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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贺铸

(1052—1125)

字方回,号庆湖遗老,卫州(河南汲县)人,北宋王室外戚。为人豪侠尚气,性格耿直,喜谈论时事,不肯逢迎权贵,曾做过泗州、太平州通判,一生郁郁不得志,晚年退居苏州。

行路难

缚虎手。悬河口。车如鸡栖马如狗。白纶巾。扑黄尘。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雷颠。不论钱。谁问旗亭。美酒斗十千。

酌大斗。更为寿。青鬓常青古无有。

笑嫣然。舞翩然。当垆秦女,十五语如弦。遗音能记秋风曲。事去千年犹恨促。揽流光。系挟桑。争奈愁来,一日却为长。

【注释】

白纶巾:白衣、布衣之类,为未出仕人装束。蓬蒿人:草野之人。雷颠:指雷义,侠义之士。论钱:不收酬金。旗亭:酒楼的别称。嫣然:

美妙。翩然:飘逸。秋风曲:指汉武帝的《秋风辞》,结尾有:“欢乐极乐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之句。意思感叹欢乐不长,人生苦短。

【简析】

这首词是贺词中幽洁悲壮的佳作,在北宋词坛上是很突出的作品。词中刻画了一位“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狂浪的志士形象。上半阕由愁到酒,志士失落的愁,满怀悲愤无可奈何,只好狂放饮酒。下半阕由酒到愁,人生短促的愁,虽曰及时行乐,实则无可奈何,慨叹光阴虚度、流光易逝,又觉愁里无法排遣苦闷,这首词感情抑扬顿挫、手法跌宕生姿,不同于一般的写愁作品,体现作者非凡的措辞功力。

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空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瑏瑡。官冗从瑏瑢。怀倥偬瑏瑣。落尘笼。簿书瑏瑤丛。鹖弁瑏瑥如云众。供粗用瑏瑦。忽奇功。笳鼓瑏瑧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瑏瑨种,剑吼西风。

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瑏瑩桐。目送归鸿瑐瑠。

【注释】

五都:泛指各大城市,应理解为全国各地。洞:洞晓,洞察。翘勇:

骁勇,作者是武班出身。轻盖:轻车。盖,车篷。。斗城:汴京陈留县。

这里代指京城。此三句:形容豪饮的场面,春色浮寒瓮是说酒坛呈现出一片诱人的春色。杜甫有诗云:饮如长虹吸百川。嗾(泽侬怎):指使狗的声音。

白羽:箭名。俄:少顷,片刻。辞丹凤:指离开京都。丹凤,楼名在汴京。瑏瑡孤篷:孤舟。瑏瑢冗从:指低级的侍卫武官。瑏瑣倥偬:窘迫,困苦。瑏瑤簿书:官府的文牍。瑏瑥鹖弁:以鹖羽为头冠的武士,这里指武官。瑏瑦粗用:犹如干粗活。瑏瑧笳鼓:军乐,以下渔阳弄,思悲翁皆是乐曲名。瑏瑨天骄:指匈奴。

瑏瑩七弦:指琴。瑐瑠目送归鸿:用嵇康诗: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简析】

词人一生一心报国,却始终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他文武兼备,却一直沉于下僚,只做过近侍武官、县令和州之通判。这是一首叙生平之作。因此作者将自己的满腹牢骚倾泻在这首词中,把今昔生活作了强烈对比,抒发了怀才不遇的悲愤。上半阕忆少年豪纵之状。少年时期在京任侍卫的游侠生活与豪放性格。下半阕写仕途失意,才无所用,不能为国立功。全词共二十二个三言句,八个四言句,七个五言句,句度短而连贯,除五字句外句句押东字韵,节奏紧凑,音调洪亮,自然传递情感,一气贯注,恰好表现了郁纵豪情之气概。

杵声齐

砧面莹,杵声齐,捣就征衣泪墨题。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

【注释】

砧:捣衣石。莹光洁。杵:捣衣棒。玉关:玉门关,今在甘肃敦煌附近。戍人:保卫边疆的战士。

【简析】

捣衣题材本所见乐府诗。但自李唐后,遣戍边关的人更多,思妇常寄寒衣。捣衣词将相隔千万里的相思一线连牵,展现出征夫怨女之间的悲剧爱情,最后两句看似稀松平常,却实为精彩之笔,运用层层加码的写作手法,突出全词主题。

