妙极了,又香又白,叫老妈子去喊他进来。’姨太太道:‘喊他进来做什么?’咸贵笑道:‘你道什么呢,快叫老妈子去喊,快叫老妈子去喊。’姨太太道:‘喊了来你倒开心,我可不管帐,你有本领你自己叫人去喊。’咸贵道:‘我自己究属不好意思,谢谢你,这事只好劳动你了。’姨太太笑问:‘我替你喊了来,你拿点子什么谢我?’咸贵咬着姨太太耳朵,不知说了句什么,说得姨太太顷刻面红起来,悄骂了两句,别转头不理。咸贵无奈,打叠起蜜语甜言,千央告,万央告,又应许了姨太太几款特别权利,方才答应。当下就派老妈子到尤裁缝家,说是,姨太太命令,叫请姑娘去逛逛,因为衙门里没个知心伴侣。白玫瑰听了,早已明白透彻。白玫瑰老子娘,见司里姨太太来请自己的女儿,好似穷秀才梦中中了状元,这快活真是难言难说,忙答应就来。一面催促女儿打扮,说道:‘我的儿你好运来了,今年正月里陈瞎子替你算命,说你应遇贵人扶持。现在司里姨太太来喊你,果然应了这句话。我的儿,你将来要做诰命夫人呢。我们两口子,可靠住你了。’白玫瑰道:‘妈不要麻缠。’他娘道:‘陈瞎子算命你也听见的,他说你要做诰命夫人。我还问他,比了司里太太如何?他说大起一倍还不止。我想司里老爷是九品官,大起一倍二九一十八,不是现现成成一个十八品诰命夫人么。’尤裁缝道:‘你晓得点子什么,官职越大,品极越小,县里大老爷只有得七品,倒做了司里老爷的上司。’尤老太婆道:‘这样说来,最大的官只有得半品了。’尤裁缝道:‘这倒没有仔细。’说着却一眼望见老妈子站在当地,慌道:‘哎哟,你只顾闲话,妈妈在此,茶也不去倒一杯。’忙把自己坐的凳子,双手端过,说道:‘立客难当,妈妈快坐坐。’老妈子道:‘坐倒不消,尤司务谢谢你,叫你们姑娘快点子打扮,姨太太立候着呢。’恰好白玫瑰打扮完毕,黑布薄棉袄,黑布棉裤,罩着个月白竹布饭单,上面搭着个银搭纽,脸上薄薄敷些脂粉,那个发髻倒也梳得乌油滴水,光滑非凡,耳朵上两个时式银环子。老妈子赞道:‘好齐整的姑娘,怪不的老爷要魂荡。’引进巡检衙门,姨太太一见,就执着手问好,亲热得要不的。姨太太又引他见过老爷,坐在一间里,讲讲这样,问问那样。白玫瑰初还怕羞,不到一个钟头,缠的熟了,便也有说有笑起来。

当夜就留白玫瑰在署吃饭,直至深夜黄昏,才叫老妈子相送回家。尤裁缝夫妇接着,询问‘姨太太叫进去有什么事?’白玫瑰道:‘也没甚事情,姨太太因为一个子闷不过,叫我进去谈谈,解解闷。’他娘道:‘这真是难得。’白玫瑰道:‘姨太太和我真也前世有点子缘分,不知怎样,一碰面就会要好得要不的,他也不肯放我,我也不肯离他,现在姨太太还要过继我做干女儿呢,我已经答应他了。’他爷娘自然愈加喜欢。尤老太婆道:‘我的儿,你真是爬高了。’尤裁缝道:‘咸货店王先生,欠我四百五十文工钱,横讨不着。竖讨不有,现在我们和司里老爷攀了过房亲,可不怕他了。再不还就会叫司里老爷办他。’过了几日,白玫瑰真的拜认张咸贵姨太太做干娘,从此便常被姨太太留在衙门里,连日连夜不放回家。这白玫瑰在家里头,姘头轧的本是不少,现在进了衙门,老相好都不能朝夕相会,害得这些少年像热锅上蚂蚁似的,奔来走去,没做道理处。内中一个叫滑头阿二的,想出条计策,告诉众人道:‘我们只要到衙门前后去,高唱四句头山歌,白玫瑰听得了,自然会出来了。’

