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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陈士奇,字平人,福建漳浦人。诞自庚寅,少读骚庚寅吾以降曰:我生定之矣。勒其言以自表。方弱冠,有文名。天启乙丑登进士,授中书,假归。庚午迁礼部主事,壬申升粤西督学使,单车就道,幞被萧然。遭父丧归,甲戌补重庆兵备,乙亥转贵州提学,复丁内艰。庚辰起赣州兵备。赣故腻地,公一尘不染,而石城、宁化之顽犷,搆讼十年,公至讯劈之,遂成虞芮。赣人立祠祀之。辛巳督学四川,驱车日即矢诸神明云:宁剜吾身上肉,毋塞彼寒士门。谢绝竿牍,得士最盛。时有学宪广文之谣。壬午七月,特擢佥都御史,巡抚四川。公念时事交讧,天子焦劳,食无兼味,行无供帐,门无私觌,而一意缮城治具,以备不虞。冬十月,松藩边兵以索饷叛,聚众数万,莫之敢撄。公严词正色,谕以祸福,众皆就抚。时蜀中猺黄贼,盘踞有年,蠢动川之东北,公先后与道臣陈公其赤、葛公征奇、郡守王公行俭、巴令王公锡、营将赵荣贵等,凡杀贼于重庆、顺庆、定远设奇夹剿,大获全胜。斩首凡一千七百余级。生擒贼魁马超,一斗麻,代天王等二十余人。所救难民以数万计,猺黄胆丧奔逃,他徒相戒,谓陈抚军勿可犯。其为敌惮如此。土寇彭长庚等,聚众杀令,公设计捕杀之,得其渠魁数百人,置之法。而峡江洪雅聚众杀尉,尉固贫墨致变,公谓罪不在民,遣将往谕而县民皆就缚请死,公斩其倡首者,而余得全活。又蜀素苦白莲教,公以若辈尚不寄人篱下,急之,适驱虎归山耳,选将赵荣忠,以牛酒招之,其党遂散。癸未十二月,有旨召公别衙门用,而推代无人,加以闯贼破陕,邻封岌岌,汉中瑞王避乱入蜀,镇将赵光远者,跋扈将军也,挟兵二万余,为卫,并秦民逃奔者,又数万突至保宁,蜀省大震。公不惮千里,单骑赴保宁,而镇兵骄悍,视蜀为弱肉,欲得饷而蚕食之。公大声呼曰:兵以御暴,退守平阳关,以为吾捍卫,方宜飨食,吾不惜二万金以给之;若徒顿此,以汹风鹤,吾头可断,饷安可得哉!赵知不可撼,乃退兵平阳。而与瑞藩约三千骑入渝。民以无哗。至甲申四月,始以川北道龙文光推代,公方作归计,而闻京师告变矣。时献贼凭陵,突入夔州,公念国仇,义不俱生,遣水师曾英,以火攻杀贼于忠州,击沈其舟百余号,贼死以千计。又遣赵荣贵御贼于梁山,奋斩三百余级,所获骡马弓箭无算。贼恨,悉众来攻。六月初八,破涪州,或谓公以谢事可去,公不可,据重庆以待之。而权已去,手征石柱土司援兵不至,与守令歃血为死守计。七日,贼以百万至城下,公解行囊佐军需,日夜登陴,衣不解带,以火礶滚砲,击死贼无算,民无逃降意。至二十夜,黑云四布,贼掘地窖,于城角藏火药数十筩。晨起,以火箭齐射药处,火发地裂,城遂陷。贼涌入,公被执,献忠好言劝降,公厉声曰:吾大臣也,恨不从先帝左右,今死社稷,吾愿也。岂有降贼之颜平原乎?速割吾头,无他言。痛骂不屈,献大恚,命曳出,支解死。忽震雷四发,烈风暴雨,飘瓦吹沙,大木尽拔,操刀者自相砍,逆献惊仆。时遇害凡九人,瑞王与从驾守道陈纁、重庆府知府王行俭、巴县知县王锡、新抚龙文光及诸将领事。在六月二十一日。越日,贼尽取渝民跅其臂,合三万七千有余人。

论曰:献贼杀戮之惨,固黄巢后所未有也。独是公以谢事之巡抚,守必陷之危疆,盖其忠义性成,自读骚时已定之矣。矣岂有降贼之颜平原!壮哉言乎。凡登朝食禄者,曷不共闻之也。

