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新凉一开始见韦东时进来，那么蹑手蹑脚的还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却没想到是给她塞两个馒头，顿时恼火起来，质问道：“少庄主，雪域山庄还没有穷到连一个病人都养不起的地步吧？”
“你就别贫嘴了，爹都已经下了死命令了，不能给你吃的。”韦东时无奈道，“这两个馒头还是我刚刚去厨房给你偷来的，被发现了我还要被你连累。”
轻哼一声，温新凉不说话，只是狠狠啃了一口馒头。她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绝顶聪明，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混到了在江湖上人人想要杀她的地步。可有一点，她不是傻子。堂堂的雪域山庄少庄主吩咐一声，什么吃的没有？非得拿馒头来打发？如果韦风任真的下了那种要死要活的命令，韦东时又怎么会在这个关头给她送吃的来？
朝四周瞄了瞄，虽然温新凉眼睛里是什么都没瞧见，可她不相信，韦东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换句话说，眼前的男人八成就是韦风任找来探口风的了。要不然，怎么她一醒，馒头就到手了？这时间把握得也真是太凑巧了。
半个馒头啃了过去，温新凉才缓缓开腔：“少庄主，我只有一件事情要问你，还希望你老实回答我。庄主和他要找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你就别追问了。倒是你，做什么那么冲动，非得弄得乱七八糟，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满意了？”韦东时亲昵地凑上来，将女子唇角的馒头屑给抹去。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温新凉就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虽然和韦东时表面上经常装作是有情人的样子，不过私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韦东时还从没有这么对她动手动脚过。这也间接了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怕是有人在监视他们，而这个人，她一点都不排除是韦风任的可能性。
做戏要做全套，单单就这一点上来说，没人能够比得上韦东时。然而，温新凉想不通，为什么韦东时要给她通风报信，告诉她有人在监视。她倒是不会单纯以为，这是韦东时在向暗地监视里的人证明他们的关系。
温新凉深吸了口气，没有任何隐瞒地回答道：“如果一个对你很好的人惨死，你还会想要提到她吗？至少我不想。”
温新凉的声音颤抖，她不是感性的人，但在这个时候，却表现得很让人意外。
按程度来说，温新凉对蒲玉筠的感激之情是有，可远远没有到达那种让她感激涕零的程度。毕竟蒲玉筠还有一个养女，生活原本就不怎么轻松，又能花多少的时间来和她培养感情呢？
温新凉不愿意随随便便利用自己记忆力的人，但现在她别无选择，这和金钱没关系，只是她必须为了保命。
“你和她认识？”韦东时轻声询问着。
“是我和我娘两个人帮她收的尸，砸锅卖铁，以至于我娘死的时候，连蔽体的草席都没有。”想了又想，温新凉继而又道，“从小我就被人瞧不起，镇上的人都觉得，我和我娘就是扫把星，只有少数几个人愿意亲近我们，她是其中之一。”
“她真的去世了？”韦东时追问道。
“信不信随你，关于她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如果你要打听，就让庄主去安乐镇吧。蒲玉筠在那里生活的时候，用的名字叫柯琴。”温新凉说罢，把还没有吃完的半个馒头塞回了韦东时手里，咬着牙说道，“你也别管我了，反正暂时死不了。”
温新凉索性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她听着韦东时走出房间的动静，自己在心里稍微算了算时间，如果韦风任真的要派人去安乐镇打听消息，一来一回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的，再加上浪费的时间怕是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回来了。她难道要疼上一个月才行？这也是她最大的难关了。
温新凉也不是不想好好休息，实在是她做不到啊。手臂上的疼痛是刺骨的，要是她能够随随便便摆脱，她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鉴于韦风任不是那种随意改变心意的人，温新凉想着，他大概不会在韦东时告诉他消息之后就立刻对自己放松警惕，少说她都得再熬上一阵子。
可幸福来的就是这么快，温新凉在床上咬牙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房间外面就被照亮了，紧接着，雪域山庄的御用大夫直接就进来给她重新敷药包扎。
整个过程温新凉的脑袋都有点昏昏沉沉的，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了才有这样的厚待。
大夫重新包扎完了以后，温新凉的疼痛感已经减轻了许多，她靠在床头上，果然在大夫出门之后迎来了韦风任。
