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小千一时没搞清楚状况,看着眼前人,一袭银衫,高额浓眉,样子说不上多俊朗,却有着一股子凛冽气场,好像连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而他身后的这位少年,应该不超过十八岁吧。皮白肉嫩,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未笑先有情。此刻,他只是露着小白牙冲缎小千那么微微笑了一下,叫了声:“姐姐……”
缎小千骨头都酥麻了。她赶紧晃晃脑袋清醒过来,“可是我招的是管家,这位小哥也太小了吧?”
“可你提的条件,他样样符合。”年长的男子真是惜字如金。
缎小千看向那小少年,目光一对视,她就又莫名地被他扑闪的长睫毛给迷住了。
“我真的什么都会,我家三代都是给少爷家做管家的,耳濡目染多重要,从小看我都看会了,你说是不是啊,姐姐?”他的声音发着嗲,娇羞中还带着些自信。
缎小千吞吞口水,她纵横妖界这么多年,妖魔鬼怪见过不少,无论妖术多强大的,都没能让她失了分寸。可偏偏这个小少年,举手投足间有种让人没法拒绝的魔力。
而此时,少年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幽幽的蓝光。
她呆呆地望着这少年。他的眼睛就像个清幽却望不到底的深潭。
缎小千陷入他那双眼里,无法自拔。
然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少年点了头,她像被人点了穴似的,思维还清楚,但嘴巴和表情已经完全不是她的了。
她说:“好,你来是最合适的了!我和这个小仙居就全靠你照顾了。”说完,她自己脑海里都荡起一阵狂澜,她为什么要招他进来?
“少爷,那你先回去吧。我从今天起就留在这里了。”小少年与男子作别,然后回身笑盈盈地看着缎小千,“你放心去魏府吧,这里就交给我了。”说罢,就像个主人似的,推门走了进去。
缎小千这才缓过神来,在这半炷香的时间里,她是着了魔吗?她努力回忆刚才少年的眼神,想想也没什么异常,她可是浑身挂满了灵物,本应是神鬼不近的,他凭什么能够蛊惑她?
缎小千取出脖上的星月坠,将它来回擦了三圈,然后把它放在显眼的位置,跟随着少年走回了院子。
少年正踱着步子熟悉着这个新住处,转头看到缎小千冲他走来,在她锁骨处似乎有什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冲缎小千笑笑:“姐姐家这宅子还蛮大的呢,姐姐一个人住不寂寞吗?”边说边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果真……他有古怪。缎小千也笑,装作不经意地继续靠近他,“寂寞?来我这儿的都是些妖鬼神魔,要是哪天满满住一院子,我就惨了!”
“姐姐你是度妖,又不捉妖,它们和你没怨的。”少年侧过身去,避开那星月坠的光芒。
“你虽年纪小小,对我这小仙居了解得却真不少。哦,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魏府的呢?”在弄清楚他的来路前,缎小千决定最好还是先不要撕破脸,只是暗自握紧了掌心。
“街上都传开了,说姐姐和展捕快打了赌,要去魏府看住那条锦鲤呢。”小少年答得滴水不漏。
缎小千这个急性子都要被他逼得跳脚了,她恨不得现在就念段原形咒,好看清这小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可是如果他非人类,脖子上的星月坠也早该有所反应,但现在它正安静地垂在那里,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时间不早了,我给姐姐准备些吃的,你这就准备起程吧。”少年从她面前走过去,在与她擦肩时,缎小千终于耐不住性子,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胳膊。
或许是离得太远,星月坠感应不到,那么就不如冒险一次!她抓住少年的手臂,把脸努力地贴近少年……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星月坠的反应,再近一点儿,又近一点儿,她的鼻尖终于蹭到了少年的脸上。
星月坠全无反应。
她抬眼,正遇上少年的目光,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她整个人都快压过来,一张脸上竟然没有任何表情。
近到这种程度,可那该死的星月坠却依然没有反应。如今她一个女儿家强拉着一个少年,在这儿耳鬓厮磨,成何体统!
“那个……我是想问问你,”缎小千有点儿手足无措了,她将脸挪开,开始挖空心思措辞,“其实我是想问你……对!我想问你叫什么名字。”缎小千长舒了一口气。
“池月楼。”少年的语气中依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哦。小楼啊,真的是……好好听耶!”缎小千抛出了此生最僵硬的一抹笑容。
“姐姐。”缎小千刚刚解开外衫的一颗扣子想吹吹汗,突然池月楼又贴近她。
他嘴巴凑近她的耳朵,轻声细语:“我才不屑于当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缎小千愣在那里足有半晌,才慢慢回过神儿。“只是,什么叫,不屑于当妖?”她木木地回头望着池月楼离开的方向,“那他是什么?托塔李天王吗……”
这个少年他……要不要……这么神气啊!