半死桐

思越人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注释】

半死桐:词牌名亦称鹧鸪天。阊门:苏州西城门。为作者故居。梧桐半死:喻夫妻中一生一死。鸳鸯:一般指代恋人、夫妻。晞:晒干。

新垅:新坟。

【简析】

这首词是著名的悼亡词。词人与他的妻子赵氏伉俪情深,贫贱相守。后其妻不幸病故于苏州。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员员园员)前后,词人故地重游,触景生悲,作此词以寄哀思。上阕写妻子死后诗人的凄凉和孤零,开始即以“万事非”写出不堪回首的慨叹,下阕写诗人对妻子的怀念,“挑灯夜补衣”再现了亡妻日夜辛劳,甘于过清苦生活的场面。以此为结,突出表现了诗人对亡妻深沉的悼念之情。全词写得哀婉柔丽,真挚感人。宋代悼亡词中,唯此首可与东坡《江城子》媲美。

减字浣溪沙

楼角初销一缕霞。淡黄杨柳暗栖鸦。玉人和月摘梅花。

笑捻粉香归洞户,更垂帘幕护窗纱,东风寒似夜来些。

【注释】

洞户:室与室之间相通的门户。些:句末语气词,是古代楚地的方言。

【简析】

这首词全篇写景,却又能寄情于景外。上半阕写室外景色,展现一幅清丽淡雅的图画,使人有超然世外之感。下半阕写室内情景。佳人捻香归户,低垂帘幕,微感春寒。以景托情,从室内到室外,写出了少女细腻含蓄的心理活动。

芳心苦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注释】

回塘:弯曲迂回的长堤。别浦:江河的支流。红衣:花瓣。芳心:莲子。返照:夕阳的回光。骚人:诗人。嫁:依附。

【简析】

词咏荷花,暗中以荷花自比。本词盖作于哲宗年间,那时候新法被废,旧党上台。最后两句“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指当年没有依附新党,现在旧党执政又没被重用。内心无奈而又愤慨。这首咏物词在写法是寄托,寓意深远。

横塘路

青玉案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

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注释】

凌波:形容女子轻盈的脚步。横塘:地名,苏州的西南郊。锦瑟华年:喻青春年少。琐窗:有连锁花纹的窗格。冉冉:渐渐。蘅皋:长满香草的高地。彩笔:五色笔。断肠:形容极度痛苦。一川:满地一片。

【简析】

这首词是对景感怀之作,是词人的名篇之一。上阕主要写相思之情,借不遇美人表现自己凄寂惆怅的心境。下阕作者从自身着笔,抒写幽居之中的寂寞愁苦之状。作者一片痴情,直至望到天夜已晓,暮云渐生。全词写景喻情委婉含蓄,意味深长。

石州引

薄雨初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长亭柳色才黄,远客一枝先折。烟横水际,映带几点归鸦,东风销尽龙沙雪。还记出关来,恰而今时节。

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顿成轻别。已是经年,杳杳音尘多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枉望断天涯,两厌厌风月。

【注释】

弄晴:晚晴。长亭:饯别之处。柳:古人有折柳送别的习俗。龙沙:白龙堆沙漠,这里指边陲。关:这里指河北临城。红泪:美人的眼泪。

音尘:音信。方寸:指心。芭蕉不展丁香结:李商隐的诗。厌厌:萎靡不振。

【简析】

作者曾与一女子相恋,但久别,此女寄诗云:深恩纵似丁香结,难展芭蕉一寸心。作者用此词回赠之。上阕写昔日临城情景,下阕写饯别,凄切难堪,接着又回到眼前,写出别后音讯全无的焦急和无奈等待,未免私愁难展,点缀出两地相思,情深调苦。

望湘人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醉魂愁梦相半。被惜余熏,带惊剩眼。几许伤春春晚。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游伴。

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认罗袜无踪,旧处弄波清浅。青翰棹舣,白苹洲畔。尽目临皋飞观。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注释】

本词牌始见于贺铸词。带惊剩眼:比喻人消瘦得很快。眼,腰带上的扣眼。泪竹:传说舜死于苍梧,其妃娥皇和女英思念不已,泪下沾行悉成斑痕。故斑竹也称泪竹。非烟:唐武公业之妾,姓步,这里借指似非烟般的情人。鸾弦:后世称续娶为“续胶”或“续弦”。这里借指爱情。云和:山名,以产琴瑟著称,因此也用来指代琴瑟琵琶等乐器。青翰:船名,因船身有青色的鸟形刻饰,故称。舣,船靠岸。

【简析】

从词牌曲名可见,作者写的是失恋后的相思。通篇不着一“愁”字,而处处见愁。末句更令人怦然心动:正在怨恨她太绝情时,却见双燕飞来;照例触景生情,更添愁思几分,而作者却说“幸而”,似乎得到了一种暗示,象征情感上的满足,是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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