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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岳州府巴陵县有崇政乡民姚升、姚礼兄弟,挑担营生。姚升自幼与隔溪沈仁相交,姚礼一日与姚升曰:“我你终日做此生意,挣钱仅可度口,终非久计。当此壮年,此事尚可做得,倘或老弱,将如何终身?我心思想,各项买卖我你通知,奈无本钱,将何以处?”姚升曰:“我幼时曾与沈仁相知,只是如今家贫,不能延揽。他家尽有生放,我若求他揭借本钱做客,明日包些利钱还他,必然肯的。”姚礼曰:“既有此等机会,合速图之。”姚升依其言,次日往其家去,特作相看之意。沈仁闻是升来,即出相见。升曰:“久欲见兄商议一事,不敢开口。”仁曰:“既在相知,有事但说不妨,何须推逊?”升曰:“我想如此营生,仅可度口。今者壮时,可以攒些用此,恐老来不能做时,将何度日?目下欲往江湖贩卖,倘积行分毫,亦得养老。奈缺少银两作本,故来见兄,揭借几两,按月加利奉还,不知肯作成否?”仁曰:“你是自做,还有伙伴同做?”姚升不隐,直言与弟同往。仁初欲许借,后闻与弟同行,故意推托曰:“兄自来未有事干,今本该奉命,奈目下钱粮条编甚紧,虽有分文,在外未取。身无余剩,却不敢应承。”姚升知其推托之故,不复再言,辞别而回。姚礼以为兄必借得银来,坐家等候回信。及见兄回,闷闷不乐,姚礼问曰:“兄往沈宅借银,肯否?”升曰:“我至其家,沈仁就欲留酒,量度其意,似肯应承。后问有伙同伴否,我乃直说贤弟同事,遂以他事推托不允。似此谋事不成,反被人笑,是以忧闷也。”姚礼曰:“不允也罢,但可恶沈仁太欺负人,终不然我兄弟没他钱本就成不得事?且往挑货,再作计议。”

过了数日,沈仁有子名时彦,往庄取债回家,欠户苦劝时彦饮了数杯,不觉昏醉。来到严岭亭内,睡于凳上。恰遇姚升兄弟二人挑担回来,姚升认得时彦,谓其弟曰:“伏睡者,即沈仁之子也。”姚礼闻知,已恨其父不肯以钱借他,思欲害他无由,闻是其子,乃谓兄曰:“你休怪弟太毒,深恨沈仁无理,今乘晚间四下无人,待杀此子,以泄日前之忿。”姚升曰:“所为务要缜密,休得事露便了。”姚礼取出利斧一把,劈头砍下,遂死。搜寻身上,藏有银子十七两,尽剥劫而去,弃尸途中。其地岭下有一村人烟,内有徐荣,原是个木匠,侵早赴城中人家造作,携着斫篮、尺锯。行来半岭,忽见一死尸倒在路上,视之遍体是血,知被人所杀,吓得魂不在体,思道:“今早出门,遇得采头不好,待转家明日再去。”遂翻身而回。黑早混沌未明,不意脚践其血,一路行回,皆是血迹。及半上午,沈仁知之,急趋来看,正是时彦。其父不胜哀泣,乃集邻里,验视其致命处,则斧痕也。又见地上一路血迹,随血寻觅而来,是徐荣门首。邻里皆道:“徐荣杀死无疑。”沈仁深信,即托邻里锁送官府审勘。沈仁具状告曰:

告状人沈仁,系本县民。告为抢财杀命事。切男时彦,庄取银回,路经严岭,突遇徐荣持斧杀死,银被鲸吞,衣遭笋剥。邻里证明,血迹可证。死者含冤,生人饮痛。屈蔽无伸,叩台捕剿。上告。

