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做了两个深呼吸，让自己表现得平和，踏进办公室的时候也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为了这次面试我还专门借了兰兰的职业装，打扮得正式一点。但是我刚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心里不免颤抖。他周身散发着一种陌生的气息，或许是他故意想表现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但是这种陌生的气息让我觉得有点儿不安。比如很久之前，我和段青阳绕着操场散步的时候，他都会时不时凝望夕阳，那种好像看着不真实景象的眼神让我感觉非常陌生，我甚至能够嗅到一些疏远的味道，好像认识了那么久的人其实并不是眼前的人一样。
他抬头的瞬间与我目光相对，我确认自己的双脚颤抖得更厉害了，明明是自己熟悉的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怕？于是心里不免笑话起自己来：“林涵，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不过是见旧男友而已，怎么好像早恋被教导主任抓到一样。”
“你为什么选办公室？”
“因为我觉得我比较适合文职的工作，整理档案，安排会议，发布通知，这些都是我的强项。”做过功课的我当然不怕这样的官方问题。
“那你知道这次投报办公室的人有多少吗？”
“六七十个人，最后只留一个人。”这当然是路易学姐告诉我的。
“介意问你私人问题吗？”他放下了手上一直拿着的报名表，认真地看着我，“你是不是一个容易被感情牵制的人？”
“是……”
“你是因为我才来竞选的吗？”
“不是。”我必须得撒谎，我知道对于上次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如果不撒谎，他肯定是不会留下我了。但是很没出息的是，我每次撒谎都不敢直视对方，担心对方能从我的眼中发现破绽。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卢……时寒。”好冷的名字。
“不是段青阳？”
这样故意刁难我真的有意思吗？要不是路易学姐在旁边一直用眼神暗示我，我早就摔桌子离开了。其实我到现在依旧不肯相信眼前的少年不是段青阳。如果他不是，那么段青阳在哪里呢？他没有等我太长时间，而是直接用犀利的话语结束了面试。
“能够在得罪我之后再勇敢地来竞选，我必须对你刮目相看了。”他轻轻地笑了。
6
段青阳的单车停在楼下，他轻轻地推了推我，示意我上楼。天气很冷，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佛像，还是面带微笑的弥勒佛，等我从窗户望下去，他确认我已经到家了才离开。
有时候他说“林涵，你特别傻，傻透了，全世界都没有你这么傻的女生”，我就和他赌气，一个人跑完整条长安街，然后躲起来看他有没有追过来。但可气的是，他从来不像别的男朋友那样一边着急一边说“你出来吧，我错了”，从来没有。
有一次我在步行街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他身影，以为他已经回去了，后来才知道，其实他悄悄跟在我后面，看我回家，他才走。
我想我是做梦了，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怀念的东西早已经过去了。
电话作响，扰乱了这段梦，我不知道为什么枕头湿了一大片。电话是路易学姐打来的，路易学姐用比我更开心的语气通知我：“林涵，你进了，当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昨晚看名单的时候就看到你了。”
然而比起高兴，我却多了几分忐忑，因为路易学姐接下来的话让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办公室主任就和秘书一样，是直接与主席对接的，比起其他部门更容易得到提升。林涵，你真的很不错，运气也相当好。”
想到要与主席直接接触，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概念？那我不是应该更容易弄清楚卢时寒的真实身份吗？但是为什么我却那么担心？是担心发现他真的是段青阳而觉得失望，还是担心他根本不是段青阳而我徒劳无功？挂断电话之后，我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情。
明明离真相近了一步，为什么自己反而担心去揭开真相呢？
“其实你不用担心那么多。”兰兰将碗里的鸡肉夹给我，“很多东西不用想那么复杂啊，既然事已至此，不是应该坦然面对吗？”兰兰说得轻松，我却纠结得不行。
兰兰托着下巴说：“涵涵，我今天又去看那个男生了，我发现我真的挺喜欢他的。”
“挺好的啊，你应该找时间和他表白。”我开始鼓动别人了，可明明自己的感情一团糟。
“你也觉得吗？本来我就是想问你，我要不要和他说呢？但是这种事情，女孩子那么主动会不会不好？我可不想一见杨过误终身，感情这东西都说谁先喜欢上谁就输了。”
是这样子吗？
那我和段青阳到底是谁先喜欢上谁的呢？
是谁主宰了这段感情，又是谁在这段感情中一败涂地？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如果不说出口，一直压在心底，还会有意义吗？
“也会有别的人喜欢他吧，毕竟那家奶茶店人气还是很旺的啊。”这是实话。
“但是我觉得我就是缺少你这样的勇气。”
“要是他被别人抢走了，气死你。”我也会偶尔逗逗兰兰，然后两个人就打闹起来了，一下子让我放松很多。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号码。
“你好，请问……”我还没有说完话，就听到那边的声音。
“卢时寒。今天你就得上任了，办公室这边事情比较多，下午的时候你到办公室来整理一下学生档案。”这样命令的口吻真让人受不了，但我还是答应了。如果他是段青阳，他会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吗，还是我真的弄错了？
“兰兰，下午有事，可能不能陪你去逛街了。”
“没事，那我就拿本书去奶茶店坐一下午好啦。”
我喜欢兰兰这样性格的女孩子，敢爱敢想。只是想到下午要去办公室面对那个与段青阳长得如此相似的人，我就心里没底，起身的时候居然腿软了。
我不知道原来全校的学生档案有那么多，高中做的那些题海题库和这个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卢时寒看了我一眼，或许是我的迟疑让他有话可说：“这才是一部分，剩下的，还没有拿过来。你现在先把这些整理好吧。”
我不喜欢他这样的口吻，简直糟糕透了。但是我还是尽力让自己相信，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所有的档案材料都是按字母来标注的，每份学生档案的封面都有姓名的首字母。我突然想查一查段青阳的档案，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眼前的卢时寒就是段青阳，那一切就简单了，想骗我也骗不过去了。我顺着字母往下查，“D”开头的，姓段的就有一大堆，但我很快就找到了“段青阳”。果然，他是在这个学校的，那么，将一切谜底揭晓吧。
但当我翻开段青阳的材料时，我的手就这样悬在空中了，资料册落在了桌上。
“怎么了？”卢时寒突然打断了我。
“没……没什么。”
标记着“段青阳”三个字的学生档案里，那张贴在首页的照片，完完全全不是眼前的这个人，但是，那样的笑容确实让人过目不忘。我想起兰兰下午要去的奶茶店，想起她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少年，那个仅在周六过去做兼职的少年，当两张脸合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叫段青阳。
那个在奶茶店打工的少年。
我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剧烈收缩，浑身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