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谢谢……”
“对了，小空，第一天开学还顺利吗？”
猝不及防，夏空表情一滞，这问题简直直戳心脏！
“还是说……我不要问比较好？”艾克斯迟疑。
“店长还在等我，我先出去了。”
“要加油哦，就算我不在了也会守护你的！”
“……”
晚上穆凉和陆泽野回来，说已成功抓到嫌疑人，是个才满十七岁的少女。
少女去精品店偷盗，情绪激动拒捕，坚持自己并无过错，甚至抓伤在场警察。
夏空强打精神应和，还是被穆凉看出问题。“战斗不顺利吗？”她一边大口吃饭一边问，“被课程打败了？被交不到好友击溃？还是——”
“都不是。”夏空叹气，“总觉得适应起来好难。”
“可以理解，好像这种丸子，”穆凉顺势扎起一枚，“你做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搭配，也很担心会不会美味，不过现在它已经变成我的最爱之一，所以慢慢就会好起来。”
“欸？”意外的安慰让夏空受宠若惊，“真的吗？”
“差不多。”穆凉吃完最后一口，端着餐具去洗。
夏空意识到什么问：“刚刚说丸子是‘最爱之一’，那，有什么讨厌的食物吗？下次我不再——”
“没有，全部是最爱。”穆凉头也不回地说。
但她没办法把所有困境都当最爱啊！当夏空躺在床上时，沮丧地想。她拿出手机，打开发件箱，输入再熟悉不过的号码，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爸爸，新学期一切顺利，我……”手下一顿，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扯过被子蒙住头。根本没法说这种谎！
有句谚语说，无论夜有多深，黎明都会来到。在夏空看来，其实该说无论你是否甘愿，它都一定要来。
“你自己的问题，关黎明什么事？”正在餐桌边翻报纸的陆泽野淡漠地说。头条“失足少女袭警”的大标题醒目异常，照片里的年轻女生装扮正常，还挂着可爱玩偶饰物，完全看不出是暴力分子。
“我只是随便感慨，不需要回答！”忙碌在灶台的夏空恼羞成怒，“还有，你为什么会在我们家里？”
“难道你更情愿把早餐亲自送到我那里？”
“我为什么要给你准备早餐？”
突然，穆凉举着筷子说：“好像啊……家庭模式。”
“哈？”夏空不解地看过去。
穆凉拿起筷子指向陆泽野：“爸爸，早晨负责看报。”转向夏空，“妈妈，负责啰唆和争吵。女儿，”倒转向自己，“负责焦虑地等开饭。”
话音刚落，连镇定的陆泽野都呛咳出声，更别提脸皮薄过常人的夏空，锅铲径直掉到地上，深呼吸羞怒喊叫：“我，我为什么要嫁给这种人？”
“啊，更像了。”
所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死与不被知晓的爱恋，而是梦想平静的早餐与冷酷的现实。更可怕的是，这种聒噪并不会随地点转移而消除，反而越加强烈。
“早上好啊，小空！”当她看到尹小桃走进教室，笑容洋溢地打着招呼，满脸的“欢迎来到新一天的信息世界”时，顿感无望。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夏空还是没能逃掉级草秦飞的体重数据，以及他家庭住址、成员信息、特殊癖好。
“小桃……”课间，尹小桃滔滔不绝地历数时，夏空终于忍不住委婉提出，“你觉不觉得，你提到秦飞同学的次数，稍微有点儿多？”
“欸？”突然被打断的少女一脸迷茫，“是这样吗？”
“嗯……”千真万确！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啊。”尹小桃陷入沉思，时隔一分钟，忽然敲手，“我明白了！”
这么快？夏空惊喜又欣慰地与她对视：“虽然总听到是有点儿为难，但以后不再提，我也——”
“我是恋爱了，小空！”
夏空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儿呛死：“你，你说什么？”
在信息人眼中，世界上所有因果都可由数据得到答案。比如，当中午食堂三号窗人满为患，说明换到了面恶心善阿姨的班。又比如，右边的女生团沉默超过三天，说明告白预想出了差错。再比如，一天提及同一个名字十次，说明对那个人厌恶或喜欢。以上结论来自信息人（自封的）尹小桃，自从她推出最后一条，便陷入不能自拔的兴奋，连班主任都察觉不对劲，玩笑建议她要不要下楼跑圈挥霍掉过分多余的精力。
“想不到命运之神居然会眷顾我，让我这么快实现高中预设的两大人生目标之一！”午休时，尹小桃双手托腮凑在夏空桌边，周身散发的粉红气场溺死一切。
“你的人生目标是……”
“自我介绍提过了嘛，恋爱和信息！”
