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也不要哭泣，在不幸的日子里不要着急，相信吧，愉快的一天在等待着你。
——【俄】普希金
程文志对金钱并没有太强烈的渴望，他想只要能找个月月发工资，活儿比较清闲，能落户口的正式工作就知足了。但这两天经朱宝达一煽乎，也勾起了他对金钱的向往，他也逐渐意识到了金钱的重要性。是啊，有钱多好呀，有钱可以买高级时装，有钱可以穿名牌皮鞋，还可以经常下馆子，出入高级酒店，满世界旅游去，多体面、多风光呀。
朱宝达说，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讲究的是“一切向钱看”，邓小平同志讲，发展才是硬道理，什么叫发展？只有有钱了才称得上发展了，腰包鼓起来了道理自然就硬了！现在这社会，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只有成为有钱人别人才认为你有本事，只有有钱你才能娶到漂亮女孩做老婆，有了钱连走路你腰杆都会挺得笔直。我劝你呀，还是别整什么文学、理想了，那些都是哩哏楞，是既不顶吃又不顶穿虚无缥缈的玩意儿。有几个人能真正成为着名作家呀，那是条羊肠小路。踏踏实实干点实事儿，想法发家致富才是真格的。
这年头儿，只要肯动脑筋，不怕吃苦，发笔小财儿并不难。十亿人民九亿商，做生意成功的比比皆是，你在温州酒楼上吃饭，随便往大街上丢块石子，十有八九会砸在一个百万富翁头上，可从没听说会砸在哪个作家头上的……
朱宝达讲得不是没道理，程文志想。你要是有钱，还会像现在这样为找工作而发愁吗？还会天天为生计而劳碌奔波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吃饭才是第一位的，还是先找个能给办关系的正式工作，然后像朱宝达那样琢磨点实事干干吧。
星期一上午，程文志早早地赶到了省人才市场。
这两年，随着高校的不断扩招，大学生就业成了件让人头疼的事，已经上升为社会热点、焦点、难点问题之一。怎样才能让更多的大学生找到工作，给他们搭建一个施展才华与抱负的舞台，国家对此非常重视。教育、人事等有关部门多次组织专家召开座谈会，研究解决办法。经过大家群策群力，由人事部门牵头，建立人才市场，组织毕业生与用人单位供需双方见面，由二者自由协商，实现充分就业这一方案最终正式出台了。这个办法制定得好，有很强的实用性，一经推出便受到各方面热烈欢迎。规模不等的种种人才市场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在全国各地建起，这也成为中国发展市场经济走向成功的标志性成果之一。
天啊，找工作的人这么多啊！人才市场外面，早已像大商场、大超市一样，自行车整齐有序地摆放了一大片。还没进大厅，就已经强烈感受到里面的气氛了。人挨人，人挤人，比农村里赶集还要拥挤，程文志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担心地想：“得有多少岗位才能满足这么多人啊？”
找工作的不少，招人的也不少呢！整整齐齐的一长溜白色字台后面，或两人或三人坐满了一家家招聘单位。程文志大概估算了一下，得有六七十家呢！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张小牌牌：
通用电池有限公司，招外贸员6名。要求：本市户口，两年以上工作经历，本科学历，35岁以下。
明讯达电脑有限公司，公司简介：品牌电脑代理，软件开发，电脑培训。招客服代表4名。要求：本市户口，大专以上学历，28岁以下。
龙典塑胶电子有限公司，招PMC主管1名，要求：本市户口，两年以上工作经历，专科以上学历，年龄不超过40岁。
明珠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招置业顾问6名，要求：本市户口，女性，口齿伶俐，专科以上学历，26岁以下。
鑫辉照明有限公司，招工程部经理1名，（建筑夜景）设计师1名，要求：本科学历，相关专业，两年以上从业经验，40岁以下。
光大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招商务代表、电话营销、报关业务员6名，要求：
大专以上学历，28周岁以下，有相关工作经验者优先录用。
……
