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迎宾小馆，挺身勇士

就在放暑假的前一个月，林欢和青果双双坠入爱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人都陷了进去。林欢为了见青果，不惜旷课，不顾毕业展览、酷热、路远，只要心里想起来，蹬了车就去找她。青果会为了一句话，一个字，一个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林欢由此被她弄得忽上忽下，没了主张。他知道自己是着了迷，就只差把心挖出来给她看了，可不知就怎么了，一不小心，青果就泪水涟涟，委屈噘嘴。后来还没好气地说：“哦，心都给了你，还不让我委屈啊？”林欢对她的混乱逻辑无话可说，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那样牵动他的心，占了他十二万分心思。她越喜怒无常，他就陷得越深，她那些精致、细腻的情感起伏让他彻底不能自拔。他觉得她身上带着一种气息，一到她周围就没了魂。他迷她时常慵懒、心不在焉、精神涣散的神情；迷她时而又天真俏皮，有时又委婉灵气，善解人意。他知道这回他是死定了，一生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孩子，什么样的波折起伏都认了，哪怕日日纠缠不清，也在所不惜。青果可是这有生以来第一次动了心，便任了性只要林欢的宠爱，她敏感又多情，任性又善感，弄得两人常常赌气伤心，拿林欢的话说就是“麻烦”。一天晚上，两人不知为了什么又生气，默默坐在星湖旁的石凳上。林欢低着头，正准备要跟她解释什么，青果突然眨着泪眼说：“林欢，我不要我们这样了，你在这里就要了我的命，我什么也干不了，我不要见你，至少不要每天都见你，我现在要考试，你也要准备你的毕业展览，你让我好好活两天行吗？”

从那以后，林欢只能周末去看她，他忍着悲伤，委屈地骑车回学校。可对她的思念和渴望，让他坐卧不宁，他开始画她，把心里的狂热都抛向画布；给她写信，把每天要讲的话都写在纸上，包括他的幽思冥想、心灵深处的絮语。尽管就在一个城市里，也得写，没想回信里的青果让他更加惊喜，如果说见了她就如在迷雾里，那么见了信却像坐在清澈见底的小溪旁，什么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看见她颤抖纤细的心就那样在他面前跳动，禁不住狂喜万分，经常读湿了眼睛。

到月底，就在青果放假的第二天，林欢的毕业展览在学校的画廊里隆重举行。青果和Jenny一进展厅，都大吃一惊，皮皮的画还老样子，可林欢的全变了样。一连五幅大画，全是青果：她坐在牛背上，悠然自得地走在黄土地上；骑在马上，跑在西藏的高原上；她在小溪边，在林子里；她在笑，在哭，在皱眉头……画以黄、红、绿为主调，色彩浓烈，笔触豪放。

林欢一看见她们进门，立刻舍了同学们，奔到门口迎她们。Jenny见了他一声惊叫：“林欢，你每天写那么多情书，哪来的时间画这么多画？”

林欢望着青果傻笑，青果也笑，两人就那么傻笑着，都跟丢了魂一样。

皮皮过来了，拍了一下林欢的肩膀，说：“这才是爱情的力量，你们都不知道欢欢是怎么没日没夜地干的了，哥们儿都羡慕啊！”

林欢冲皮皮说：“行了，行了，哥们儿！”拉了青果就往一边跑。皮皮自觉地留在Jenny身边，当了一下午的护花使者。

窦斗一阵黑旋风般刮到大家面前，跟皮皮和林欢拍了下肩，拿眼瞥了一眼青果，开心地向她伸出手来说：“欢迎，欢迎，有欢欢的展览，当然不能少了你。”又转向Jenny：“有青果就更不能少了你！”

Jenny大叫一声：“窦斗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在这里致以最热烈的欢迎！哦，代表美院，我们美院全体师生！”说得大家全笑了。

窦斗盯着青果，两眼放光：“这里有人该开心了，”又瞄眼林欢，“我们这里有个人变成了永恒的主题，没见这里大的、小的、横的、竖的都是她，世道变化快啊！眨眼工夫，我们欢欢魂都没了！”

一句话引得众人大笑，青果的脸都红了。林欢笑着捶了他一下，骂道：“话那么多！”

窦斗抱了下拳，说有事，告退要走。皮皮在后面喊：“等一会儿去迎宾小馆！”