朱县尹准理研审,邻里合口指说:“徐荣杀死是的。”徐荣有口难辩。县尹疑之,权收监中,连年未决。

时饶代巡出巡,其府所属官员迎接。入司坐定,先问有司有疑狱否。朱县尹禀曰:“地无疑狱,惟旧年沈仁告徐荣劫杀其子一事,徐荣争取不招,事有可疑。今监候狱中,年余不决。”代巡曰:“不以情之轻重系狱,动经一年,少者半载,百姓何堪?允当决者即决,该放者发回,斯上不负朝廷委任,而下民亦得安生。天下都似沈仁一事,罪犯安能得出?”有司无言,怀惭而去。

次日,代巡便服带一二公人,入狱见徐荣,细询之。徐荣悲泣鸣咽,将前情诉了一遍。代巡思被杀之人,不合头上砍一斧痕,且血迹又落尔家。今彼不肯甘服,必有缘故,须再勘问。代巡离狱。次日,又入审问。一连数遭,徐荣所诉皆合前言。代巡不得明决,正在迟疑之间,见一小孩童手持一帕饭送来,与狱卒连说几句私语,狱卒点头应之。代巡即问狱卒:“适那孩童与你道甚么话?”狱卒不敢正对,佯以他答覆。代巡知其诈,迳来堂上,发遣左右,散于两廊,呼那孩童人后堂,细问曰:“适间与狱卒说何话?”孩童口快,直告曰:“今午出东街,恰遇二人在酒店坐,见我来,以手招我入店。那人取过碎银一钱与我买果子,教我入狱中探访:今有个巡按审勘抢劫死罪事,看徐荣认否。是此缘故,别无他事。”代巡令库子取银贰两,“赏你,你可引公差到酒店,捉此二人见我。”分付许东、崔贵跟孩童迳到东街酒店。正值姚升兄弟正在伺候孩童回报,不提防公差抢进捉住,登时解入公堂来见代巡。代巡怒曰:“你二人抢劫杀人,奈何累他人偿命?好好招承,免尔刑法。”姚升曰:“小人兄弟挑担度生,素守清贫,并无此事。老爷无故捉问,正是‘半天下雨不知来头。’”左推右托,不肯招认。代巡唤孩童证其前言,二人惊骇,不能隐韪。姚礼供曰:“杀人是实。缘因沈仁家富,与兄亦颇相知,兄往沈仁家借银买卖,初有肯意,及言与小人同伙,遂推托不允,因而怀恨。日后见时彦傍晚亭睡,是行杀死。”代巡即拘沈仁问说前事。仁方悟,答:“所言皆是。”代巡审明,即释徐荣回家,以姚升兄弟偿命,判曰:

审得姚升、姚礼与沈仁揭借不允,致怀宿恨,偶逢伊子睡亭,持斧劈死,图为泄忿。此操心狠毒,肆恶尤惨者也。合拟大辟,以正典刑。徐荣误践血踪,拘挛数年,此正“狡兔爰爰,雉罹中”之意也。释此无辜,合行省发。沈仁不察,薄示招诬。

予观饶公此断,如天行道,斯上不负君命,下不滞民冤,千古之下,民仰其德。

邓县尹判路傍失布

济南府邹平县盛俊,为人耽好麦蘖,贩布营生,自肩往县发卖。近县五里外有村崇义里,俊入店买酒,因其店酒甚醇美,独饮三壶。初不觉醉,及行里许上卢岗,一时酒发。路傍有大松一株,树下有一大石。俊脚软坐石,忽然倚树而睡。偶城外王九由乡而回,见俊睡浓,乃起不良之心,遂挑其布而去。及俊睡觉,寻布不见,已去几久矣。登高四望,但见岗侧有一族人烟姓卢,自思:“此必其中有人过往此处,见我睡而挑去。”一时无奈,只得往县借歇一晚,怨恨未合一目。闻江西邓应奎青年进士,新任本县,甚是精明,遂具状告于县曰:

告状人盛俊,告为失货坑本事。家无田产,贩布营生。挑至卢岗,力疲困倦,凭石睡浓。殊料棍恶窍去,醒觉无踪。切思岗上往来有数,谅系近地行人。恳爷拘彼地方卢术、卢奇等,追究给还,营养有资,不遭盗害。上告。

