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也知道你是高官的女儿，来上海，是不是想体验一下下层民众疾苦？我看你真够笨的，放弃花丛，来踏荆棘，简直就是十足的大白痴。”
“你懂什么！贫穷、富贵、伟大、渺小，不是命运的四维，人生，没有固定的坐标。父母的庇护管得了我一时，却管不了我一生。父母的光环可以照亮我的童年和少年，却不能光照一百年。赖在父母怀中滋生的孩子，一生都不会有什么大作为。成年后，只有在思索中前行，在前进中成长，才能真正由弱者变成强者，由强者变为胜者。”
“高论，高论，只是，这话我听起来有点儿刺耳。就像那些教授爷和教授婆在课堂上传经授教，你应当去做人类灵魂工程师，在这里做一个打工妹，不觉得一粒钻石被丢在垃圾堆里吗？”
“不与你说了，说得再多也是对牛弹琴。”江晓青大踏步朝前走去。
徐超气白了脸，追着江晓青的背影高嚷：“我这只公牛追定你这只母牛！”
6
老头儿决定安排江晓青和徐超一个去广东，一个去浙江扩展市场，但徐超宁愿放弃片区经理之职，随江晓青去广东。江晓青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徐超一双眼睛色色地看着她的脸：“不想干什么，仅为寻找一种土壤，让嫩牙破土而出，茁壮成长，开花结果。”江晓青红着脸却装糊涂：“有志气！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成功的土壤。”
“你没听懂我的话。”
“难道广东有你埋下的爱情种子？放心好了，姐一定全力帮助你，让你的爱情开花结果。”徐超笑：“真聪明，对极了。”
一个星期后，江晓青在广州安营扎赛，4个人，两男两女，共住一套租房。
然而，令江晓青没料到的是，工作刚刚展开，另外的一男一女，因为忍不了徐超百般挑剔，在同一天不辞而别，气得江晓青以片区经理的口气对徐超怒吼：“不要以为你是老板的儿子就可以胡作非为，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一个小破孩！”
徐超乐颠颠地笑：“这样的人多一个多余，少一个更好。不瞒你说，我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碍眼。”
江晓青知道再追问下去只会让自己很难堪。这家伙，来广州看来还真的是为了她。
广州气候温暖湿润，两人坐在一家小餐馆里吃饭，一位平头微胖神色淡然的中年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餐馆服务员笑盈盈走过去，没有先问他吃什么，而是毫不顾忌地指责：“肖老板，你向我推荐的电磁炉又坏啦，什么现代的‘烹饪之神’，时尚的‘绿色炉具’，高效而且节能，无烟尘、无有害气体、省时又省力，而且耐用，听你吹得那么神，我就买了一台，可刚用一年，就变成废铁。”
姓肖的男人涩涩地笑：“用上一年已不错啦，最少不是一次性的，像你们餐馆的筷子，用之即弃又怎么说呢？”
“你们生意人真的太滑头了！”
“不是我滑头。任何一个产品，都难保证件件都是精品。米中总会有沙子。我正在寻找新的正规厂家作代理，到时一定送一台给你！”
江晓青知道机会来了，但她没有贸然搭腔，而是等姓肖的男人吃完饭走出店门，才向服务员打听到中年男人的身份……
追出饭店，只见姓肖的男人横过一两条马路，走进一栋大楼。当他用钥匙开办公室门时，江晓青快步上前：“请问先生，肖总是哪一间办公室？”
男人转头，上下打量着江晓青，“小姐找他有什么事吗？”
“慕名而来，有些问题想请教。”
“哦，是吗？我就是！请进！”
要是在以前，单独进入男性的办公室，江晓青总会多多少少有点儿紧张，如今有徐超做自己保镖，她心中没有一丝惧意。
“肖总，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来自长沙，想找一个代理商。虽然我们公司在全国不是最优秀的，却也绝不是三流。我们的产品最近进行了全面技术改选和升级，市场反映非常不错。”