“知道啦！”窦斗丢下一句走了。

美院门口的迎宾小馆一直被林欢他们称作“小食堂”，三天两头的，美院的学生就到里面喝酒。餐馆不大，门上挂着草珠子门帘，门楣上挂一黑色门匾，上书“迎宾小馆”四字行书，一看就是美院人之手笔，清雅大方。进得里面，就十来张黑木桌子，摆着简单的条凳子。四周漆了一米来高鲜绿色墙围。白墙上空无一物，落满了灰尘，已经是灰墙了。临街两大玻璃窗户上，用红油漆写着：

新鲜啤酒

时令小炒

经济实惠

物美价廉

屋里就一桌食客，四个愣头小伙子坐在窗下，桌上摆着几大杯酒。

林欢一伙二十来人吵吵嚷嚷拥进小门帘，有人大喊：“周师傅！周师傅！快上酒！”

一群人七手八脚开始拼桌子，一个四十来岁圆眼胖大叔腆着个大肚子从厨房里面跑了出来，他一见皮皮就开心地说：“哎！皮皮，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好，今天给你们好好炒几个菜！酒管够！”

皮皮立刻离了众人跟周师傅进厨房，商量菜单去了。林欢招呼大家坐下，特意给青果和Jenny安排离厨房远一点儿、又通风的位子。

没一会儿，七八个塑料白色大量杯摆上桌，里面装满散啤酒，皮皮跑了回来，吆喝：“满上，满上！”

大家纷纷拿塑料量杯倒酒，林欢给青果倒了小半杯，Jenny自己倒了一大杯。

“干杯！”

“来一个！”

“干了！”

“喝！”

…………

吆喝声此起彼伏，把个小饭馆差点掀了盖儿。

青果笑着四下看看，生怕太吵惊了别人，可这会儿这些人谁还顾得了那么多？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的散伙饭了，青果看得出来他们各个好似毫不在意地大声喧哗，其实难掩盖内心依依不舍之情。Jenny也感觉出来了，她出奇的没有喧宾夺主，只拿着酒杯，静静地坐在青果旁，不时喝上一口。

林欢一会儿站起来跟同学们拼酒，一会儿又坐下照顾一下青果，总不得尽兴。青果拉拉他衣袖，在他耳边小声说：“你不要管我们，跟你的哥们儿喝去吧。”林欢迷离着眼，望着青果，眼都喝红了。

突然，邻桌一个头皮刮得铁青的精瘦小伙子走了过来，照着皮皮的背使劲拍了一下。皮皮一愣，抖了一下肩，大吼一声：“干什么？！”

一桌子人都住了口，立了眼看这个不速之客。青果见他眯缝着小眼，已经喝得红红的了。

他撇嘴一笑：“哎！哥们儿！咱喝一个！”说罢拿了一个大杯过来，“砰”的一声蹾在桌上，又提过大塑料量杯，利索地倒了一杯，说：“来，我们划拳！”

皮皮跟大家一样被那小子一时搞蒙了，不过马上就醒过味儿来，立马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好！来！”

两人“五”啊“六”地吆喝起来。没一会儿，那小伙子连输两局，喝下去一大杯。

皮皮得意地说：“承让了！”转过身，跟大家又举杯，引得一桌子人一阵欢叫。青果和Jenny也被他们感染了，喜笑颜开。青果摇头，知道今天非得把这家小店的酒喝完了不行。

那愣头小伙子回到自己的桌上，立刻又提了酒桶走到桌子这边，放下一只碗，倒满了，他的朋友们也跟着过来了。这下一桌子的人都知道皮皮必须得应战了。皮皮很不耐烦地瞥了那小伙子一眼，心想哪里来的这么个人？笨得像个猪脑子，谁要跟你喝？！他给自己满了一碗，笑着说：“对不住了！来吧！”

那人涨红着一双眼，看了他们同来的几个人一眼，两人又开始划上了。

没两下，皮皮又赢了两局。他冲着那小伙子忍不住轻蔑地一笑：“对不住，承让了！”

那小伙子涨红了脸，端起碗来，当众“咕咚，咕咚”都灌了下去。

这回，林欢一伙人转过身尽量背对着那桌人，都敛着气，不敢笑了。大家刚坐定，没想那小伙子又过来了，他“咣，咣”放下俩大碗，提过一大瓶子白酒，开了瓶塞就往碗里倒，一桌子人立刻傻眼了：这哪是要喝酒？分明来拼命了。

皮皮立刻站起来，冲他抱拳一笑说：“这位兄弟，这回我认输，让我喝了这碗。”

小伙子横了眼，大吼：“你这什么意思？输了才喝，你还没赌呢，你这是要埋汰我吗？”

皮皮瞪他一眼，心里大骂：你个不知死活的蠢猪！大吼一声：“好，来吧！”

