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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叙黎氏家训

湛子曰:甚矣哉!道之难行也。以其同然者而感其同然之心,如合符节,然而无应之者,岂人各异心也哉?弗思尔矣。有若人焉,勃然兴其同然之心,相感於未倾盖之前,所谓绝无而仅有者,宁不为之一大快哉!自予为家训以教宗族之人,且白於巡按洪君,准行府县,令本宗族遵行之,又令尽县之人宗族遵行之,又令旁郡县之人之宗族遵行之,於今十有三年矣,竟未闻有应之而兴起者。今年秋八月,有顺德镇康乡之善士黎瑞鸾养真子,行年八十有二矣,乃相慕而兴,於於而来,斋戒而后见,请慎斋司训为之先容,执弟子礼於天关,而慎斋亦八十有一也。同居月余,一日,袖书一册以进。予观之,乃其自作家训也,云慕予家训而为之者,比予家训益备。又出己田四百亩於祠堂,为子孙合食之具,视予之义仓又多焉。夫以八十有二之老,而虚己从学,一难也;为家训以善族,虽今之卿大夫犹所未能,二难也;今之士大夫惟知富囊橐,益田宅,遗子孙,於族人之饥寒,祖考之祠墓,略不少加意,如越人之视楚人然,而不知己与宗族皆出於祖一人之身也,今养真子乃割四百亩之田无难色,又难也。夫三难者,皆天理人伦之至,修身齐家之道,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若夫养之以天理,文之以礼乐,吾岂复有加益於养真者哉!书附黎氏家训之首以归之,为宗族乡党之荣,且为教焉!壬子九月

精选古体诗自序

甘泉子三十游江门,传习之余,端默无作。先师石翁谓之曰:「子何不学夫诗,用以应世。」则对曰:「水也见唐宋以降人作近体律诗,非惟虚费精神,工作对偶,又去三百篇愈远矣。水其作古选体乎!犹为近之。」翁曰:「可也,然愈难矣。窃惟难者,难於古淡乎!诗者心之声也,古淡之声,由心之古淡为之也。古则凡近之心释,读之者亦释;淡则躁妄之心平,读之者亦平。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夫心也、气也、声也,一也。是故作诗者,气如其心,声如其气;诵诗者因声以感气,因气以得心。千万世之远,诵其诗者可知其人,故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不可以兴观群怨,不足以言诗,比之俳优学人言语,乌足以动人哉?何以知其人哉?为古体者,非特词气之古淡,心亦古淡焉。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久之亦尧而已矣;服桀之服,言桀之言,行桀之行,久之亦桀而已矣。可不慎择哉!」故水也自兹以来,必作古体,古淡之心存於中而发於外,一去对偶绮丽之习,近体之声气不使留於聪明,恐其凡俗躁妄之心入之矣。今老矣,於古体之中积累繁多,乃命门人选其尤者,得三百余篇,写而藏之,以备观风者采焉以为教云。壬子九月