“是吗？台湾有一位企业家说，公司成立最初5年，产品没资格论好坏。
你们公司注册有几年了？”
“我们公司已走过10年。论产品种类，质量保障，售后服务，我们的产品在国内排名前10位。”
“小姐，先别吹牛，还是先说说你的高姓大名吧，这样的话我可听多了。”
“我叫江晓青。肖总，我们公司的电磁炉——面壳采用德国寒兰微晶黑色玻璃板和日本的陶瓷白色面板，高硬度耐磨，永不变色。底部散热风扇采用磁悬浮，核心部件为高频大功率晶体管，由日本东芝公司提供。产品类型号为1300w——2100w五大类型，设计时尚、首引消费潮流……”
“如果真如你江小姐所说，这样的产品还算过得去。拿出你们的样品看看吧，是好是坏，我一看便知。”
徐超立刻拿出样品，姓肖的男人拿出一把螺丝刀，将主要组件卸下，摆在桌上仔细查看。看完之后，一边不紧不慢将组件复原，一边对江晓青说道：“江小姐，晶体管并非来自日本东芝，而是来自德国西门子。以后不要说错，否则你就可能多一次失败。样品先留在这，让我试用一个星期，如果没有问题，我会通知你们详谈合作事宜。有名片吗？”
“谢谢肖总看重！”江晓青掏出名片。
姓肖的男人接过名片，说他有点儿事必须马上处理，江晓青和徐超只得告辞。
回到他们的租房，徐超说：“那家伙如果不给我们打电话，是不是就代表样品也白送了？”
江晓青以大姐口吻又开始传经授教：“莎士比亚有这么一句话：千百万人之所以不成功，就是做事不彻底。他不来电话，有多种可能。一是太忙，忘记，二，犹豫不决，难做决定。三是我们遇到强大的竞争对手，让他有了新的选择。四是我们的产品确实存在质量问题。除了后者，我们还有希望，所以，他不来电，我们可以再去找他。如果他拒绝合作，让他讲出原因，我们再反馈回公司，意义也一样重大。”
“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做到不引经据典？我最反感这种说话的方式。”
“与你这样的文盲说话真的一点儿都没劲。”
“喂，谁是文盲。我可是10大名校毕业。”
“那又怎样，学校拿满分，职场也许只能打零分。这可是你说的。”
徐超气得转过身来，又转过身去……
五天过去后，姓肖的男人没有任何消息，尽管江晓青有足够的忍耐心，但还是感到有点儿失望。
迎着清凉的晨风，江晓青走在大街上，姓肖的男人打来电话，但他没有请江晓青去，而是提出来找她。江晓青匆忙往回赶，买了几样水果，回到出租房，急急忙忙收拾着脏乱的房间……
半小时后，姓肖的男人走进他们的出租房，先是与徐超握手，后对江晓青暖昧地笑：“你们老板真的很会用人，男女相配，干活不累。我做推销时，一群男人，天天像走在茫茫无际的沙漠里，如一具具行走的干尸。”说完，大大方方落座，把一个金黄色的橘子抓在手中，剥开，橘皮扔到地下，橘瓣放入口中，突然眉头一皱，将橘瓣随口吐到地上，“这是什么橘子啊，这么酸！”
江晓青认定自己买了劣等货，将一个盛果皮的盒子，递过去。姓肖的男人说了声“谢谢！”，咬了一口，再次眉头紧皱，又将果肉吐到地上。“对不起，我不喜欢吃酸东西，就爱吃香蕉。”
想到对面马路上有一家小商店经营水果，江晓青马上让徐超去买。然而，香蕉买回来之后，姓肖的男人说不够熟，不能吃。江晓青只得自己亲自出门，专挑熟的。等她拿着熟的回来时，男人又说熟得过头，吃了会拉肚子。徐超不高兴了，眼神放出一束火焰，江晓青连忙用眼神告诉他不要冲动。
江晓青再次来到水果店，让老板给她挑半熟半生的，这回，总算让姓肖的男人满意。
“江小姐，每个消费者就像我刚才挑水果，总会这也不如意，那也不如意。一个没有耐心的商人不是好商人，一个不能接受消费者挑刺的商人注定要失败！无论公司，还是个人，想让你的产品卖出去，就得诚心诚意接受消费者的意见，将他们的爱好视为第一。不瞒你说，进门前，我并没有决定和贵公司合作，现在我决定了。因为你们达到这个条件，让我没有了后顾之忧。
