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7月。
华龙工作很忙,虽然高敏是第一次生孩子,但她决定不牵扯华龙太多的精力,做好准备要回老家生孩子。
早晨,高敏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华龙问:“你要做什么?”
“我想回老家生孩子。”高敏回答。
“还是在家里生吧!”华龙觉得回老家高敏会很不方便。
“在这里也不好办,你工作忙,照顾不上我。我回老家去生孩子,还有小茹在家,再说叔叔婶婶不能看着我不管的。”高敏尽量安慰着华龙。
“也是这样,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华龙忧虑地说。
“没问题,你放心吧!那里还有接生婆,也比较有经验的。”高敏补充着。
“那好吧,总之都是没办法的事,我们真是太难了,但是我相信这种局面会改变的。”华龙充满信心地说。
“你也别着急,有困难大家一起克服。”高敏开朗地笑着说。
“要生的时候托人给我带个信,我会尽快去看你的。”华龙还是不放心。
“你放心吧,女人都是从生孩子这关过来的,我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
“行吧,不过我还是惦记你。”华龙说。
“我发现你不男人啦,说话唠唠叨叨的。我走了,不跟你啰嗦了。”高敏说着,拿起整理好的大包就要走。
“不行,你不能这样走,我去送你。”华龙接过高敏手里的包,扶着大肚子的高敏往外走。
华龙给高敏送到老家,一个人往回返的时候,心里感到很失落。妻子生孩子都要回老家寄人篱下,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为自己没有能力给高敏一份幸福的生活而感到惭愧。他坚定地想,要让高敏过上幸福的生活,只有脚踏实地的工作才能有美好的未来,他要更勤奋地工作报答组织上的关怀,更要回报高敏对他无私的爱。
高敏是个孤儿,小的时候跟叔叔一起过日子,叔叔家虽然也不富裕,但是高敏靠着助学金和叔叔的贴补终于读完了大学。眼看要生孩子了,高敏回到老家,担心一向很厉害的婶婶会找叔叔的麻烦,她主动提出去叔叔家的西厢房住。西厢房原来是叔叔家的马棚,后来经过修理,小屋子还算整齐,高敏考上大学后,妹妹高茹就住在这里。高敏考上大学的时候,高茹小学毕业,她不喜欢读书,希望早点参加农业劳动。高茹是个开朗的小姑娘,在生产队里和大人们一起出工,每天乐呵呵的,到哪里都会带来一阵笑声。这会儿,高敏无奈又住到了西厢房里,却让高茹很高兴,终于又跟姐姐团聚了,她无比快乐。
“姐,这个小宝宝什么时候才能出生呢?”高茹迫不及待地问姐姐。
“就快了,这一两天就会生出来了。”高敏拍着高茹的肩膀说。
“这么说,我就要当小姨了。长一辈儿呢!”高茹手舞足蹈起来。
“行了,都是大姑娘了,也没有个稳当劲儿。”高敏嗔怪着。
“要什么稳当劲儿啊!我就这样。我给姐打水去。”高茹说着,朝高敏吐了吐舌头,拿起洗脸盆走了出去。
刚住进来的第三天,高敏就开始有了产前的反应。阵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喊叫起来,高茹吓得站在一边哭。婶婶虽然是刀子嘴,但这会儿也不敢含糊,急忙请了接生婆来,高敏虽然是医生,但对妇产科的事还是有些生疏,她竭力地让自己镇定,配合接生婆,随着高敏一声接一声的喊叫,一个女孩就在这个马棚里出生了,她就是华龙和高敏的第一个孩子华剑。
小屋里的西照日和强烈的光线,使高敏满身满脸都起了痱子。婶婶给高敏端来了小米粥,教她怎么包裹孩子,给孩子换尿布,高敏感激地看着历来都很严厉的婶婶。
华龙急三火四赶来的时候,高敏已经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她满头大汗,高茹正给她擦着汗,心疼地陪着姐姐流泪。婶婶抱着孩子送到华龙的面前说:“你看看,这就是你女儿。”
华龙看着这个刚生下来还有点黄疸的婴儿,心里满是欢喜。
他太喜欢这个孩子了,孩子的眼睛跟高敏一样,虽然刚刚能睁开一条缝,也许还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她不哭也不闹,乖乖的样子让华龙觉得自己这个当了父亲的人心里很踏实,难道当父亲的感觉就是这样美好吗?