县主见状,乃曰:“尔知名姓,方可追得;不知其人,安能追得出!”俊再四哭泣曰:“小的家有老母八旬,惟赖此生意,供赡三口,今被盗去,家中三口,嗷嗷何养耶?乞爷爷拘将地方,责令清究,自然知其姓名。”县主见之诉出苦,方与准状,行牌拘勾。地方术、奇具状诉曰:

诉状人卢术、卢奇,诉为飞祸事。身充地方,素守官法。盛俊山岗失布,阻家约有里余。况通衢要道,继续往来,伊不自谨,知谁挑去?诬告贫等,昧己瞒心。恳爷惩刁,不遭陷害。上告。

县主见诉,代准拘原被听审。县主曰:“盛俊,你在山岗失布,亦难以挟制地方。”俊曰:“小的亦不敢言即地方挑去,但彼家住近岗头,只央彼代小的清究。”术曰:“你布山岗失去,又非在我门首,岗上过路者往过来续,那知是何人挑去?小的族下,人人守法,个个忠厚。昨日闻告,各各清究并无人得。况白日挑回,能掩岗上无人知见,倘回至门首,岂无人见乎?”县主心生一计,曰:“盛俊,你睡在其地有何物否?”俊曰:“只有一根松木,下有一石,小的故睡此石上,其余并无他物。”县主曰:“既有石头,此挑布之人,谅此石必知。”该房行牌,差二公人拘来所审。公差至其地,即起乡夫七八人,抬其石而至,令放于月台之下。县主下阶问曰:“石头,盛俊失布,告你作干证,你可报何人挑去,依直说来。”石不能言,又厉声曰:“此石可恶,我问他,全然不答。左右,可重责二十。”打后又曰:“石头,你今日被责,谅你不言,明日可明白报来。”令牢子将盛俊、二卢一起收监,每日出调牌问事,列各事后写一卢岗石头作干证事。每日事后,取俊等拷问一番,或三十,或五十,日打一出,将三人又监,如是者三四日矣。满县百工技艺买各货的,惊其异,皆入衙来看审石。县主并不禁止。至第五日,公事毕,又调出三人来问,打石头七十。但见满衙皆是闲人,买各货的通有。阴令守门精兵,偷偷掩上头门,凡有卖布者,皆令取手中之布上来,先谓盛俊曰:“你布有号头否?”俊曰:“有。”县主曰:“既有号,可自写花押上来,要与原的一样。”俊依布写一上去。县主将布遍对,果有二疋同号,其余不同。各发原客领去,即拿下手执同号布者,问曰:“你何姓名?”王九一时吓得魂不着体,曰:“小的姓王,排行第九。”县主曰:“此布何处得来?”王九东指西推,县主喝令重责三十,曰:“你白昼挑人布去,累此石受殃,又受拷打,可明白招来,送出原布还他也罢;不然仍似此石一般受刑。”王九不认,县主曰:“尔布号头皆同,犹自不认,取挟棍夹起。”王九招出:“其布已卖去十二个,余存家中。”县主曰:“卖去的,可将银还,未卖者,可将原布还之。”遂判曰:

审得盛俊挑布独行,性耽麦蘖,昏昏醉睡山岗。王九乡回偶见,顷立枭心,潜行私窃,半途挑去。不顾坑人货本,当街货卖,惟知肥己私囊。自谓人眼可瞒,岂料天心难昧!告县追捕,疑非地方人等;失所近城,知是市棍凶徒。日拷石刑,令人骇异;视观不禁,欲获真凶。是果抱布入衙,已获原赃,号征认招是实。该依掏模同刑,准徒一年递解者。典盛俊不谨,谅应惩戒,领布货卖;卢奇无辜,分应免拟,省发还家。

予观邓公此断,有意外之料,法外之思。倘非以石拷刑,安能捕获真赃?是邑以神断称之,而名实不虚也。

强盗类

刘县尹断明火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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