夏空这两天其实愧疚万分，回想种种，总觉得她会变成这样，该归咎为自己无心的提点。许多事就是这样，不戳破，永不会意识到，至少不会误入歧途，因此她试图竭尽全力弥补——
“小桃，其实我觉得，说不定你只是出于好奇罢了！”
“喜欢就是建立在好奇之上没错！”
“但除了他还说得过去的脸外，你并不了解这个人啊。”
“你在开玩笑吗？难道非要我告诉你他内裤的尺码你才肯面对现实？”
“那，那也不算恋爱啊！恋爱应该是交往吧！”
“欸？是这样吗？”
“当然了，哪有连结识都没有的恋爱，所以小桃，一切都是你的——”
“我明白了！”夏空还来不及脱口“错觉”二字，尹小桃一拍手。
你又……明白了？不良预感升腾，下一秒钟化为现实——
“小空，我要去告白！”
“告白？不是你自己决定的吗？失败了也没有赖到我们头上的道理吧！”就在夏空再度要被呛死前夕，忽然被右边女生团爆发的争执打断。
身陷事件中心的正是前几天小桃曾提过要跟学长告白的林帆。
“如果不是你们说‘再不抓紧学长就被抢走了’我怎么会那么冲动？”林帆握拳对峙。
“难道学长拒绝你也是我们的错？”
“就是你们的错！”林帆忽然爆发，“以后都不必再给我出馊主意了！还有这个！”她一把扯下书包上的挂件掷到地上，“说什么百分百灵验，骗鬼啊！”掉头冲出门口。
教室瞬时寂静，直到女生团其余成员故作轻松地谈笑掩饰尴尬，大家才各自调转视线。夏空下意识俯身捡起被丢弃的玩偶，是只粉色的电子兔。
“就是这个哦，粉红小兔，保佑恋爱实现的那个。”尹小桃小声说。
夏空小心地将玩偶摆回林帆桌上，不安骤然束紧心脏——如果，小桃告白失败，是不是也会同样怪罪到自己头上？
“那个，小桃。你觉不觉得刚刚林帆有句话说得很对？”
“有啊！”
“是吧，就是那句‘不该冲——’”
“‘再不抓紧学长就被抢走了！’这句简直是真理！虽然秦飞是同级，但我也该有忧患意识了，所以小空，”尹小桃郑重深呼吸，看定她，“我今晚就去告白！”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吧？
夏空回到店里时仍处于情绪低落状态，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状况随便想想都觉得好可怕。眼前忽然呈现出一朵花，散发着巧克力的芳香。
她惊诧地抬头，正看到店长和煦又平静的笑脸：“新产品，尝尝看。”“欸？”
“担心有毒吗？要我先咬咬看？”
“不，不必！”夏空飞快从作势要送到嘴边的店长手中夺下甜点，一口塞进嘴里，然后眼睛一亮，“好棒！”浓郁的香气席卷每一寸味蕾，连眼睛都情不自禁弯起弧度。
“巧克力会让人变得开心起来。”
“真的！”夏空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店长看得出我不开心？”
“难道还有人看不出来？”
“……店长……有很好的朋友吗？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有啊。”店长意外果断地回应。
夏空本以为他会说“大家都是朋友”，不由得问：“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店长手点着下巴思考，“一见面就会拔刀那种吧。”
“……”你确定你真的理解“朋友”的意思？
“当所有人都拔刀时，有人会毫不手软地要你性命，而那些不忍心真的刺死你的，大概就是‘很好’的吧。”
所以关于你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吗？你以前究竟处在什么环境里啊？
“换句话说，就是始终对你抱有哪怕一星半点的‘不忍心’的人。”
“啊！”话题毫无预兆地转为可理解的人类语言，夏空惊呆，心里某处迷茫好像被深深撞击了一下，要被刺穿一样。
“小——空——”内室忽然传来凄厉唤声。
“去吧。”店长微笑。
夏空叹口气，解了围裙走进内室。
刚开门便看见屏幕前奋力敲击键盘的艾克斯，背影好像燃烧的火焰，头都顾不上回地委屈说：“小空为什么还不来看我，见一面就少一面啊！”
“……他们呢？”
“出任务。”
“又？”自从他将“青鸟”定为“临终”目标，任务变得成千上百。
“胜利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的代价都是别人在付吧！
“今天是什么情况？”
“好像是附近街区有人撬开提款机，警方调视频程序太烦琐，我帮了下忙，顺便让他们去支援。”
“要我去吗？”
“不必，小空留下来陪我就好！”
看着奋力与键盘搏斗的艾克斯，间或根据屏幕上飞速转换的街景按住耳机指点，夏空心里腾起莫名的情愫，咬了咬嘴唇，小声说：“其实不用特殊照顾我的……”