婶婶出去的时候,华龙坐在了高敏的身边,他握着高敏的手说:“小敏,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可是高敏却哭了,她挣扎着爬起来扑到了华龙的怀里。华龙和高敏相拥在一起。就在这一刻,华龙暗下决心,一定要让高敏过上好日子。
高敏在月子里,西照日足足晒了她和华剑一个月,娘儿俩身上的痱子都变成了水泡,大人和孩子都忍不住瘙痒,用手抓破水泡,挠出了水儿。高茹心疼地用棉球蘸着盐水给高敏和华剑消毒,姐妹两个人时常痛哭一场。
终于挨到满月了。高敏告别了婶婶,抱着华剑,带着高茹离开了那间西厢房。她们要回到自己的家,那个白桦林中的小屋里。
华剑很听话,高敏上班的时候高茹带着她。在高茹的照顾下,华剑已经会走路了。华龙只要一回家,就抱着华剑玩,华剑习惯地用手抓着华龙的脸,高敏就说:“华龙,你就惯着你闺女吧!现在你让她挠你脸,以后她就敢上房揭瓦。”
“上房揭瓦怎么了?说明咱闺女体格好。一般孩子想上房还上不去呢,对不对,小茹?”他笑着问高茹。
每当这时候,高茹就会被华龙逗乐。“姐夫,你可真幽默,人家都说女孩子越文静越好,你可真行,敢让女孩上房揭瓦。”
“是啊,小茹,你姐夫又没正形了。要是像他希望的那样啊,华剑长大了就不好嫁人了。”高敏也附和着说。
“华剑,咱不跟她们辩论,爸爸带你玩去!”华龙将华剑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们来到了自己开垦的菜园里。
华龙种的青菜已经长得很高了,他喊着高敏:“快拿小镰刀来,我收点韭菜给你们炒着吃。”
“好好好,小茹,快去,把小镰刀给你姐夫拿去。”高敏急忙喊高茹。
高茹拿来小镰刀的时候,还没等华龙来拿,华剑就伸出了小手,她要拿着小镰刀劳动。
华龙拍着华剑的后背说:“华剑,你别给爸爸捣乱啊!”
华剑笑着露出了前边的几颗小牙,故意抢上前,拿回了小镰刀,又递给了华龙。
华龙笑着表扬华剑:“华剑你真是爸爸的好孩子!”华剑笑着跑开了。
华龙在菜地里割着韭菜,华剑在地里寻找着开着黄色小花的蒲公英,穿着开裆裤的华剑,露出小屁股蛋子,在地上跑来跑去,不时将摘到的蒲公英花送到华龙装韭菜的篮子里。
在院子里晾衣服的高敏看着这一对父女,开心地笑了。
1966年12月。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儿华剑两岁半了。
寒冬来临的时候,高敏在林中的小屋里生下了二女儿华文。
生华文的时候,高敏已经有了经验,她不想再去叔叔家,而是事先跟医生约好,到预产期的时候跟医生保持联络,所以这次生孩子没有太费周折,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生华文的时候,华龙正忙,又一次错过了高敏最艰难的时刻。高敏已经习惯了华龙的工作,她知道,即使华龙在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他跟着着急。
华龙没有时间照顾高敏,照顾高敏的任务又一次落到了高茹的肩上。可是高茹不会生炉子做饭,每天弄得烟熏火燎,高茹在外屋做饭的时候,屋子里面全是烟,把高敏呛得直咳嗽。
高敏着急地在屋子里喊:“小茹,你用扇子扇一下,火就着起来了。”
高茹就用扇子猛煽,可是无济于事,急得高茹直哭。
高敏无论如何也躺不住了,她穿上厚厚的衣服自己去厨房做饭吃,弄得高茹心里很不好受。高茹偶尔做了几顿饭,不是米粥没煮烂,就是菜没炖熟,高敏吃着没煮烂的粥,心里直难受。但是,看着妹妹被炉火熏黑的小脸,让高敏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感到一阵阵辛酸。
她愧疚地对高茹说:“小茹,姐姐让你跟着受苦了!”