贺廉宪卢望峰先生八十一寿诞序

嘉靖癸丑五月廿八日,增庠三师林、沈、李诸君,遣三生顾仕嘉、汤孔明、黄文锦,走二百里之遥,诣天关请甘泉子之文,以为卢宪长望峰六月廿四日八十一华诞之庆。甘泉子筦然笑曰:「昔伏生九十传书,言语支离。水也亦垂九十矣,正伏生言语支离之年,而尚可为文乎哉?」赞之者曰:「望峰韦布之交,至亲而信者也,岂宜以常禁拘乎?且以九十之老而寿八十之老,既称其情,抑非增江希有之事乎!」甘泉子曰:「唯唯!寿人必以其德,知望峰之全德者水也。三子各以所知言其大者,可乎?彦亨其谓之何?」曰:「望翁之德,大者其乐道人之善乎!嘉也见泉师以五百金之宅居,与二百斛之赡谷送县,为明诚书院,以馆谷诸生;而望翁赞焉曰:『书院一所,赡谷百石。一朝与之,嘉惠后学。其盛心於斯为至。』此非乐道人之善乎?诗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乐人善,则诚不倦,可以寿矣。」曰:「盛德不孤。愿闻其再。用晦,尔谓之何?」曰:「望翁之善,大者其乐济人之患乎!昔有捕盗滥及不辜,极力解之,活人居多,鲁连之排难解纷也。乡邻有斗,公心平之,多以息讼,太丘之行谊信孚也。非乐济人患乎?诗曰:『凡民有丧,匍匐救之。』夫乐济人则爱不竭,可以寿矣。」曰:「盛德不孤,愿闻其三。中理,而谓之何?」曰:「望翁之善,大者其乐成人材乎!昔泉翁讲於明诚,翁莅勖焉,曰:『诸生体悉:德行为本,文会辅仁。毋淫於逸,毋荒於嬉。敬逊时敏,以成德业。』肇起雁塔,以壮增庠。大其形胜,以钟毓秀。非乐成人材乎?诗曰:『周王寿考,遐不作人。』夫乐成人,则惠不匮,可以寿矣。」甘泉子曰:「君子有此三乐者,是故谓之大德。夫有大德必得其寿,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今望翁位跻总宪,家食千钟,名远愈芳,厥寿征应。今三子既嘉翁之三乐矣,宜奚寿?」於是汤子进曰:「孔明也,居近鹤岭,其以鹤岭之神祝焉,曰:『愿祝公以此三乐,如鹤之千龄,永为邦家之祯。』」顾子进曰:「仕嘉也,居近龟峰,其以龟峰之神祝焉,曰:『以此三乐,愿祝公寿如龟算,以为王图之乾。』」黄子进曰:「文锦也,非佞,祝以地不若以天,其以天神祝焉,曰:『罗浮笛声,长庚跨鹤,龟息不息,感应无极。』书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宜若可以寿矣。」甘泉子喟然叹曰:「善哉祝乎!夫然后足以祈望翁之寿於无疆,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光,斯其祝之至矣!斯其祝之至矣!」三生归报三师,轴而锦之,以为寿诞侑觞之助云。癸丑五月

张母唐夫人九十寿诞序

唐夫人者,吾广方伯张浮峰先生之贤母也。凤去鸾孤,雏睟而孀。今跻乎上寿之上,以及百年之期。寔为九十华诞初度之辰,适仲春几望之吉。斯时也,天气正中,明风和煦。浮峰子当事官职,乃兴望云之思,方深爱日之怀。於是挹薇垣之露以和寿觞,剪罗浮之云以制班服。孝思如御风而归,羁怀将缩地以致。寿域天开,幔亭日朗;瑶池置曾孙之宴,东海贡蟠桃之祥。於是南鎮為壽山,大囗為福海;钱塘之潮引以崇尊,湘湖之莼於焉荐俎。水陆之珍毕陈,亲朋之庆交至。於是婵娟明织女之机丝,黄岩引长庚之鹤驭。扣阳明洞门,群仙排云而出贺;启福地玄扃,素娥执事而骏奔。共为撒花之供,笑窥偷桃之儿。於时月宫耀彩,海屋添筹。天姥献春,麻姑捧酌。歌若耶之章,诵曹娥之句。横冈以为琴,群川以为弦。天地人之籁并作,道德性之乐交孚。顾谓人间,不知何乐可以易此?浮峰子於斯,其亦足乐亲矣乎!浮峰子问曰:「虽然,此乐是亦足矣。请先生其进之。」甘泉子曰:「无已,则有三焉,虽千百岁不朽可也。夫人言行不出捆外,而可以传之天下后世者有三征。上征尽妇,下征尽母,中征尽妻。」曰:「曷谓尽妇?」客有进而言曰:「吾闻夫人随养湖藩,承顺继姑,婉事罔愆,宗党称难,足征孝德,宜进孝德之觞。」「曷谓尽妻?」客有进曰:「吾闻夫人自归刑曹,以直左宦,中馈啖蔬,巽词调剂,足征顺德,宜进顺德之觞。」「曷谓尽母?」客有进曰:「吾闻夫人诫子树立,师明正学,迎养谏垣,乃勤乃俭,足征慈德,宜进慈德之觞。」甘泉子喟然叹曰:「夫三德者,三世之德也,备矣,至矣。以兹显扬,地与久,天与长,日月与光,是谓三不朽之道,无穷之门。吾知夫人之寿,其无穷矣。」於是吾广大夫士闻者共庆,请书之锦轴,以复张氏,俾寓归以为寿觞之侑云。甲寅正月

