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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生而为敌(1)

这是十六岁少女夏空的平凡清晨日常。

关掉闹钟,睡眼惺忪地洗漱,系围裙煎蛋,问候虎视眈眈等在餐桌边的室友,通常对方会以敲空碗的方式回应。

所谓一天之计全在晨,当餐点上桌时,沐浴阳光,心境简直不能更幸福更平静了。当然,凡事求度,像现在这种室友全身心都集中在食物上,待蛋饼的神色温柔似情人,却缓慢又悄然举刀,势必将爱人猎杀于无形的毛骨悚然场景,即便每日都见,还是消化不了,夏空默默起身,去开电视。

《凉川早报》中,超短裙记者兴致高昂地站在喧嚣人群外,拿话筒的手随声线同频抖动:“这里是凉川机场东门,偶像明星司银将于八点半抵达,据悉此次阿银并非为商演而来,而是将前往春暖孤儿院进行慰问,众所周知我市帝国房产董事长许万里先生近日透露有意收购孤儿院地产,不知阿银是否以此番举动支持孤儿院!”

屏幕切换到董事长先生的照片,秃顶发福的模样简直将“我是坏人”四字挂在脸上,只是不等夏空感慨,身后忽然传来巨响。有什么劈开空气,笔直擦过脸颊,“砰”地击穿屏幕上的坏人典型,电视机苟延残喘三秒钟,宣布撒手人寰。夏空僵硬地扭头,墙上一枚硬币大的黑洞默然与她对视——

“抱歉。尝试新武器,碰巧威力太大。”

这种“别在意我只是举手之劳”的语气简直不能令人更火大,但鉴于对方以往前科如今武器在握的局面,夏空极力压下额角青筋,挤出字句:“拜托下次,小心一点儿!”

“再说吧。今天是蛋饼?”墙上黑洞后阴影晃过,显然对方将眼睛对在其上,“我要三张。”

夏空差点儿又要暴走,但她已不是初次承受,尊严这种东西和命比起来还是先搁到一边吧——

“要葱花吗……”

就在这时,全程心无旁骛地与食物相爱相杀的室友满足地长叹道:“好饱。”她起身,难得露出诧异神色,“电视上的洞怎么回事?”

我说你刚刚着落地球吗?夏空从义愤变绝望,指了指身后。室友看去,意外蹙了下眉,对于一个常年面无表情的人来说,这动作表示她极不满。

“这样……”她一副“包在我身上”的仗义脸。

夏空只觉光明重见——这种有靠山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请快去鞭挞罪人,让他知道随便把别人家当战场是该死的!她一脸憧憬地看着室友走到墙边,敲敲墙壁:“喂,电视是你搞坏的?”

“啊。”

“快点儿修好。阿空很喜欢新闻台的外景节目,不看她会不开心的。”

“……好。”

室友对夏空一竖拇指以示完胜,随后走出门,徒留夏空欲哭无泪。

以上是十六岁少女夏空“被迫”成为Fixer十五天后的平凡清晨日常。

仲夏的凉川城别有一番景致,杏花潮退却,绿意接踵而来,呼吸里满是芳草味道。成功考入凉川高中的夏空在两个月前搬来,租到廉价房屋,附带捧她厨艺场的室友和聚少离多的邻居,又寻得老板好看又好心的甜品店打工,开学在即,一切都完美得让人难以置信,直到——

“对不起,我没——什么嘛,是小空。”刚推开甜品店大门,就被一道惊呼定住,鬼祟缩在柜台间的少年一头金发,身穿手绘萌妹的T恤衫,神色从惶恐过渡到轻松。

“你在……做什么?”

“偷盗啊,多明显。店长昨晚临时决定出门,我帮忙看店,顺便解决早饭,话说,卖给客人的东西,他应该不会下毒才对吧!”

夏空沉默不语,暗地里心潮澎湃。

没错,一切都完美得难以置信,直到与这家伙相逢。

那是一个月前的一天,她在阳台与手持枪械的邻居撞了个正面,随即吓得晕倒,等到再度醒来,这家伙就挤进了她的生活,他说他们是隶属于政府名为Fixer的神秘组织的成员,修补与处理城市罪恶,是不见光的英雄。

团队里有名为艾克斯的他,名为穆凉的室友,据说最近叫陆泽野的邻居和曾为Fixer现退休负责提供场所,却每时每刻都想除掉他们的边缘人店长,经过“惨无人道”的纠缠后她被强行收纳。于是短短半个月以来她开始面对每早都可能危及生命的武器实验,随时需要爬楼的突发事件,化装成五十岁大婶或十二岁少年。这样的人生究竟是传奇还是噩梦,根本无从评判。

“好了,一起进去吧。”盗贼满意收手。

“一起?谁看店?”