可是高茹却说:“姐,你不知道,跟你住在一起,我有多开心啊!”
“是啊,我们父母去世得早,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姐姐一直担心亏待了你,可是姐姐又无能为力啊!”高敏慨叹着说。
“姐姐,你和姐夫对我够好了。只是我不明白你,当初叔叔家邻居的儿子,那个在北京的军官,人家不也要娶你吗?可是你为什么不同意呢?我估计人家现在还等着你呢!”高茹小小年纪,也懂得北京军官的日子一定比华龙过得好,所以她一直对姐姐不同意嫁给北京的军官这件事耿耿于怀。
高敏笑了,这个高茹!原来还藏着这样的心眼啊!
她开导高茹:“小茹,你太小,你不知道每个人的情感是不一样的。你姐夫华龙他对我好!”
“我不懂你说的情感,反正我就知道要是好就应该有大房子住,有好吃的和好穿的。”
“好吃的和好穿的是不能指望别人给你的,这个一定要靠自己的劳动去挣,不劳而获是最可耻的事情。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想法可不对。以后不论走到哪里,都要记着,必须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劳动成果,那样挣来的钱花起来才不惭愧。懂了吗?”高敏开始教育高茹。
高茹起初还是不理解,经过高敏苦口婆心的教育,才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高敏心中才稍加安慰。
由于营养不良,高敏的奶水严重不足,华文没有奶水吃,只能喝红糖水和稀粥充饥。华龙心疼高敏,只要他在家,就在半夜里爬起来给华文冲红糖水。华剑已经断奶,半夜里,有时候华剑会醒来,华龙就将几块饼干放在华剑的枕头边上,华剑饿的时候,就会伸手抓起饼干放进嘴里,吃一点就会安静地睡着。只是高敏担心孩子的牙会受到损害,可是没有办法,如果华剑晚上哭,就会弄醒华文。给华文喂红糖水的时候也要及时,如果晚了,华文哭起来的时候,又会影响华剑,如果夜里两个孩子都哭了,那就苦了高敏。因为她要起早贪黑地赶几个小时汽车上下班,到了单位又要接待一个又一个病人,一天下来,高敏很是疲惫。
毕竟是部队的养鸡场改成的住宅,房子里的老鼠很多,怎么也杀不净。华龙买了很多农药,也无济于事。有时候,白天的时候,高敏就能看见老鼠从洞里出来,她不时被吓得一哆嗦。
“华龙,能不能把老鼠洞堵死呢!”华龙回家的时候高敏要求道。
“能啊,我这就去堵上。”华龙说着就去堵那些老鼠洞。
可是华龙白天刚把那些洞堵上,晚上的时候,那群老鼠就能把洞给掏开。如果是夜里把洞给堵上,老鼠们白天还是能掏开那些洞。高敏气得拿这些老鼠没办法。
这天晚上,老鼠又跑出来,偷吃了华剑枕头边的饼干,华剑醒了,小手没抓到饼干,哭了。华文也在哭,高敏和高茹起来一看,老鼠除了偷走了饼干外,没偷到东西的老鼠将华文的耳朵给咬破了。高敏心疼地抱着华文,一直坐到天亮。
高茹说:“姐,这样的日子啥时候能熬出头啊?”