韦风任的目光一如之前见到时的那么犀利，他吩咐人将门关上，单刀直入地问道：“我给你一次机会，她真的去世了吗？”
“我没有必要说谎，方才已经让少庄主给您带口信了。您想知道情况，可以去安乐镇打听，不必再询问我。”温新凉扯了扯嘴角，无奈道，“还是说，韦庄主有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癖好呢？我不管您与她是何种关系，死者为大。”
“我们是多年的朋友……”
“多年的朋友？”温新凉冷冷质问道，“既然是多年的朋友，她死了又怎么会不知道？”
“温秋秋，我这是给你机会，如果想要活命，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韦风任冷笑着说道，“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
“庄主既然找了人过来帮我上药，就说明您已经有了线索。”温新凉微微抬眸，淡笑道，“我说的不错吧？”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不费劲，你说的不错，在知道你以前，我就找到过蛛丝马迹。”韦风任轻飘飘地说道，“你说的安乐镇，是我查到的地方，所以我才会给你这一次机会。”
“这么说来，这还是我的荣幸了？”温新凉嗤笑一声，倒有点自嘲的意味。
韦风任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悦道：“我想，时儿大约没有告诉你，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的。有要说的你就赶紧说，我从来不留没价值的人。”
韦风任能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温新凉一点都不诧异。把一个山庄做大，这种气概自然不能少，况且这里又是雪域山庄，是他韦风任的地盘，一切不都是他说了算吗？
深吸了口气，温新凉回忆道：“琴姨是个很温和的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大在意。她搬来的时候，我娘正好要生我，要说接生的时候，旁人都指指点点，说我娘如何偷汉子。但琴姨却直接来我家帮忙了，对于那些指责一点都不在意。我从会说话会走路的时候开始，就和琴姨还有她的养女娟娟很玩得开。”
说到蒲玉筠的养女，温新凉表情微微一变，哽咽了一下，却是无法再开口。
“然后呢？”韦风任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声音压抑着问道，似乎是担心会惊扰到亡灵。
温新凉十指交叉，握着拳，微微低下脑袋，应道：“娟娟生了一场大病，无力回天，夭折了。那个时候，琴姨每天都以泪洗面，甚至琴姨都自责，没有办法给娟娟一场好好的葬礼。自那之后，琴姨整个人都消沉了下来，瘦了一大圈，每天都坐在门口念着娟娟喜欢听的歌谣。”
“我娘那阵子身体已经抱恙，我就像是个野孩子一样到处去跑去闹，一点都不懂事，经常被人欺负。帮我出头的，不是我娘，反而是琴姨。那时候，她真的成了我的第二个娘。只是很可惜，娟娟走了半年之后，琴姨就跟着去了。她走的时候很安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她请大夫的时候，大夫就说了，她心事太重，该放宽心。”
“然后，我娘就用自己一辈子的继续给琴姨买了草席裹尸，棺材实在也是买不起。连琴姨的坟，都是我娘亲自挖的。我娘死后，就安葬在琴姨的坟不远处，每次回去，我都要给她们扫墓。事情就是这样……”
温新凉的声音很沉痛，虽然也有装的部分在里面，但真心终归是有。如果不是当初蒲玉筠帮忙，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出生。因此，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蒲玉筠还救过她的性命呢。
若非小时候的事情真的太模糊了，温新凉肯定还能说更多的故事出来。只是，她已经在利用蒲玉筠了，实在不愿继续编造一些虚假的东西。
屋内的沉默让人感觉不适，温新凉只是低着头不吭声，她偶尔吸一吸鼻子，让对方知道她还没有睡着，除此之外，并不敢有其他的举动。
过了好一会儿，韦风任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叫蒲玉筠？”
“收拾遗物的时候知道的，所有的东西上面都刻着‘蒲玉筠’或者是写着这个名字。”温新凉应道。
“那些东西呢？”韦风任又问道。
“庄主，你该不会认为，我和我娘连死人的东西都要吧？是，琴姨是有几只玉佩一样就价值连城，可东西，我们都没碰，全都和琴姨的尸体埋在了一起。”温新凉冷着脸说道，看似气愤，实际上，她也希望，韦风任能够有闲工夫去证实一下。
如今，温新凉手中的牌只有她知道蒲玉筠这么一张。至于她说的这些话，她相信，韦风任恐怕连三成的信任度都没有。如她预料，从雪域山庄到安乐镇去打听消息，花费的时间着实不是一丁半点的，韦风任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没有贸然行动。
只是，这就意味着，温新凉现在所说的，韦风任根本没有办法去证明是真是假，对她的态度，当然也只会适中对待。
如果韦风任真的对蒲玉筠感情深厚，那么他就一定会好好报答帮蒲玉筠收尸的人。死者为大，不会连这些都不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