吴继善

吴继善,字志衍,南直太仓人。崇祯丁丑进士,授慈谿知县。丁母忧,未之任。壬午服阕,补成都。成都在万里外,时荆襄陷没,江鄂道断,宾客逡巡劝少留。公谓此君命也,人臣守官,其敢以利害辞,乃历艰险入蜀。即日启蜀王,请发帑金为备御计。当时蜀事已棘,而藩府金缯积者数百万,王悕不应,公贻书吴太史伟业,谓事必不可为,誓必死于此。甲申城陷,公被贼执,骂不绝口,脔而割之。配周氏,子孙俱同殉。仆五郎者,幸免矣。奋曰:吾主与主母已死,义不忍独生,亦慷慨骂詈,尽于主侧,一门死者四十余人。时十一月二十五日也。公博闻辩智,风流警速,于书一览辄记。下笔洒洒数千言。家本春秋,治三传通史汉诸大家,继又出入齐梁,工诗歌,善尺牍,尤爱图绘,有元人风。下至樗蒲六博,弹琴蹴踘,无不毕解,当是时张公溥以古学振东南,海内文士,络绎奔赴。公性好客,日具数人馔,宾至如归,每三爵后,词辩蜂起,杂以谐谑,辄屈其坐。与同宗伟业、克孝、国杰等,以文行相砥砺。生平负志节,急人患难。其成进士也,会里中儿刊章告密,溥为所搆,势张甚,公独锐身为营救,卒以免。家居侍太公疾,视汤药,浣厕牏,衣不解带者数十日。父既殁,哭泣丧葬,备物尽志,人称曰孝。事长兄,待二弟友无间言,伉爽旷达,不拘小节。尝游黄山,凌绝顶,慨然长啸,谓今天下将乱,大丈夫习劳苦,任艰难,为国家驱驰奔走,有如此游矣。其锐志强济如此。公死无子,国杰经纪其丧,以少子主其祀。

按此据吴伟业所撰而传之。他书有言其降贼者。当再考。

摇烈孝

女摇氏,小名全哥,萧山人。父士忠,官参将。女生而美姿容,寡言笑,女红精好,尤知大礼。年及笄,未字人。甲申三月,京城陷,有伪权将军,欲纳女为配。女瞠目大吼曰:头可断,身不可辱也,贼不听,乃刑辱其父母弟妹,必欲得女方已。女大哭曰:女生不能孝侍父母,友爱弟妹,今因女一人,而斩摇氏之祀,女罪愈深,奋身触柱欲死,为众抱持,女恸哭绝粒。贼怒甚,愈加凌虐。囚其父求死不得。一日乘间,同父及母鲍氏、暨弟妹等,俱自缢死。贼归见女颜色不变,恨其生不从已,欲污其尸。尸忽动,贼惊避,寻知女实未死。喜甚,复好言求合,女佯许之曰:若殡葬我父母弟妹,方从尔。不然,我即刎死,贼信其言,乃厚葬之,事毕,女持刀哭骂,将自刎。贼大怒,夺刀乱刺,顷刻而毙

潘鹏妻妾

潘鹏,家资数万,开生药坊。妻徐氏,宛平孝廉女;妾杨氏,临清妓:俱美丽,相得甚欢。每遇花晨月夕,筵间悦洽,杨氏挥拨冰弦,令人神情飞舞。及京城陷,鹏对二人大哭。徐氏曰:贼兵奸淫日甚,我等有死而已,即取砒霜入酒,与杨约曰:事急与子偕饮,忽两贼至,鹏匿天花板内,贼见二女美,宛转求欢。徐取酒置几上,贼喜,斟酒劝徐,立饮而尽,面赤身倒。杨曰:彼素量窄,贼复劝杨,杨曰:天性不饮,若将军有意请满饮此杯,大觥劝贼。贼见壁间琵琶,问杨能弹否?杨即弹以侑酒。二贼大悦,把酒畅饮,须臾毒发,肠痛流血死。鹏急跃下,以羊血灌徐得甦。徐曰:均为毒酒,我得不死,意者其天乎。鹏曰:固也,然亦砒石性重,下沈,汝先饮,且少,更得羊血解之,是以无恙。若二贼则促其亡,非由人巧也。因集珍宝,诡作男饰他避,后吴三桂兵至,始得遁出京师云。

张氏挤贼堕井

城外女子张姓,贼见其美,欲淫之。女绐曰:我渴甚,取水饮我。贼信之,至井所,女乃奋力,挤贼堕井,女得奔脱。

张氏投井(吴烈妇)