此时，江晓青才真正恍然大悟。
仅一个小时，他们就谈定合作事宜：先发一批产品过来，如果市场前景好看，肖老板代销这个品牌，而且不拖欠一分钱货款。
送走姓肖的男人，江晓青捂着胸口：“好险！”
徐超却一点儿兴奋也没有：“我不喜欢这样的家伙，骄横，狂傲，做作，没有一点儿修养……”
江晓青冷笑：“请问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一个称职的营销人，绝不会去挑客户毛病，也不会把自己放在高塔的尖端。一些经销商虽然年龄比我们大、学历比我们低，但市场运作经验比我们丰富，他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也是我们的老师。”
“江老太太，你又来了……我可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妈！”
江晓青笑得跑出门外。
春天身影渐渐远离，夏天的脚步在强势中走向舞台，两个月的时间，江晓青不仅让姓肖的男人充当了广州一级代理商，而且还从设在广州的外省一些商户那里拿到大份额的定单。她认为再留在广州已没有了多少意义，决定与徐超一起去广西南宁。
脚踏南宁的土地，“绿景”扑面而来，这种绿，不是漓江的绿，漓江的绿是呆的，南宁的绿却是动的——绿中见静，空灵中见磅礴，秀美中见灵气，让人不得不怀疑是王母娘娘遗落人间的别墅山庄。
沿着道光十年铺成的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流连于青砖墙壁麻石之街，沉迷于雕有花纹的门楣，暗淡风化的影壁……江晓青完全陶醉在这古老的艺术底蕴和沧桑的历史长廊中……
“帅哥，能帮忙给我们照张相吗？”时髦性感的青春丽人，笑容带着娇媚，眼神闪耀着迷人的波光。徐超像羞赧的女孩，双颊泛起两片红潮。他接过女孩手中的数码相机，指挥着女孩做出各种动作，拍完一张又一张……
两人在阳光下移动，将江晓青丢弃在裂纹交错的深褐色石板路上……
阳光下的左江闪着璀璨的波光，洁白平垣的河滩上，风吹动江晓青的长发，突然，一个男声传进她的耳朵：“风起处，情丝牵，孤行脚步踏沙泥。
旧时知音今何处？山无数，水绵绵。”江晓青回头，男人眼神如电光如火石……只是，江晓青不再是那种轻易丧失矜持的小女生，带着一脸高傲和冷漠，继续走她的路。
闪光灯身后闪烁，收步，江晓青怒道：“请立刻把我从你相机中删除！”
“要是我不呢？”霸道的男人，霸道的语气。
“我会把你的相机丢人左江！”
“小姐，那你试试，如果你不怕我把你投入左江的话。我拍的是这里的风景，是你自己抢进我的镜头，破坏我的画面，我没找你麻烦，你却反责备起我来，你不觉得这是霸王逻辑吗？”
知道斗不过这个男人，江晓青只得走她的路，身后的男人酸酸地高吟，全是肉麻的诗词……
江晓青费了不少周折才租到一套房子，一个人清扫，一个人整理，忙到天黑，徐超居然连一个电话也没打给她，气得她一边擦汗，一边骂骂咧咧……
忙完，江晓青将凉席铺在地板上，脱下厚厚牛仔裤，坐在上面，打开手提电脑，敲打着键盘……
头顶破旧风扇“嘎嘎”转动，发出烦人的噪声。半小时后，她晃着修长洁白的大腿，走上阳台，看着星星，晒着月亮。突然，她发现对面楼群一扇窗站着一个男人，手拿长焦镜对着她调着焦距……想起自己穿着这么露，江晓青一阵心慌，恨不能飞身而出，看看男人到底拍到什么。
拉下窗帘，恶狠狠骂了一句“变态”，慌慌穿衣，然后下楼，寻找小餐馆吃饭。
手机响，徐超问她住在什么宾馆，江晓青满腔怒火：“见了美女，魂都没了，怎么记起打这个电话？我回上海啦！”
“江晓青，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你妈的头！”江晓青粗野骂出脏话，并恼怒关掉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