送巡按两广待御白王君还朝序

白囗子王子以夙学蜚声,致身柱史,独持风采。奉命两广,闲顾天关。甘泉子九十耄期,若昧平生,然白囗子言曰:「我公之门下受教生也。」甘泉子愕然曰:「耄忘之,奚自?」曰:「自南野氏。时有北都之行,用托观光之馆。」甘泉子曰:「然则奚取焉?将取其能矣乎?我方空空,病无能焉,白囗盖以能问於不能矣。将取其多矣乎?而我方孑孑孤陋,则寡闻焉,白囗盖以多问於寡矣。由是本之,白囗必有若无,实若虚矣乎!又由是而本之,白囗必犯而不校矣乎!夫进善无穷,而物我一体,孔门诸子之学也,白囗子若固有之,何取於予哉?」及观白囗行事,能发奸摘伏,能振文耀武,夫然后知白囗子能而不自能也。又多识前言往行,多行善教善政,夫然后知白囗之多而不自多也。吾之言为不诬也。夫以取善无穷之心,扩不校一体之仁,虽班诸孔门诸子可也。公暇之余,入连理之洞,游同乐之园,[观]山鸟之戏,听鹿鸣之音,嗒然宾主为之两忘,竟日而归,物我论量,为之同於浑然也。三年还朝,於其行也,感道义之爱乐游从之雅,辞以送之。白囗子因见呈南野公,以为何如也!罗浮西樵之念,公今视昔,又何如也!其辞曰:『红冈居后山名。荒荒兮!敬一阁名,公所修扁。煌煌。白云省后镇山。苍苍兮,珠江前江名泱泱。潮汐诘屈入城墙,东湖西岛深潜藏,囗衣骢马来相将。繄马之良兮!衣佩之光。君如去此兮!谁予翱翔。甲寅正月

送大巡郭东山还朝序

圣天子嘉靖三十一年,简命侍御东山郭君代巡东广,迅如雷霆,从天而下。下车之初,首执乡宦之奴之不法者,贱厮亦在逮。数人有或为之不堪者,予独曰:「雷雨风霆,无非教也。假令十三省置十三雷霆焉,雷霆轰轰,品物震生,天以之清,地以之宁,而天下以之平矣。」久之,人或犹有为之不堪者,则应之曰:「公行公政,我秉我心,各适其适,夫又奚戚?且寔教益也。」乃设位望方而拜受於庭。盖家奴之罪,乃教束未严者之过也。子路人告之以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水也年垂九十矣,尝效武公九十求规国人,曰:「勿以我老而弃予。」设规桶於大门之外,三年而不得一言。今乃得不言之教,则又何为不喜而拜受於庭乎?越明年,公则阴遏望风之奸,普施不报之惠,躬礼士夫之家,加意於耄期之朽。径访天关,曰:「翁卧不起,吾亦将见公於卧内。」其开心见诚,明白洞达,有如此者。夫始用不测之威,终施不测之仁,寂如雷息,涣如冰释,岂非无所凝滞,胸中磊磊落落大丈夫哉!於其代而还朝也,感慨之不足而咨嗟之,咨嗟之不足而情见乎辞云。先威后宽,紫阳诠兮!震惊百里,不丧七兮!过化存神,不获身兮!仰圣瞻天,复紫云兮!甲寅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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