程文志心想，不就招人吗？干得了、能胜任就行了呗，干吗还弄这么多条条框框？他把这些公司的用人条件同自己比量了比量，本市户口，他没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他也没有。年龄符合要求。学历也行。但大部分专业都不对口。
大学四年，他学了个食品科学与工程专业，快毕业时才知道，这是个烂专业，属“鸡肋”性质。报考时想得好呀，都说民以食为天，将来找工作肯定不成问题！
这个专业找工作确实并非特别困难，但大多是一些食品厂、烘焙厂、肉产品加工厂之类的一线工人，待遇也非常低。作为一名大学生，谁愿意去干那种工作呀？
好工作也有，像政府的商检、海关系统、卫生部门，但这种单位，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呀！得要有硬关系才行。王荣发在省人事厅工作，要说这关系应该够硬，但他照样还不是没给自己办成？也许他真能给安排得了，是嫌自己钱送得不够，也许他根本就安排不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已经把人家给得罪了，一切只能全靠自己了。
程文志想，只有那些对专业要求不高的岗位才有可能录用自己。
刚才看的这几家单位，他分析了分析，觉得明讯达电脑和光大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适合自己。一共才招八九个人，两家公司前却围了好几层，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应聘，竞争真激烈啊！
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前面那位屁股刚从椅子上抬起来，程文志急忙坐了上去。
“你们不是招客服代表吗？我想应聘这个职位。”
“可以啊，欢迎。你什么学历？”明讯达电脑公司负责招聘的一位年轻女士问他。
“本科。我想问一下客服代表具体都做什么？”
“就是卖电脑。”和卖西装又有什么区别呢？程文志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那都有什么待遇？正式被你们录用了，你们给解决工作关系吗？负责给落户口吗？还有养老保险？”
“对不起先生，工作关系、养老保险、户口等等这些事我们都不管，我们只给开工资，而且前三个月为试用期，无底薪，只拿销售提成，三个月之后，底薪600加提成。先生请问您是本市户口吗？”
“我是应届大学毕业生，我户口还不在本地，我想找个能落户口的单位。”
“那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招本市户口的。先生请您慢走。下一位！”
光大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情况同明讯达差不多，也不管落户口和上养老保险，光大进出口贸易公司负责招聘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见程文志对有些事情还不懂，开导他说：“进这个人才市场招聘的大部分公司都不负责落户口和上养老保险的，只有跟你签约的那种公司才行。你怎么不在学校签一家啊？”
“我是学食品科学与工程的。这个专业找工作很难的。我们学校又不是多么有名，哪有公司肯主动跟我们签呀？所以……”
“哦，是这样啊。像你学的这种专业比较冷，想找个能给解决工作关系的正式单位恐怕不太容易。多转转吧，也许会有希望的。”女同志冲他笑笑，安慰他道。
程文志不想再找一家只发工资不办关系的单位，那同中央商业大厦又有什么区别呢？好多公司还不如中央商业大厦呢。
有一家经营农药化学制品，叫荣邦，总部在山东的公司引起了程文志的注意。他想起了以前听中央商业大厦一位同事说过的一件事，那位同事说他认识两个硕士生，因为推销某种往花卉和果树上喷的农药，每年能挣10多万呢。当时他听后心中不由得一震，想不到像农药这么不起眼的东西竟然也能让人发财。
他觉得这种公司挺好，如果真能那么来钱，就算不给落户口、不上养老保险也值啊！有一个人正在应聘，程文志等了一会儿，等那个人一起身，他马上坐了上去。
“什么学历？”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认真打量了一下他。
“本科。”
“农学还是药学？”
“什么意思？”
“我问你学的什么专业？学农的、学制药的还是学化学的？”
程文志这才注意到，他旁边的一块小牌子上写着：