3
池月楼趁着缎小千收拾东西的空当,从前厅飞快地走到后院。
既然缎小千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那么装纯情少年这招就不好使了,他必须在身份暴露前找到少爷交代要找的宝贝。
他左右环顾一圈,迅速拿出一块白玉坠,紧贴在额前,那玉触碰到他时立刻散发出一小片明黄色的光,池月楼顺着那光开始在院子里慢慢地走。
走了不到五米,那坠子突然热了一下,接着又一下。池月楼唇角一弯,他将玉坠收好,看着眼前一间破破烂烂的柴房。
一定是藏在这里了,没错。他定定神儿,伸手去推那木门……
手刚触到木板,突然有一个物体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向他,池月楼敏捷地一躲,却又在它将要碰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用手指牢牢地夹住了它。
竟然是只破旧的瓷碗。
他原本运了一身真气,用来抵挡这屋中的暗器与黄纸,谁知缎小千的防盗之术就是一只瓷碗!池月楼眉宇微皱,看来他和少爷都太看得起她了。他将瓷碗放在一边,然后推开了柴房的门……
“喂!那里不能进去啊!”
脚还没着地,池月楼身后就响起了一阵很吵闹的声音,不等他回头,人影就已经蹿到了他面前,将他一把扯回来,然后“砰”地关上柴门。
“这间柴房早就荒废了,我忘了告诉你,柴火都放在前院。”
“是这样啊!”池月楼重新换回那张纯洁无邪的笑脸,“我看这柴房门紧闭,门框上放了瓷碗防盗,以为姐姐在这里藏了宝贝呢……”
“哪儿有什么宝贝啊。”缎小千捡起地上那只碗,“你是说这只碗啊?用它防盗?这是用来喂鸟的!最近这些鸟太能吃了,一碗米两天就被吃光了……”
喂鸟的碗放在门框上?池月楼被这个女人的智商搞得快崩溃了,她的思维真的和正常人一样吗?难怪他和少爷在来这里之前,对她的身世背景调查个底朝天,竟然一无所获。现在想来并不是隐藏太深,而是本就没什么值得隐藏的。
“池管家……”缎小千看着他有点儿魂不守舍的模样,就伸手戳戳他,“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准备走了。”
“可我还没有烧饭呢,哦,我刚才看到厨房里还有三个菜包子,就先给姐姐带上吧。晚些时候,姐姐若回不来,我就送饭过去。”
好贴心啊!缎小千看着清新如小白菜般的池月楼,不由得开了口:“原来人家说的是真的,家中有个贴心人是觉得好温暖呢。”
缎小千细致入微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可这位小少年似乎也很享受她的这番话,笑得好从容。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后院这一幕都像情深义重的姐弟送别图。
可谁知池月楼怀里的玉坠此时的温度已经超出了寻常,他心下一惊,有这么强的感应,莫非缎小千把那个东西贴身带着?
缎小千依依不舍地握着池月楼的手:“那么小楼,我这小仙居就有劳你照顾了。”“你遇事也千万不要冲动,万事小心啊,姐姐。”池月楼的告别词说得情真意切,缎小千若不是“心有旁骛”,就真要被他打动了。
一番告别后,缎小千终于走出了小仙居的大门。
刚踏出门槛,缎小千便捂着手指撕心裂肺地吼了几嗓子——几分钟前,她一走进后院就看到池月楼神情诡异地站在柴房前,她觉得事有蹊跷,就顺手抄了一包现形粉抛了过去……按说他如果真是妖,刚才她用沾满现形粉的手去握池月楼的手,以这粉末的威力,那只漂亮的手早就灰飞烟灭了。
可是那粉末把她的手都弄得红肿起来了,池月楼却安然无恙。
莫非……他真的不是妖?是我想太多了?缎小千回头看着午后的小仙居,平静而祥和,没有任何异常。
星月坠没有反应,就当它反应迟钝了,可竟然连她自己精心研制的现形粉都没有作用……上次遇到蛤蟆精的时候,她只是轻轻吹了一口粉末,那只蛤蟆就再也没有活过来。
这个池月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缎小千绞尽脑汁把生平所见的人神妖怪都与他做了一番对比:若他是人,不可能拥有那么强的蛊惑之术,能让她都暂时迷失心智。若他是妖,得有多么强大的妖术才能躲过她的法眼。莫非是神仙?
缎小千想到这里都想揍自己一顿,若这世间真有神仙主持正义,妖精哪敢祸乱人间啊,而她缎小千就真的要丢饭碗了。
算了,管他是人是妖,反正招进府了。我倒要看看他一个人能在我府里折腾出什么花样来。想到这里,缎小千“嘿嘿嘿”地笑了几声,走之前她已经在府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府中大小角落共计二十几处天眼,吃饭、睡觉、上厕所,没有一个动作可以逃过她的法眼。
缎小千把包袱往肩后一扔:“哼!你小千姐跟妖做斗争的时候,你还没长大呢!再修炼个几千年去吧!”
缎小千在墙外边自言自语着,池月楼则站在墙里听得一字不漏,他唇边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天眼?我池月楼若不想现身,连神仙都找不到我。”他走到屋子前,伸手便将藏在屋檐里的天眼符扯了出来,随手就丢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