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把论文提纲抄了一份给陆华寄过去，算是交差。没想到没两天就收到他的回信。当她从系里拿了有《艺术》编辑部字样的牛皮纸信封，有点莫名激动，站在系办公室里撕开信封想看看他要讲些什么。一页纸只写了半页，可字字珠玑，真是太漂亮了！一看就知道有书法功底，清瘦，有劲，潇洒，那种飘逸的潇洒。人都说字如其人，青果想他人可没字漂亮，如果人有那么漂亮，真真完美了。只见他写道：
青果：
看了你的提纲喜出望外，我们的书里正需要这样的分析。尤其你的调查和统计部分，希望你能早点完成，我们下一次统稿的时间是下个月的今天，希望你能过来，把你的成果给我们展示一下。我们这本书一共有五位合作者，都是冲在最前沿的人物，我想你也会有兴趣见到他们。
望你抓紧时间，我们能尽快再见！
陆华
看完信，青果受了鼓舞，开始跑图书馆。林欢第一次有了份工作，被派到广州出差，他走后，青果天天泡在图书馆里，查资料，画图表。这学期同学们都在搞论文，一有时间大家都挤在图书馆里。李心做的题目和社会分层有关，分析当下社会阶层。一天下午青果在图书馆里又见到他，就说：“李心，你不觉得这个题目太危险吗？明眼人一看你就想反阶级斗争学说，到时给你上纲上线你就惨了。”
“拿阶级来解释社会的等级和分化是有它的局限性，这是理论，和政治是两回事。”
“是啊，说起来是这样，可是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老王凑过来问：“怎么了？”
“我说李心。他写的这个题目太危险了，老王你觉得呢？”老王跟李心在一个宿舍里，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青果想他是支书应该可以有点办法。
没想老王说：“你真瞎操心，你倒为他想，你的题目不更危险？我听王导说了，你搞的是当前的社会价值，还写的是现在正在发生的现代艺术运动？我看你才危险。这些搞现代的，他们搞什么？他们不就是照搬西方，宣扬西方资产阶级价值观，这不是搞自由化吗？你写这个比李心危险。”
李心看了青果一眼，伸手从上衣兜里掏出烟来，又放回去，想是意识到是在图书馆里。
青果不想跟支书讨论她的题目，可他一句“西方资产阶级价值观”却在她耳朵里响了一下，什么是西方资产阶级价值观？这个现代美术运动到底要的是什么？这些年轻人在公园里搞，在大街上、在树林里搞，从仅看到的部分材料和见过的林欢的那些同学，他们怎么就资产阶级了？他们不跟我们一样吗？无非想表达一下自己，说说自己的心里话，怎么就大逆不道了？过去连想什么都没有自己的权利，更别说表达的权利了，现在开放了，终于可以表达了，就算是自由化那又怎么样？她不想跟老王争辩，就转了话题，问：“听说你在写心理学方面的？”
“应该是社会心理学，你看我比你们都麻烦，几乎找不到心理学方面的书，关键是没有原著，更不要说社会心理学方面的，少之又少。”
“那你为什么非要写这个？”
“标新立异呗！”李心在他后面笑。
Jenny一蹦一跳进了图书馆，老远地拿了一封信冲他们晃，青果喜出望外，立刻过去抓在手里，她知道是林欢的信。
老王在旁边喊：“Jenny，你有时间吗？我们还需要再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我不是连申请书都撤了吗？还要谈什么？我现在忙得很，有事找青果。”Jenny白了他一眼，拉了青果脚不沾地往外走。
两人刚出得图书馆大楼，李心从后面追出来，小声喊：“哎！两位！”
两人都站住了。李心到了她们跟前，说：“这个周末我们想去公园划船，你们能去吗？”
“去！去！”Jenny张口就答应了。
李心看了眼青果，没说话。
Jenny马上说：“放心，青果也去，她老公出差了。”
青果笑着踹了她一脚。大家就那么说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