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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闲话天津的年俗

说到过这旧历的年,不只是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就算完事,敢情还有许多的事。各地方有各地方的年俗,我们住在天津,就说说天津人是怎样过年罢。

每年进了腊月,喝过腊八粥,年货该着上市了。过了腊八,离年已近,在三十年以前还有这么一句口头语:“老婆,老婆,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上市的年货,自十五日为止,差不离都预备得齐齐全全,俗谓“腊月十五上全街”。卖年货的地方,以宫南北两条大街为最热闹。

他们所卖的年货,吃的东西很少,十之八九全是些过年用的点缀品。从腊八起,一直卖到除夕晚上八九点钟,才把货摊收起,回家吃那顿过年的肥馅饺子。

天津人过年,除夕讲究吃饺子,不管多么穷,哪怕当一票,也得吃过年的这顿饺子。

从除夕白天起始,就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为预防小孩子顺嘴说出一言半语不吉利的话,便在屋中贴上一个“童言不忌大吉大利”的红纸条。盼望孩子生养多的人家,临饺子煮在锅里,用马勺搅和的时候,可以念几句吉言“黑小子,白小子,到我家吃饺子”。

财是人人愿意发的,除夕这天,便在窗户上贴些“聚宝盆”,或贴“大发财源”的吊钱,屋里墙上也贴些“发财回家”的画。还有乞丐们,为迎合人们愿意发财的心理,除夕晚上,拿几张财神子,挨门去送财神。有要的,接过财神子,扔给他一大枚铜子,把子供在桌上,以为财神进门,转年就有财可发了。

失业的朋友们,玄虚转年仍走“背运”,找不着出路,除夕晚上交到十二点钟,把盛泔水的木筲,空着倒立起来,再端一碗煮饺子的汤,往筲上浇,屋里另有人问“反筲啦吗?”自己高声答应“反过来啦”,屋里再问“浇啦吗?”再答应一声“浇啦”。等到转天初一,才许把筲顺立起来(津谚对于由穷而成富的人,谓之“反筲”)。

除夕吃过饺子,排齐供品,烧完香,跟着就举行“忌人”的典礼,应忌的人,就是妇女。妇女不许到别人家里走动,等到新正开市,才许串门。就是居孀的姑奶奶,长年整月住在娘家的,到了除夕前几天,也得在外边赁房躲避,住过了十五灯节,才回娘家。

开市,早的初二,最晚也过不了初十,开市这日,约定一个口齿爽利,子孙满堂,有丈夫的女人,挨屋进去,念一套“开市大吉,吉庆有余,一顺百顺,万万顺,多赚银子,多赚钱……”的喜歌,一面念着,一面往外急走,不许坐下。

除夕过去,转天就是新正初一。写到这里,想起三十年以前新正拜年的一椿事来。这话就在清季光绪二十七年的新正,大家没有在街上作揖拜年的,熟人相遇只微微的点一下头,哈哈两声,就算互相拜了年。因为当时有这么几句传言:“见面发财别作揖,提防法兰西,被他看见,罚你两块一。”前一年,天津市义和拳匪,八国联军占据,到二十七年新正的时候,联军还没把天津地面交还给中国,天津的民众,因为处在外人势力之下,少不得事事要加一番小心。

除夕的饺子吃过,新正初一,仍是吃饺子的日子,饺子馅可是素的,取其新年开始诸事素静的意思。初二吃捞面条,初三吃盒子。由于这三天的吃法不同,有人编出几句歌“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盒子往家赚”。初四随便吃,初五又该吃饺子,全家的男女,拿起菜刀,在馅菜上狠狠剁几刀,叫作“剁小人”。初八吃盒子,叫作“盒子夹八,越过越发”,初九吃盒子,叫作“盒子夹九,越过越有”。

初二又是个“送财神”“进财水”的日子,微晓的时候,在财神面前,供上一条活鲤鱼,烧香磕头,把神像焚化。再响一阵鞭炮,就算送了财神。财神送走后,水铺的伙计,肩挑一担水,手携一小捆苇柴,叫开主顾的大门,先嚷一声给您“进财来啦”,把水倒在水缸里,苇柴放在院中,掉头就走,过了初五主顾得给他几个喜钱。至于初一到天后宫看满堂红……等事,是大家都知道的,不再费词了。

天津《大公报·家庭》1936年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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