“你说什么？”注意力分散的艾克斯茫然地转过头来问。
“没事，我要去外面帮忙了。”
据说这次犯案的仍是个未成年人，但接二连三的任务让向来来者不拒的穆凉都难得露出戾气，夏空用了足足四道菜才安抚住。
“最近的小孩子都搞什么？”穆凉成功扫完最后一盘时说。夏空不知怎么忽然想起白天班里女生的争执，禁不住说：“大约到了恋爱季？”
穆凉动作一顿：“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说这种话不会不好意思吗？”
“哈？”
“爸爸就在隔壁，要把他叫过来吗？”
不知为何，脑海里又浮现出陆泽野那张全无表情的脸，夏空心中蓦然一惊，条件反射地回答：“不，不必了！”
但即便是恋爱季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一帆风顺，比如第二天一早就笼罩阴霾的尹小桃。她哀怨的脸在夏空眼前飘荡，写满“你快问我”四字。
夏空顺从她愿地小心问：“告白……不顺利吗？”
“岂止是不顺利！”尹小桃以脸贴桌，沮丧哀号，“昨晚我特意堵住他，鼓足勇气，谁知才说了个‘嗨’就，就跑掉了！”
“欸？你会那么害羞？好难得！”
“不是我啦！”尹小桃抬手捂住脸，“是秦飞，秦飞跑掉了！”
夏空哭笑不得，昨天开始的不安落空，甚至连提前背好的安慰都省了。
“小空！”尹小桃郑重其事地握住她的手说，“请帮帮我，拜托！”
“帮……你？”抓住他吗？
“陪我一起去买那个粉红小兔吧！我自己一定不好意思进去！”
所以说女生的逻辑你永远不要猜，敢于去告白却不敢买玩偶到底属于什么心态。
放学后，夏空给店里打了电话，陪尹小桃去找贩卖恋爱运气的玩偶店。
“林帆不是失败了吗，会不会不够灵验啊？”路上，她试图劝说。
“个别现象！”被恋情蒙蔽双眼的人斗志满满，“我相信恋爱之神会眷顾我！”
才绕了两条街区就找到了店面，硕大卡通招牌下学生出入。尹小桃拽着夏空冲过去，进门时差点儿与一个跑出来的女生撞个满怀。夏空来不及道歉，她已跑远，也不知是不是急着去告白。
一踏进去就被粉红淹没，墙上挂满各式兔子玩偶，墙下则挤满啧啧称叹的少女。尹小桃兴奋地扑过去，摘下一只又一只，反复要夏空给建议，但在夏空看来，根本没有差异。
“我怎么样？”忽然一只兔子从天而降插到两个人中间。夏空惊诧抬头，拎着它的是个模样奇特的老头，从脸到五官有着喜感的弧度，身上穿着紧绷的粉白条纹西装，像马戏团里卸了妆的小丑。
“小姐们不要这么戒备地看我啦，我是这家店的老板，粉红小兔的爸爸！”粉红爸爸骄傲地挺胸。
“这个好棒！”小桃一把抢去。
“这位小姐不来挑一挑我的女儿吗？”如同放大版玩偶的老板转过脸，燃着期待的笑意，俯身盯住夏空，“我的女儿们其实和三月兔是一样的，会带领小姐们去梦游仙境，青春不该用来荒废！”
不知是他的话太诡异，还是由于他本人的模样更诡异，夏空莫名感受到压迫，后退了几大步，连连摆手说：“我，我就不必了！”
“这样啊……”老板沮丧垂肩，又重新振作，“如果有需要一定要来哦，我的女儿可是会一直等待小姐的！”
“谢，谢谢。”从店里出来那股莫名情绪还没散去，夏空扭头正要问小桃，却发现后者完全沉浸在和兔子的交流中，按下按钮就会传来可爱的声音说：“今天的恋爱也会顺利哦！”
夏空叹气：“小心没电。”
“嗯？”尹小桃一脸迷茫。
“算了……”
夏空一直是无神论者，至少过去的十六年是，但当她看到尹小桃喜气洋洋地冲到她面前，摇晃着兔子玩偶对她说“今天早晨小飞跟我打招呼了”时，忽然产生了动摇——
“或，或许是巧合？”
“之前直接跑掉的人会因为巧合改变？”尹小桃把玩偶小心捧在手心，一脸虔诚地盯着它纯黑色的玻璃眼珠，“要一直保佑主人哦！”
“我的女儿可是会一直等待小姐的！”怪老板的话不知怎么响在耳侧，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来，想说什么，却抓不住关要，只好随它去。
但尹小桃的症状变本加厉，连课上都小声叨念。班主任的课走神，老师在讲台上连叫三遍仍没应，直到夏空撞了她的桌子才迷茫抬头。
“你怎么了？”课间，夏空担心地问。
“嗯……什么？”尹小桃抬头，仍是一副犹在梦中的迷茫，“我要去隔壁看小飞在不在！”
“喂——”来不及唤她已跑出门，夏空扭回头，窗外不知何时阴霾一片。不知是不是错觉，整个班级气氛也同样沉闷，右边女生团自从争吵后互视为空气，下课时分都无人在班里说话。
放学铃才打尹小桃就不见踪影，大约又去制造“偶遇”了。像是被她传染了一样，夏空也频频走神，店长拍她时她甚至受惊跳起。
“艾克斯找你。”
“啊？啊！”夏空刚出声，嘴里意外被塞了块点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