妇张氏,京师长班吴奎妻也。德色皆备,家虽贫,屋宇扫除甚洁;数贼至,欲主其家,妇伏宅后水中,贼去乃归寻夫,一贼已据其室矣。猝见妇美,遂留寝,与之淫,比贼熟睡,妇微闻叩门声,知其夫至,乃潜启门,迎入,以刀刺贼死,取其财物而逃,道旁遇井,妇泣曰:烈女不更二夫,昨之偷生不死者,虑君饥寒失所耳。今既获一面,又有所得,死甘心矣。奎力阻之。妇曰:君即不罪妾,妾何面目偷生于世乎?竟投井死。

王氏嚼断贼舌

烈妇王氏,归吴信,世居京师齐化门外,课紬为业。烈妇色丽而性刚,贼数十人至,缚信拷掠,欲逼千金,遍体皆伤,烈妇知不免,闭门自缢。一贼劈门救甦,见其美,强奸之,烈妇嚼断贼舌,贼怒,剖其腹死。贼含血奔窜,口不能言,时诸贼方在外庭拷信,见喷血贼趋出,咸以为信家有祟,弃之逃去,信得脱,断舌贼不能食而死,以为烈妇索命云。

李寡妇以汤沃贼

李氏姑媳,皆寡居。一贼入其室,索酒饭,见妇艾,调戏之。妇曰:将军远来,想已饥渴,遂置酒与贼畅饮。贼尽醉,酣睡去。两妇即烹汤一釜,先佯呼之,贼俱不动,复掷铜盆于地,贼亦鼾卧如故。遂以麻索缚其手足,然后老妇以滚汤浇其顶,少妇以枪刺其喉,贼痛极暴跳而死。

梁氏双烈投井

烈妇梁氏,真定人,都谏素洲公之女,鄜延兵宪王公原膴配也。幼读书,明大义。当甲申贼破都城,烈妇与其小姑名庆者,毁容深藏,乃不为贼所窥。及贼遁,祖姑许淑人曰:贼遁矣,我辈不乘此还乡里,将何待?遂携以行。踉跄至彰义门,见妇女有为贼所驱以行者,有与贼并行者,有骑而歌笑自若者,烈妇曰:夫非良家妇与,何恬不知耻若此?倘吾为所掠,则有死而已。然死于道路,何如死于此地之为愈也?许淑人曰:吾尾贼,不反顾。妇曰:如反顾,奈何?语庆曰:我死,姑能从乎?庆曰:愿从嫂死。烈妇意遂决,视道旁有井,烈妇曰:清泉皓洁,吾与姑得死所矣。遂携以投井。庆许贾氏,犹未成婚。

清宛梁氏,文章科第冠冕,畿南而合门之内,烈妇烈女一时踵出,何其事之罕见欤?然非读书明大义,乌能如此?女子不宜识字,此言真欺我哉?

马烈妇自刎

烈妇陈氏,父故霸州人,因随叔徙都门,遂家宣武桥。父名应选,极笃实,田氏母,称谨驯,姊弟雁行成三,烈妇居其次。幼小时性淑姿雅,行端言正,奉父得欢心,代母多作劳事,姊弟间不有纤忽乘戾。父母珍视之。既笄。适马应科,承上无失,御下多宽,辅其夫以勤慎俭约,处家人大小无间言。生一女,甫周四月。会甲申三月,贼攻都城,人心惶惶,告语者面如土。烈妇姑嫜妯娌,举欲逃匿,以其方商略者移时。烈妇以死自矢,独随一小刀,无他计也。十九城陷,贼众拥人,马家当衢,眷属慌惧,对泣求避处,烈妇正色告其夫云:大寇作逆,肆行抢掠,女子安所恃?惟有全身速死,有益于汝,无忝所生。且逃遁藏匿,汝等自便,夫挥涕长泣,展转不相舍,勉慰解之。门外扰攘急,烈妇在一储木室,色厉曰:万一贼来辱,生则不光,死亦为晚。抱女大哭,我死汝亦何依。因力扼死于地,遂于地上坐,以小刀自刎,手猛刃深,过喉而绝。应科他匿得免。越数日,贼稍戢,始备棺收殓,烈妇面色如生,面痕不淄,葬于黑窑厂之东云。

人惟贪生念重,故临事张惶,若烈妇存一必死之志,则虽刀锯在前,鼎镬在后,处之泰然,岂与优柔呴嚅者等哉!

妇人难临,死于缢,与死于水火,俱为难事。而自刭更难,岂非与烈丈夫并光天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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