两人再划拳。四下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他俩划。没两下，皮皮轻松又赢了他。青果松了口气。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羞得面红耳赤，低头捧起碗，憋了口气，“咕咚，咕咚”把一大碗白酒灌了下去。听他嗓子眼儿里“咕咚”之声，青果惊得浑身冒凉气，她知道她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去阻止任何一方，要不然事情会更糟，她只能抓过林欢的手，使劲捏着。林欢这时两眼都在皮皮身上，不时拉他一把，也不知该怎么办。

小伙子喝完了，便摔了碗，人已经站不稳了。他的朋友们早过去把他架了起来。

一桌的人都站着。

林欢喊了一声：“走吧，今天就散了吧。”

“呼啦啦”大家都离了座位，拔腿就走。才走到门口，就听背后一声大喊：“钱包掉了，准在这些人身上，别走，别走，搞清楚了再走！”

青果一听知道坏了，这回碰上流氓无赖了，皮皮今天得有麻烦了。她担心地看了眼那几个人，各个膀大腰圆，不是好惹的主儿；再看看这些学生，再怎么闹，也不像那些在社会上混的人，就是今天人多，也不一定是这些人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的三个朋友快步冲到门口，拦在皮皮面前，其中一个人得有一米八以上，皮皮在他面前立刻显得又矮又小。所有人都站住了，一时剑拔弩张，空气都凝固了。

就在此时，窦斗笑眯眯从门外冲了进来，挡在皮皮面前，朝那几个人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了！他们这些都是外地来的学生，不懂得T市的规矩，你们大人大量，不跟这些小孩们一般见识，放过他们。我是他们的老师，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说完回头冲皮皮叫：“还不快走！把女同学都赶快带走！”

林欢拽了青果和Jenny就往外走，还踢了皮皮一脚，一伙子人迅速逃离那个小馆子。这时餐馆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临出门前，青果回头再看一眼窦斗，只见他一人挡在那几个人面前，那几个人都蒙啦。林欢脚都没停，拉着青果和Jenny越过马路，冲进美院大门，这才松了口气。皮皮和其他同学也都跟着回来了。

那边小餐馆里，窦斗面对着几张气歪了的脸，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三个壮汉本想抓了皮皮发威，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此人抱拳又赔笑，还真不知道是哪里的路数，一时都傻了眼，等回过神来，肇事者已经没了影儿。这一气非同小可，那个为首的高个儿抓过窦斗的衣领耸了几耸，大吼：“你是谁？！敢跑到这里来乱我们的事？！”吼完，抡起大巴掌就往他脸上扇。

窦斗唰地一下脸都黄了，心里说：完了，这回躲不过了！他原本想T市的人好面子，最讲码头上江湖义气，给赔个笑脸，等于就给人家一个面子，也就打不起来了，没想人家根本不吃他这套。

那人手还没落下，门口一声大喊：“住手！”

那壮汉扭头往门口一看，手松了下来，两个公安已经进来。原来周师傅看情况不妙，早打了电话到街道派出所。公安来得正是时候。窦斗一看眯眼笑了起来，在心里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好人有好报啊！

公安抓了那四个小伙子再要窦斗一起回派出所录下口供，到门口轰散了围观的人群，带五个人走了。

再说皮皮一伙子人站在校门内，都没有散去，把窦斗一个人留在那里凶多吉少，谁都放心不下。皮皮不敢回去，怕被那些人拉扯着走不了。

林欢冲他说：“你在这里看着青果和Jenny，我过去看看，把窦斗救过来。”

青果在旁忍不住喊了一声：“欢欢！”

一群人里俩小伙子，山西来的王实、王远两兄弟说：“欢欢，你就别勇了，你在这里看着你的女朋友，让我们去！”

没一会儿，两人从教室里拿了军训课用的两枚手榴弹出来，青果又叫一声：“欢欢，别是真的吧？！”

林欢笑道：“当然是！哎，哥们儿，别真拉，弄死人可不是好玩儿的！吓唬吓唬他们就得了！”说得大伙儿都乐了。

众人看着两人拎俩手榴弹出了校门，又有几个人赶过去为他俩助威。

过了十来分钟，两人又拎着手榴弹回来了，大家一看都急了，立刻围上去问：“怎么回事，窦斗呢？”

王实说：“我们走后，公安来啦，他们刚要动手打窦斗，就被公安抓了。现在他们几个都去派出所了，窦斗没事，他一没有喝酒，二没有打架，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大家一听，这才都松了口气，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