“小茹,别着急,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请你相信姐姐和姐夫。”其实高敏的心里也在盼着,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
华龙加了三天班,终于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找两个孩子。
“我闺女都藏哪儿去了?华剑、华文,快出来。爸爸回来了。”华龙说着,走进里间。两个孩子正坐在小炕上玩,一看到华龙回来了,就像见到了主心骨一样,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华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几块饼干。
两个孩子高兴得在华龙身上爬上爬下。华文举着一块饼干:“爸,吃。”
华龙说:“爸爸不要,给你们的。快吃吧!”他把华文抱在了怀里。
“文文,你这只耳朵怎么了?”华龙奇怪地看着华文的耳朵。
“是老鼠咬的。”高茹抢着说,高敏瞪了她一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的耳朵怎么能被老鼠咬了呢?”华龙着急地问。
“晚上进来老鼠了,偷吃孩子的饼干,结果把孩子给咬着了。”高敏轻描淡写地说,她担心华龙着急。
华龙听了高敏的话,心里很难过。他没再说话,将华文放在炕上,走出了屋子。高敏立即跟了出来。
“华龙,你怎么了?”高敏问蹲在地上抱着头的华龙。
“小敏,我觉得对不起你和孩子。我一个男子汉,让你住在这个林中小屋里,多少次我从派出所往回走的时候,听着林子里呼呼刮着的风,有时候我一个大男人都感到很恐怖。可是,你一个女子,居然也在这个地方来来往往,我一忙起来,也不能每次都去送你,让你吃了很多苦。尤其晚上的时候,你和孩子住在这里其实也很孤独。今天我看到文儿的耳朵被老鼠给咬成这样,心里更加难过。小敏,我对不起你和孩子。”华龙说着,有些哽咽。
“华龙,你不要这样想,我们两个能走到一起就是缘分,吃苦受累我心甘情愿。这么多困难我们都闯过来了,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不就是几只老鼠吗?我们把它们弄死了不就行了吗?”高敏安慰着华龙。
“话是这么说,可是谁不希望生活的条件更好些呢!”华龙叹了口气。
“不要想这么多,我们先想办法把老鼠消灭了再说。”高敏拿过来一把铁锹递给了华龙。
华龙和高敏将外屋的老鼠洞和房子周边的老鼠洞都挖开,结果发现老鼠在里面藏了很多粮食,一层一层的,很有次序,虽然他们两个在拆老鼠的家,却对老鼠顽强的生存能力十分的敬佩。
“华龙,你看,老鼠其实是很勤劳的。人类如果都像老鼠一样就好了。”
“那也宁可当人也不当老鼠,对吧?这老鼠的家连你都能一铁锹给铲平了,你说它们还有什么安全感可言呢?”华龙对高敏说。
“去你的。老鼠咬小文,我决不放过它们。”高敏有点孩子气地说。
“对,找老鼠报仇。”华龙笑着看着高敏,他觉得高敏除了有那种知识女性的内在美之外,还有一种可爱的成分在里面。
两个人边说边铲着老鼠洞,却没留神旁边走来的一个人。
“哎呀,华龙,可找到你们家了。我说你这是住到世外桃源里了吧?让我好一阵子找。”
华龙和高敏抬头一看,原来是贾明。
“你怎么来了?”华龙放下手里的铁锹,过来跟贾明打招呼。
“找你啊,东城一个同学要来,我给你打电话没找到你。”
“我下片儿去了,回来的时候已经下班了,就直接回家了。谁来了?”华龙问。
“就是那个王大明。走,我请客。高敏,我可把华龙带走啦!”贾明说着,拽着华龙就要走。
“看把你急的,到屋里坐一会再走吧!”华龙邀请着贾明。
“行,到你家参观一下再走。”贾明说着,也不等华龙带路,自己就往华龙家的屋里走。
“喝点水吧,这大老远来的。”华龙笑着端来了一碗水。
“我说你这个小窝不错啊,在林子里空气也好。”贾明环顾四周夸奖着。
“什么好空气啊,去哪里都远。没办法,只能在这里守着了。”华龙有些无奈地说。
“咱们后分来的学生,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贾明显得觉悟很高。
“是啊,贾秘书就是觉悟高。能有个地方住,我已经很知足了。”华龙担心贾明再去局长郎大中那里乱说一气,自己跟他惹气犯不上。于是,转移了话题。
贾明又坐了五分钟,就拉着华龙一起走了。高敏继续在院子里忙着。
晚上,贾明回家的时候,还没进屋,就闻到了满屋子弥漫的香味。贾明虽然喝了酒,但是没有醉,他用鼻子四下里嗅了嗅,“这是什么味啊?这么香!”
