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炳辉走出区教师进修学校的时候，是上午九点钟。他暑假期间来教师进修学校参加普通话培训的。一个月的学习很快就要结束了，过几天他就要回学校去。有一件事他想了好久，觉得还是在离开市里之前必须跑一跑。于是，他揣着那份花了几个晚上整理的一份材料和那个本子，今天便上街到区政府去，准备去找区长。肖炳辉之所以要去找区长，主要是为他弟弟的缘故。他弟弟肖炳银是松江乡三元村的农民，才30岁，去年在宏大集团公司双江水库大坝工地打工，今年6月中旬下暴雨的时候，他正在大坝工地抢险，谁料到大坝突然垮塌，将他甩进洪水之中，被冲得无影无踪了。出事之前一个月，肖炳银回家过端午节时，曾将一个小本子交给肖炳辉，并对他说：“哥，双江水库大坝迟早会要出事，他们灌混凝土用的水泥是没达标的等外品，用的钢筋是从废品店回收的废旧钢筋，而且还偷工减料，坝底护坡的块石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块，还掺杂了一些砾石。我这本子上就是当时施工的记载，我带在身边不方便，放到你这儿，万一哪天需要的时候，也好有个证据。”哪知接过本子只有一个月，大坝就果真出事了，除肖炳银外，另外还有2名打工者被洪水冲走，3条活生生的生命一瞬间就灰飞烟灭。出事后，宏大公司同乡政府，还有区里的有关部门一同到死难者家里做工作，与家属签订了一个事故善后协议，每个死难者给予25万元的丧葬费，但要求家属不声张不闹事。家属们都不知道事故的真相，有了25万元钱，当然什么都不会说了。可肖炳辉每次回家，看到肖炳银的妻子菊花那憔悴的身影，看到两个小侄儿哭着喊爸爸的心酸场面，他就心痛至极。他仔细将弟弟留给他的那个本子看了一遍，对宏大公司损公肥私的行为十分痛恨，他苦苦地思索了几个晚上，觉得应当把真实情况向区里的领导报告，对宏大公司这种损害国家利益的行为给予法律制裁。他觉得这是一个公民维护国家利益的正义行为，是一个教师的应尽职责，应当得到区领导的表扬和全力支持。
大街上车水马龙，为了节省一元钱车费，肖炳辉没有坐公共汽车，而是步行。教师进修学校在花山岭，到区政府所在的民主大街有5里路程。肖炳辉一路走来，感觉到市里的变化真大，街道两边的房子都挂上了花哩胡哨的广告牌，按摩店洗发屋一家连着一家，还有专门洗脚的店子。人在街边上走过，那些店子里穿得十分暴露又十分性感的年轻小姐们纷纷向你招手，要你到店子里去。肖炳辉当然知道要你进去是干什么，所以他是绝对不敢进去的。他扫过一眼，便低着头匆匆赶路。
“炳辉，你也进城来了？”一个声音喊他。
肖炳辉抬头一看，也惊喜地喊一声：“章叔，您老也进了城？”
“我进城好几天了，为了那丘田的事，腿杆子都跑酸了。”陈汉章叹口气说。
“您那田的事还没落实好啊！明摆着的事都这么难办，如今的领导还能做什么事？”肖炳辉苦笑着摇摇头。
“找领导哪个领导都说好好好，一定尽快要有关部门给你落实，可好过之后就没下文了。还不是吕世国用票子在堵领导们的嘴。”陈汉章气狠狠地说。
“难道就没有一个主持正义的领导？您多跑跑看，好领导应当还是找得到的。”肖炳辉说着，猛然想到，要是真象陈汉章说的，吕世国用票子堵住了领导们的嘴，那双江水库大坝垮塌的真相，他也可用票子堵领导们的嘴呀！要不为啥上面不来追究事实真相呢？如果我这么去把所有的证据交给一个被收买的领导，他把证据一销毁，那不什么都没有了？对，必须留下一份证据。这么想着，他对陈汉章说：“章叔，我想托您一个事。”
“什么事？你说。”陈汉章笑着问。
肖炳辉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说：“天太热，这本子放在身上不方便，我想托您带回去，我回去再问您要，不知行不？”
“没问题。”陈汉章把本子接过来，放到自己的挎包里，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保管好。”
“那就谢谢您了！”肖炳辉说着就要走。
“你还要到哪里去？”陈汉章问。
“我有点事要去区政府找领导。”肖炳辉笑着说。
正好这时由城里开松江的中巴车来了，陈汉章连忙招手。车子在他身边停下，陈汉章朝肖炳辉摆了摆手，就上车走了。
看着车子走了，肖炳辉就继续往前走。他想：把本子交给陈汉章是对的，因为陈汉章的对头也是吕世国，他要是看到吕世国这些可恶的行为一定会掀出来的，这个本子他也会保管好。这样多一个人来揭盖子就多一份力量。