“任务比较重要,店锁了就好。”

“店长回来会杀了我们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每时每刻都想这么干。”

他径直走进内室,掀开墙上的画框,按下隐藏按钮,嵌在墙中的大门弹开。夏空暗叹一声,跟了进去。里面是团队办公室,正中数排屏幕相连,本有几分电影氛围,却被角落传来的声音打破:“慢到死。”

夏空盯着悠然翻书的邻居陆泽野目瞪口呆:“你明明比我出门晚!”

陆泽野头也不抬地说:“你特别强调时间是为了证明自己弱到极限?”

“不要早晨就忙着相爱相杀,快点儿听任务,时间有限!”艾克斯坐到屏幕前,点点键盘,一张硕大照片呈现在眼前。那是个分外漂亮的青年,头发温柔地垂落耳边,亲和笑容好像能骗得全世界母性泛滥。

夏空惊讶地抬手直指:“那是——”

“不错,就是司银!”今早抵达凉川,将去孤儿院慰问的全民偶像。

“他此番行为触怒帝国房产,政府不能公开偏袒,保证他人身安全的重任就落在我们身上——准确地说,是你和阿泽身上。”

夏空来不及回应,就被陆泽野抢白:“为什么又要带菜鸟,穆凉呢?”

“小凉她有其他任务。”

“喂,谁是菜鸟,就算是,我也有半个月的实践经验啊!”

邻居挑眉道:“半个月菜鸟,听起来好像很值得骄傲嘛。”

“禁止清晨相爱相杀!”艾克斯挤到两个人中间,“快制订计划!”

如果她知道所谓计划就是这样,她绝对甘当菜鸟逃避。

但如今显然来不及。夏空站在毫不起眼的宾馆前,一边暗叹偶像的低调,一边扯了扯身上印着“X鸡排”的粉色员工外套,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这样真的可以混进去?”

陆泽野正翻看手机,淡淡地说:“还有第二个选择。”

夏空喜出望外地问:“真的?”

陆泽野点头道:“你去打晕保安。”

“……对不起,我这就去搭讪!”

意外地顺利,午餐档,订饭混乱,保安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核对艾克斯发来的地图,目标应该在604房。”陆泽野说。

“明白!”夏空态度严肃地回答。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躲在拐角。不知是午休缘故还是巨星优待,走廊分外幽静。陆泽野又看了眼手机:“艾克斯潜进了楼里的监控系统,他说助理刚出去,房中只有目标一个人。你敲门,引他来开,其他的交给我。”

夏空连忙走过去敲门,只听里面传来温煦声音:“哪位?”

陆泽野对她摇摇头,夏空会意地没应声,继续敲。

门内传来窸窣的声音,随即被拉开,露出半张漂亮异常的脸。夏空还来不及开口就被陆泽野一把推开,只见他站到走廊监控的死角,从兜里掏出个瓶子对里面喷去。不出片刻,那人应声倒地。

夏空吓得半个音也发不出。陆泽野拎起她丢到房里,用脚踢上门。

“啊啊啊你到底要干吗?”

足足过了五分钟之久,她终于回过神来。而这时陆泽野已为晕倒之人换了装,并扣上了帽子。那人,就是司银。

“确保目标安全的最佳方式就是带在身边。”

“这是违法的吧。不是暗地保护吗?”

“分情况。”陆泽野撑起司银,“你扶那边,现在出去。”

等到三个人成功回到街区,夏空还是难以置信加惊慌无措。陆泽野看了她一眼,补充说:“记住,这是个成功解救目标的案例,菜鸟。”

这根本是成功绑架明星的案例吧!

整整一个小时夏空都不肯去面对现实。据说药效会很快消失,不知会不会比警察来得还快?她悲观地想,但终归按捺不住,抱着“大不了一起死”的念头开门,然后被一团笑声惊呆。起初以为出现幻觉,反复揉眼,终于肯定了现实——那个和艾克斯谈笑风生的,当真是被绑者本人——司银。

不是说药效很快会消失吗?为什么把人变疯了?

夏空打算无声逃离,却被抓个正着——“欸?你也是他们的一员?”