贾明妻子王兰子从里屋走出来,差点跟贾明撞上,“才喝回来,一天就知道喝。”
“我说兰子,我都多长时间没出去喝酒了,你咋这么小心眼?”他故意眯起眼睛装作喝醉的样子,把一张脸凑到王兰子的脸上说。
“行了,快离我远点吧,这酒味可太熏人了。”王兰子一边用手在面前扇着,一边说。
“告诉我,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偷着做什么好吃的了?”贾明假装喝醉的时候,不怕王兰子骂他。
让贾明奇怪的是,王兰子居然没骂他,还笑嘻嘻地说:“当家的,你可真行。人家送猪肉就是一小疙瘩,可咱们家呢,人家给送了那么大一块。”王兰子用手比划着。
“送猪肉?送多大块?”贾明追着问。
“送了半个猪屁股那么大呗!你不知道?”王兰子说完问贾明。
“我不知道啊!谁送的猪肉?”贾明又问。
“是咱一个村的,你忘啦?上次他儿子偷驴,公安局要抓他,他赶紧把驴给送回去了,可是人家还是要抓他,不是找你了吗?后来那事就没再提。”王兰子提醒着贾明。
“啊,你说这事啊!对,是我给说的话,后来没抓。”贾明恍然大悟。
“我给你盛一碗红烧肉去,你也尝尝,真香。”王兰子难得的兴奋。
“我吃饱了,你跟孩子吃吧!”贾明本来想责备王兰子几句,可是一看到王兰子兴奋的样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不过,从这一刻起,他知道,帮谁做事都不白做,这样的好事多做一些,自己不是也能得到实惠么?
贾明家的屋子里继续弥漫着肉香,王兰子的红烧肉炖得不错,两个儿子吃得顺着嘴巴往下淌油,贾小二端起碗说:“妈,再给我一碗。”
王兰子说:“慢点吃,锅里有的是。”
贾明这时候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华龙,“我今天去华龙家了,他们家很简陋,住得远不说,那个破屋子,就是原来部队的养鸡场,我到他家的时候,两口子正在堵耗子洞呢!”
