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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木剑(上)

暮色四合。

昏黄的落日消融在天边红彤彤的云层里。人群渐渐地散去,热闹了一天的小镇街巷,此时变得处处冰凉。秋风越来越紧,街边的烧饼铺子里,红红的烛光摇曳,帆布搭成的帐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孤单的明月挂在天上,投射出一道道凄厉的月光。

一条干净的青石板路铺向北方。

街角,一家名叫“枫客缘”的面馆里,却是华灯初上。一碗碗冒着热腾腾水汽的面被端上桌。店小二纷纷爬上梯子,将环绕在小店墙壁四周上的灯笼点亮。

虽说是初秋之际,这里却人满为患,小店也几乎座无虚席。风华镇地处南湖三大名镇的最南侧,也是距离风华山最近的地方,因此游客颇多,本也不足为奇。但是近些日子,客人却似乎比往日还要多出几倍,小店的老板年近四十,头发花白,微胖的脸上容光焕发,看得出,这小店的生意迎来了它生命中最辉煌的时刻。

不过在兴奋之余,他的心中却钻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听说近几日其他两镇,准备登上风华山的人还要更多。

这些人中,大多是非本地的江湖异士。那些大刀利剑,弓箭长矛,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武器在小店中来回穿梭,多少年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江湖人士的小镇老板,天天都瞪着眼睛,看着这些络绎不绝的人群。

摆在桌上的那些武器张牙舞爪,配合着这些人龇牙咧嘴的谈笑,每每看到这里,老板的那种不安就会越来越频繁的漫上心头。

而他们讨论的事情,无非是关于风华山一个奇怪门派的传说。小店老板站在掌柜旁,一边查着账本,一边仔细的听着他们那些人的对话。

“什么?皇上要亲临我们镇子吗?为什么啊?”

“听说是来找人的。”

“谁这么大牌啊,还要皇帝亲自出马?”

“嘿,说不定不是什么好事呢!最近悠着点吧。”

“哎哎,话说,那个蝶月派你们知道吗?就是消失了将近百年的门派,听说又出现在江湖上了。”

“真的假的?他们祖师蝶仙人可不好惹啊,听说百年前独自一人就搅得江湖血雨腥风的,闹了一个什么‘疯蝶症’,得这种病的人,精神都不正常,不知伤残死去了多少人呢!”

“那是真的吗,我也听说过,但是从来没见过。”

“当然是真的,我家七叔就是这么死的,蝶月派太可恶了。哪一天这病在我身上发作,我就小命不保了!”

“啊,应该不会吧。那能治的好吗?”

“当然治不好了。而且这种病还会遗传。有血缘关系的人,只要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得这种病。两朝皇帝都在为此事操劳,还派了人前往东海,西域,蒙古多地寻求解救的方法,至今未果啊!”

“唉,那还真是悲催了。可是蝶仙人为何要下此狠手呢?”

……

在混乱的讨论声中,这些人的话题显得格外吸人眼球。小店老板听着,偶然一抬头,却见门口立着一个器宇不凡的少年。他眉目清秀,皮肤白皙,棱角分明,双眼目光犀利,如鹰一般,直勾勾的刺向老板。两边的嘴角下压,看起来十分不爽。这小店老板着实被吓了一跳。

秋风吹着立在门口的他,那白色的衣袍,随风飘荡。

站了几秒钟,他抬脚跨了进来。

背上背着的那个东西,虽然用蓝灰色的粗布包的结结实实,却还是隐藏不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摄人心魄的力量。

面馆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束束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鸦雀无声。只剩下他走向一个空桌的脚步声。

见状,一个小二表情极不情愿的看向老板,老板朝他皱了皱眉,示意他招呼这个少年。这小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打起精神,硬着头皮的迎了上去,摆出一副热情的笑脸,问道:“客官,您要点什么?”

小二说罢,这少年将背上的东西取了下来,闷声的放在桌子上,平静的说:“来一碗面。”

小二熟练的翻起桌上的茶杯,一道清水冒着几丝白雾,哗哗的流入黑色的桃花印瓷杯中,笑着回答,“好嘞,客官!您赶路辛苦了,请先慢用茶水,面稍后就送上。”

少年这时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点了点头,端起水杯,略显疲惫的朝他笑了笑:“谢谢了。”

这时他才发现,店里已经安静了很久。众人纷纷转头看着自己。不过梦湖羽警觉地用余光注意着他们。那一束束目光,更多的投射在自己桌上的这把剑上。

剑虽然被包着,但却掩盖不了它躁动的气场。这里的高手不在少数,也都能感受得到这种躁动。蓝灰色的粗布包裹下,有一处闪出一丝白光。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四周一眼,左手看似随意的搭在露光处,静静地喝了一口水。

喉结滚动,咕咚。

众人开始小声的议论。只有角落里的一个黑衣人,安静的喝着一碗酒,一把黑色的大刀狠狠地刺进地面。刀把上的玉环流苏,还在随着小风微微晃动。而这个黑衣人,自始至终,头都没回一下。

“嘿,看,那个把剑好神秘啊,包的严严实实的,不知他是什么来头!”一个勒着黑色头巾的壮小伙,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把剑,对旁边的伙伴低声说道。

旁边的这个面相比较丑陋的刀客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嗯,不像是本镇的。长得也陌生。”

梦湖羽听到了议论声,抬头看向他们,用一脸冷漠和严肃的表情,双眼还带着犹如仇恨一样的目光。周围的人急忙恢复吃饭的样子,装作漠不关心的夹起了菜。

这目光所到之处,无人敢来迎接。他随之又低下了头,目光变得暗淡。

这把剑——他用手摸了摸,心中思绪万千。他的大师姐在离别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到危急时刻,万不可轻易示人。所以就连他自己,也从未打开过。

想起离别时依依大师姐不舍的泪光,梦湖羽就觉得心都要碎了。一路沿途风景,更变得索然无味。

他来自蝶月派。他师傅门下大弟子九人,他排行老四,自幼生长在风华山深山之中。梦湖羽这三个字,是师祖蝶仙人在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起的。

现如今,自己长到十八,却不曾见过蝶仙人一面。长达百年的闭关,在梦湖羽心中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此时心情低落,又猛喝了几口水。自幼生活在一起的九个师兄师姐师妹里,相差最大不过五岁,“蝶月九芒”这个名号,也是他们在一起比武的时候,由最小的九师妹随意起的。小师妹名叫吕晴,年方十四,古灵精怪,惹人喜爱。每天就爱缠着各个师兄师姐,卖萌装嗲撒娇,要他们带她到山下玩。但是百年门规所定,没有师傅的同意,任何人不可下山一步。不能实现她的愿望,所有人也都觉得遗憾,于是对她更是疼爱有加,仿佛可以弥补这个遗憾。

但就在前一个月,吕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逃出了蝶月派。江湖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美丽,新奇而又陌生的世界,她真的憋不住、忍不住想亲自去看看。

于是某日夜晚,吕晴在一轮巨大又明亮的月亮下,趁着月光,独自偷偷跑下了山。之后再无音讯。

查遍整个风华山无果之后,他们的师傅青尊仙人下令,剩下的八个大弟子由大师兄带领着,分别前往碧倾湖,东海,中原,北漠四地寻找九师妹吕晴的下落。一个月后,不管有没有消息,都要在中原皇城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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