荣邦农化制剂有限公司，招区域经理4名，销售代表8名，要求：本科学历，农学、药学、应用化学及相关专业，35岁以下，能常驻外地工作，吃苦耐劳，社会交际能力强。待遇：底薪2000＋提成。
哇，待遇不错呀！程文志感到非常的满意。
“我是学食品科学与工程的。”程文志眉开眼笑地说。
“对不起，我们只招这三个专业的。”
程文志坐在那里央求：“您就让我试试吧？销售代表，对专业要求可以不那么严的。而且食品与农业，其实不就是一档子事吗？我对农化行业非常感兴趣，我要干得不行，不用你们说我自己就会走人的。”“食品是食品，农药是农药，怎么能说是一回事呢？对不起，你的专业不符合我们的要求。这是公司规定。而且，我们只招有经验的。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中年男人笑也不笑，板着个面孔，态度非常冷淡地说。
……
一连好几天了，工作的事还没有着落。但程文志不灰心，他天天来人才市场转。他安慰自己说，不要着急，中京这么大，有的是机会，我就不相信，还找不到份适合自己的工作？
人才市场永远是拥挤的。这拨学生前脚刚走，后脚那拨又来了。用人单位也总在变，他们交纳几天的场地占用费，挑选到满意的人选后马上就离开了。永远是找工作的多，提供的就业岗位少，好工作，给办户口、给上养老保险，能提供优厚待遇的用人单位更是少之又少。
这天新进场了一家单位，叫联众染料有限公司，每注意到有新公司进场，程文志都抢上前去询问，好岗位是众多求职者眼中的香饽饽，有限的几个名额会像肉扔到狼群中一样很快被一抢而光的。
联众染料有限公司的桌子前很快就围满了人，负责招聘的是一男一女两位30岁出头的公司员工，他们身后坐着位中等身材、体型偏瘦的中年男人，看模样像是公司的一个主管。
程文志非常兴奋，他抢到了第一名的位置。
“染料公司？具体生产什么的，能说清楚一点吗？”
“我们是中澳合资企业，生产化工制剂的。”
“那你们是不是只招学化工专业的呀？”
“凡是大专以上学历的都可以。”负责招聘的那位女同志冲他笑笑说。
“我是学食品科学与工程的，我不懂行能干得了吗？”
“干得了。没问题的。工艺流程非常简单，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你是大学生，保准一学就会。我们是正规单位，而且我们只招收应届大学毕业生，请问你是应届毕业生吗？”
“我是。我是。正规单位？那你们能给落户口吗？还有工资关系、养老保险什么的？这些待遇你们都有吗？”对方说他们是正规单位，一下子激起了程文志莫大的兴趣。户口、养老保险什么的，这些问题是每一个大学毕业生都非常关心的。
“当然了。我们是市属重点化工企业，是非常正规的单位，你若被录用了，这些问题公司自然会负责解决。”他扭头看看后面，“那不我们经理也在吗。你可以让他跟你说说。”
负责招聘的小伙子扭头看看那位被称为经理的中年男子，把程文志提出的问题同他轻声交流了一会儿。
经理没有动弹，只是在原地抬了抬夹着香烟的手，对程文志和站在他身后的众多大学生们说：“你们放心，我们是国家正规单位，一经录用，工作制度、养老保险、工资发放还有户口等等，所有这些问题全部按照国家有关规定认真执行。”
程文志心想，那这家单位挺不赖的呀，不像别家单位，只管用你，别的一概不管。像这种正规的单位，竞争会非常激烈的。我一定要争取聘上。
“而且，你们可别小瞧化工行业，我们生产的主打产品，全部出口澳大利亚、南美、非洲呢。你们是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在这一行发展绝对有前途！”
程文志被他煽乎得挺兴奋，心想，他说得没错，干什么都有干好的，行行出状元啊！他又想起了那两个研究生推销花卉与果树农药一年挣10万的事，想起了前两天自己看中的那家荣邦农化制剂有限公司，那家公司不管落户，自己想进人家还不要呢，还一定得专业对口才行。眼下这家可是个好机会，一定要想办法别让它溜了。自己一个学食品工程的，也没有两年以上的工作经验，能找到份给办关系的正式工作不容易啊。多亏人家对专业没有严格的要求，这种公司，这种老板，才是真正的不拘一格用人才啊！将来若能在里面混个销售经理什么的，挣钱那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经理的意思是说要进了你们公司，将来还有去外国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