王兰子看着儿子的吃相,转回头又对坐在桌边喝水的贾明夸奖道:“当家的,你真行。这事办的,华龙肯定是赶不上你了。”
“那是,别看上学的时候,他是主席,我是副主席,这会儿,我吃肉的时候,他只能喝粥。”经王兰子这一夸,贾明有点飘飘然了。他不知道是酒精在起作用,还是老婆的话起了作用,总之,作为男人,贾明的心里感到舒服。
“爸,我长大了要当大官,天天吃肉。”贾小二跑过来,伸出油乎乎的手就要抓贾明的衣服。
“小二,你爸还没当官呢,你就想当官了。你逗你爸哪!”王兰子一边伸手去拽贾小二的手一边说。
“小二,你要是把爸爸的警服弄脏了,你看我不揍你?”贾明吓唬着贾小二。
“嘿嘿,妈妈,我怕。”贾小二故意把两只油乎乎的小手蹭到了报纸糊着的墙上,墙上立即出现了两个油手印。
“你个小炮子崩的!”王兰子一把拉过贾小二,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贾小二“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顺势坐在地上,两条腿一阵乱蹬。
“小二,你给我起来,再不起来,我揍你!”贾明喊着。
“我看你打他一个试试?”王兰子虎视眈眈地对着贾明。
“本来心情挺好的,让你们这么一闹,心里不舒服了。我走了。你们闹吧!”贾明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上哪去?”王兰子放下贾小二又来抓贾明的衣服。
“你说这一天孩子哭老婆叫的,一点安静时候都没有,早知道这样,就让你们在村子里待着好了,我也闹个清静。”贾明后悔不迭地说。
“你说什么呢?我们娘们碍你事了,是吧?你把书念了,像个人似的了,就看不惯我们了,啊,你个没良心的,你个小……”王兰子刚想骂贾明“你个小炮子崩的”,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她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才没让后面那些话说出来。
贾明已经意识到王兰子要骂他什么话了,他立即气愤地挥舞着拳头,“你骂我什么?你怎么敢这么骂我?要不是你爹看中了我贾明像个人似的,他能同意你嫁给我?再说,你嫁给我完全是你们家主动的,难道你后悔了?要是后悔了,把两个儿子给我,你自己走吧!”贾明威胁着王兰子。
“我说什么啦?别挑我毛病,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你还不用跟我叫板,我不怕。我就骂你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王兰子说着,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贾明。
“行,老婆,我服你了,你赶紧带孩子吃去吧,我出去透透气。”贾明告饶道。
出了家门的贾明,脑子里觉得像有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出个头绪。他想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成家呢?这不是给自己找累赘吗?唉,要是自己单身一人就好了。
贾明从家里躲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张平工作的理发店。
他一进来,张平就热情地走过来打招呼:“贾秘书,你可真是稀客啊!好久没来了,来,过来坐下,我给你理理头发吧!”
张平的主动让贾明感动。
“今天理发的客人不多?”贾明问。
“不多。这理发也跟抽风似的,人多的时候要站排,没人的时候就闲着。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借机会歇一会儿。”张平一边给贾明往身上罩着一张布单子一边说。
“反正你们这儿是国营的,有没有人照样给你们开支,能歇着就歇一会吧!”贾明附和着说。
“偶尔偷懒一会儿还行,要是总歇着就不好了。前几年不是让我们学**吗?我们更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学**,多做好事了。”张平罩好了单子,开始给贾明理发。
“真没想到,你这个理发师的觉悟还真挺高的。”贾明夸赞道。
“那是,就是觉悟不高,跟你贾秘书说话,也要显得有文化啊!否则,你不把我看扁了吗?”张平说。
“小张,我真佩服你。你说那个华龙他怎么就相中了高敏了呢?高敏可没有你这觉悟。”贾明恭维地说。
“人家不是大夫吗?会看病,比我这剃头的强呗!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华龙不是看重人家是大夫吗?我又没有那么高的文化。”张平的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现在可不看这个,谁能劳动,谁就光荣。这是新社会,劳动者最光荣。再说,你还可以天天学**呢!她当医生想学也不行啊,谁没病了能去医院找她?”贾明顺着张平说。
“那以后你也在报纸上写点我的事迹,我还没上过报呢!”
“没问题,只要你把我的头发理好了,让我做什么都行。”贾明夸张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有什么难事都找你。”张平很开心。
“说话算话,有事你就来找我。”贾明为张平的开朗而高兴。
在理发店里,贾明看着开朗的张平,又跟张平进行了一番愉快的对话,他顿时忘记了家里的烦恼,听不到了王兰子那庸俗的“小炮子崩的”这样让人胆战心寒的话,他感到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张平用剃刀给他刮胡子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刮胡子时,剃刀发出的轻轻的“咝咝”声是那样的动听,以至在这样的声音里他竟然沉醉地睡着了。
不知不觉间,贾明还做了一个梦。在睡梦中,他微笑着,因为在梦里,他娶到了时尚的张平,有什么比当新郎这样的喜事还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