她抬头,只见司银挂着大大的笑容一脸真诚地问。

“当然,这是我们的小空!”艾克斯抢白,“其实之前我就和阿银公司上层有过交流。他来凉川前接到威胁,公司不敢闹开,也无法证明是帝国房产所为。因此暗地寻求政府帮助。政府与帝国关系复杂,不好公开偏袒,就把任务分配下来,我可是费尽心机才抢到!他会与我们二十四小时相伴,绝对比世界上任何保镖团队都安全。不过没想到阿泽用了稍微怪异点儿的手段把他带来,这么顺利也是因为公司一早有所了解,并未严加防范。”

“解释起来很麻烦,顺便给菜鸟上一课。”在角落看书的陆泽野说。

自己早该想到,根本不能指望任何正常剧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夏空悲愤交织,不想还有后招,艾克斯走过来拍她的肩膀:“至于接下来的日子,就拜托你假扮阿银的助理跟随吧!”

“你说什么?”

“女孩子容易让敌人放松警惕,小凉有任务在身,只好你来。”

“我不——”

“三天而已,每天陪他出席活动,晚上接他回家。阿泽负责暗中保护,很轻松的。”

“我——”

“那就拜托了!”司银忽然鞠了九十度躬,一脸兴奋难掩,“我虽然演过很多电影,亲身经历却是第一次,好期待!”

“等一下——”她猛然反应,“你说的‘家’,不会是——”

“就是你们那儿啦,二十四小时嘛。”艾克斯笑眯眯地说。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梦魇。

当偶像在她房中充满兴趣地戳这戳那时,她心中只剩绝望。

睡觉他自然要去陆泽野那边,但其他时间陆泽野不同意他越界一步。夏空试图谈判,各负责一半,却被对方毫无余地地拒绝。备受仰慕的明星私下变身大龄儿童,稍有不慎就惹出祸端,甚至提出和她一起准备晚饭,但效果差强人意。等穆凉回来看到碗里的不明物体,脸色不能更难看。

大明星眼睛里似乎有眼泪在打转:“很糟糕吗?第一次做饭,搞成这样真对不起,我会负责全部吃干净的!”那神色如同弄坏沙发惧怕主人责备而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猫。

下一秒钟,在夏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穆凉夹起一筷子视死如归地送到嘴里,根本没嚼地胡乱吞下,勉强说:“也还好……”

“真的?”明星充满电似的直起身,“千万别安慰我哦!”

“不是……安慰。”——个头!夏空尝一口后差点儿当即死去,不过不得不承认他杀伤力太大,想起他的心碎表情就恨不得把锅都吃掉。

“如果可以请让我每天都做!只受你们照顾我会很不安啊!”

穆凉从唇齿间挤出声音:“夏……空……”

夏空心领神会:“千万别客气,我一个人做得来。”触及对方目光,舌头不听话地打结,“不过能帮忙也很开心啦。”

如果眼神能化刀,她大概已被穆凉戳成筛子。

“从来没这么想杀一个人……”睡眠时间,司银去隔壁,穆凉吃着夏空做的加餐含糊地说。食物是她的死穴,犯者斩立决。

夏空试图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别这样,至少他没什么明星架子,很友好,还很——”

“咚”的一声巨响,夏空吓得差点儿跌倒。回神发现客厅墙壁再开新洞,拳头大小。有眼凑来,声音歉疚:“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想试试阿泽的武器,明天我就会钉——”

“不必了!”夏空和穆凉同时开口。

开玩笑,照他的破坏能力,拿到锤子会毁灭地球吧!

混乱归混乱,任务仍然要管。

第二天闹钟响起,助理夏小姐诞生。作者是穆凉,她成为Fixer成员多年,变装能力高超,夏空的脸被画成近三十岁的模样。三天行程安排得很满,第一天抵达休整,第二天去召开记者会,第三天正式慰问孤儿院,据艾克斯说公司本打算取消活动,谁知司银执意,只好铤而走险。并决定一开始由他们将司银悄然带走,造成司银还在宾馆的假象以混淆视线。

此时是第二天,记者会在司银之前入住的宾馆举办。受邀媒体经层层筛选,也派了诸多保镖,艾克斯全程监控,夏空仍惶恐不安,担心会有意外。而一旦发生意外,他们的终极方案,是不顾任何人死活地将司银安全带离。

会场布置精美,媒体落座各方,夏空躲到门边以防万一,另一扇门由陆泽野把守。夏空兜里还揣了陆泽野亲制的电击棒,但此时她竟开始渴望他们的组已够级别用枪,虽然她或许连拿的勇气都没有。

媒体的问题不外乎那么几个——为何来,是否惧怕。司银耐性十足,全程微笑:“我认为孤儿院是最美的存在,它是那些被遗弃的小天使们最好的避难所,任何毁坏行为都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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