不一会，就到了民主大街区政府大楼前。肖炳辉抬头望了望大楼，就一头闯了进去。他走进大楼，见大厅旁边有个值班室，便走过去问那个坐在窗边的小姐：“请问同志，区长办公室在哪？”
“你找哪位区长？”那小姐问他。
“我……”肖炳辉一下怔住了，是呀，你找哪个区长呢？一个区长下面有好多个副区长，都是叫区长。要找就要找能当家的区长，也就是正区长，好像那个正区长姓聂，对，是姓聂。于是他说：“我找聂区长。”
“是管农林水利的聂区长吧？”小姐问。
“对！是的。”肖炳辉点点头。
“他在二楼226房。”小姐告诉他。
“谢谢你了！”肖炳辉就往二楼走。
在226号房门口，肖炳辉看到一个矮胖胖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旁，旁边还站着几个人，他想这坐着的一定是聂区长了。于是，他一脚跨进去，喊一声：“聂区长！”
“你有什么事吗？”矮胖子看着他问。
“我有情况向您汇报。”肖炳辉说。
“什么事非得找区长，区长管得了那么多吗？你到楼下信访局去反映情况。”旁边站着的一个高个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要他走。
“我说的是大事，是关于双江水库垮塌的真相。”肖炳辉拿着那叠稿子说。
“哦，”矮胖子就是副区长聂良如，他盯了肖炳辉一眼，对高个子说，“孙主任，你们这事过几天再说吧，过几天我再找你们，我得先听听这位同志的汇报。”
“那好，过几天再来麻烦您，我们走啦，聂区长！”高个子带着几个人走了。
聂区长马上站起来，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笑着说：“你请坐！”边说边给他泡了一还茶。
“聂区长，我是松江中心小学的教师，叫肖炳辉。”肖炳辉先给聂良如作了个自我介绍。
“肖老师你好。”聂良如把茶端到肖炳辉面前的茶几上，便在自己的皮椅子上坐下，“你刚才说，要给我汇报双江水库大坝垮塌的真相，不知是怎么回事？”
“是这么的，”肖炳辉把那个材料拿出来，递给聂良如，“聂区长，我弟弟是双江水库大坝垮塌时被洪水卷走的3名死者之一，他死前一直在大坝工地参加施工，对大坝的施工情况非常了解，他认为大坝垮塌的原因是施工单位以次充好、偷工减料严重影响到大坝质量所致。他将每次的施工情况都做了记载，我根据他的记载写了这份材料，请聂区长看看。希望上级领导追查那些损害国家利益的行为。”
聂良如神色严峻的点点头，拿起材料看了起来。把材料看完，他抽出两支烟来，递一支给肖炳辉，自己拿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说：“肖老师，你这种精神不错啊！我代表区委、政府向你表示感谢。一个这么大的事故，怎么定性，还要通过详细的调查取证，要重证据，要集体研究后才能确定。你提供的这些材料，可以为我们的调查作参考。你不是说你弟弟还有一个记载施工情况的本子吗？带来了没有？”
“没有，放在家里忘了带。”肖炳辉回答。
“唔，”聂良如想了想，说：“你提供的这个材料非常重要，不过在事故结案前，你必须严格保密，再不能告诉任何人，主要是怕危及到你的人身安全。你放心，我会把这材料拿到区委常委会上给所有领导看的。”
“只要领导重视就好办了。”肖炳辉高兴地说。
“你要没有其它事了，可以走了，不过我说的话你可要记住哟。”聂良如笑着握了握他的手。
“您放心，我会记住的。”肖炳辉站起来，说，“那我走啦，聂区长！”
“你好走！”聂良如朝他挥挥手，目送他开门走了出去。
肖炳辉来到大街上，心情格外地舒畅，感到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他想，轻易难得来趟县城，回家之前，到商场给翠花和大波兄妹买点东西，回去也好让他们高兴高兴。他便拐进一个超市去挑选货物。过了许久，肖炳辉便提着大袋小袋从超市走了出来，往汽车站走。这时，一辆小车在他身边停下，两个戴目镜的人下车来到他身旁，对他说：“肖老师，我们领导想请你去一趟。”说着不由分说，架着他就往车里送。
“我不认识你们！”肖炳辉想挣扎，可是挡不住两人架送，已被塞进了车里，车子飞快地开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