众人齐声赞好,于是群至衙门前后,高声歌唱。有的唱姐妮山歌,有的唱栀子花山歌,也有唱五更调十相思的。前唱后和,热闹非凡。众人正唱的高兴,忽见奔出两个司兵,喝问‘那个囚囊在这里乱唱,抓你进去见老爷。’说着扬开手来捉,众人一哄散去。有两个走得慢一点子,就被擒住,拖到里头。张咸贵已坐候在那里了,连喝‘带上来,带上来。’姓名也不问,只喝你们唱得好山歌,混帐东西,唱得好山歌,忘八代。这两个人倒也都是硬汉,挺问道:‘老爷,唱山歌也犯法的么?’张咸贵怒喝:‘你敢挺撞本厅么?本厅要办你就办你,要不办你就不办你,管你犯法不犯法,须知本厅是朝廷命官,顶撞了本官,就是得罪着朝廷,就办你个死罪也不为过。现在且从轻罚你在大堂上,长跪五天,放你出去。’说毕,踱了进去。司兵押两人跪在大堂两边,那知这两人跪在地下,依旧高唱不绝。张咸贵怒极,重又坐堂。此时早哄动了阖镇的人,都来观看。张咸贵道:‘你们这班混帐东西,都不是好人。只瞧额上覆着的前刘海,男不像男,女不像女。也罢,你们既然喜欢做小孩子,本厅索性成全了你来。快传两名剃发匠来。’司兵不敢怠慢,立刻传到了两个剃头司务。张咸贵命把两人辫子剃去,只留四周一圈,剃成个金钱顶样子。剃头司务如法炮制,飒飒两响,两条油松扑辫,齐都休了。(贤有司皆能如此,张园剪发大会,为多事矣。呵呵)不一时,早已修剃光洁。猛瞧去活像个小尼姑,看的人无不拍手狂笑。咸贵见众人喧闹,老羞变怒,举目向人丛中瞧看。见有前刘海长一点子的,喝令快拿。拿住了就令剃头司务剃剃。时路朋友一闻此令,慌忙拔脚奔逃。脚快的跑掉了,跑不快的就遭着晦气,一总剃去六七个小滑头。内中有一个,恰巧是镇上绅士的儿子,就被绅士上省告了一状。张咸贵不善弥缝,竟就此坏掉了,才到上海来改做生意的。你道希奇不希奇?”欲知姨太太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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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威电影宇宙MCU,一群神矛局特工的日常公元前2620年当时的金字塔设计师伊姆贺特普为了阻止外星人对地球的统治和入侵而选择了创立了圣盾会。圣盾会的标记是当时他手里盾牌上的印记,到现在慢慢演化成的了神盾局。伊姆贺特普手里的长矛却留在了东方,神矛局就是由此诞生。一个能单挑绿巨人的麒麟人力柱贪吃少女。一个时不时抽疯骗取灵魂之力的偶像歌手。一个傲娇爱睡觉一生气就寒气逼人的大小姐。一个爱搞胡乱发明到处惹事的神族小萝莉。楚零发现特勤组的成立是让自己做保姆不让地球被毁了吧?这是一群属于中国超级英雄在漫威搞事的故事。
  • 这里曾经是汉朝5

    这里曾经是汉朝5

    本书是该系列的第五部,书中从王莽夺权写起,到东汉班超等人征服西域为止。王莽积数十年功力,终于成功篡权,建立新朝。然而,这个史上最为著名的集儒家学术大师及理想主义者为一体的皇帝一登基,就掀起了狂热的复古主义,将国家推向了深渊。天下哗然,怨声四起,造反之声不绝于耳。刘氏宗族后裔以种田为业的刘秀,也加入了光复汉朝滚滚洪流,去寻找他那血腥的梦想。
  • 旗袍

    旗袍

    小焉只拿一双眼睛深情地看了他一眼,那双原本美丽水灵的大眼睛有点失神,她手里的包掉在了地上。这身旗袍是他一年前寄给小焉的,他没有做黑色的丧服,而是用了雪白的真丝软缎,滚了黑边,下摆绣了唐草。萧师傅只想拥抱这可以穿越一切时空阻隔的旗袍,他张开了臂膀,只觉得肩头一热,她呜咽起来,萧师傅用右手轻抚她的背。他们俩就这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相拥着站了很久。他轻轻把她抱起,上了四壁都挂着旗袍的阁楼。
  • 芒龙

    芒龙

    故事还在继续,却由一次奇妙的穿越来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爱人、兄弟、亲人,一切以一个字开头!生命的挣扎,命运之中的融合,颠覆人类出现的神话、破解生命的奥义!吸纳天地,‘人’、‘兽’、‘神’、‘魔’——皆有定数!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什么是真理?兄弟们,你们说呢?!热血的对抗,追求的过程,天道的飘渺——一切都不能阻止他前进的步伐!一切尽在《芒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