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鬼！
蓝晶莹惶恐的声音在密室里轻飘飘地回荡着，听起来很诡异。两位听众被她的话激得一抖。
“怎么会？”茹素忍不住接道，“她平时怎么吃饭、拿东西？”
皮八两说：“或许人们看到她在吃饭拿东西，其实那些都是虚幻的，是她影响、刺激了人的感觉。”
“那照片呢？拍照、摄像怎么办？仪器设备不好欺骗吧！何况她有老公，还有个女儿，光凭衣服、项链不能断定这个结果。”她突然叫道，“啊，对了，除非……”
皮八两拦住她，问蓝晶莹：“后来呢？”
“我后来拿了杯红酒交给女佣，叫她送到一个客人那儿。女佣从卓太太身边经过时，我撞了她一下。女佣手上的酒洒向卓太太……”
卓太太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很温文尔雅，此时在蓝晶莹眼里，却变得非同寻常。趁着女佣手忙脚乱的时候，她拿出白手巾帮卓太太擦拭。灯光下，卓太太分明有几道影子。卓太太说没事，没洒到。蓝晶莹擦拭后，很自然地来到洗手间。其实她心中早已阵脚大乱--卓太太的身体和衣服依然很真实，然而她没能擦到任何酒渍，白手巾上干干净净，可她明明看到酒水洒到了对方的礼服上！
蓝晶莹几乎要崩溃了，如果卓太太是虚幻的，她曾见对方拿过东西，她触摸到的卓太太也是真切无比，可那些衣服、项链还有消失的酒渍……
卓太太所有的经历都无懈可击，除了一点--蓝晶莹竟不能找到她的任何病历，包括她生孩子住院的记录。这个发现让蓝晶莹浮想联翩，可实际上，这与她先前的猜想比起来，又实在算不上什么。此外，卓大升的女儿有着父母明显的外貌特征，这点不用怀疑。
直到她用了另一个工具，才得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信息。此前她想到过立体投影，甚至想到自己的感觉系统被误导了。最终她用了热成像摄影机，这可以解决虚拟图像的问题。
茹素暗道，和我的思路一样！
皮八两却在想，不用那么复杂，一副红外眼镜就解决了。
然而，当蓝晶莹看到摄影机里的情形，吃惊之余却更加迷惑了。
真与幻
屏幕上有卓太太的身形，蓝晶莹看到的是个淡淡的影子，就是说，那是有热能的。问题在于，那淡淡的颜色，与普通人散发的热量所显示的图像完全不同，倒和冷血动物有点相似。让蓝晶莹吃惊的不仅如此，还有卓太太的衣服，热成像镜头下，卓太太的衣服和她的身体呈现同一深度颜色。
那些衣服和她的身体是一体的。蓝晶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皮八两听在耳里，却联想到另一个名词--霞衣。
传说霞衣是神仙穿的衣服，是用云霞炼制。
没过多久，蓝晶莹又制造了一次机会，她亲手将一串带着毒针的项链帮卓太太戴上，就在那一刻，她在包里摁下机关。一米开外甚至能看到毒针闪了一下，然而卓太太始终浑然无事。这让蓝晶莹恐惧到几乎绝望。但她还是不肯罢手，想来想去，她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如果卓太太真是虚幻的，所有人的感觉系统都被她欺骗了，那么，只有这一招能够证明了。
她在洗手间里装了一个机关。这么做当然不是要搜集卓太太的排泄物，因为她早已这么做过了，结果连卓太太的毛发皮屑都没搜集到。蓝晶莹特意带卓太太去洗手间，等对方进去后，她发动了机关。机关里有个毒液注射器。她当然不指望这个能毒倒对方，她的目的是要看毒液是滴落到地上，还是被卓太太吸收了。一如猜想的那样，卓太太悠然出了洗手间。蓝晶莹赶紧去看监控。监控里清楚显示，注射器叮上了卓太太的皮肤，那些液体全部注射进了她的体内。
蓝晶莹看着这个画面，如坠梦中。
“她没知觉啊？”茹素忍不住问道。皮八两连忙阻止她。
接近疯狂的蓝晶莹已经收不住手了，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为了实现初衷，还是想找寻真相，不管如何，她要来狠的了--她找来一名职业杀手，在要求之外，附加了一个条件，要有现场射击的录像。没想到那位枪手第二天便回复她，这个活儿他做不了。事实上，不是杀手先生做不了，而是他做了，结果没成功。
蓝晶莹看着高速摄影机里的影像，大脑快速分泌着化学物质。那是她的自我调节系统在发挥作用。
枪手开了三枪。三颗子弹毫无意外地从卓太太心脏部位穿过。然而卓太太始终若无其事地继续步行着。高速摄影机能够捕捉到子弹出膛的景象。所以三颗子弹从卓太太身体穿过时的情景清晰无比。但子弹穿过后，她的身体既没有出现常人中弹后的喷血，也没有任何受伤迹象。
枪手找到弹头。子弹如果穿过实体，再打上第二层目标，子弹的飞行轨迹，以及第二层目标的中弹口都会不一样。根据外部弹道测试，枪手得出结论，子弹穿过卓太太身体时，没有打中任何东西。
蓝晶莹被这个结果彻底震惊了，心想，真的是那么回事？
她反复看着录像，最终看出点名堂，就在子弹临近卓太太身体的一刹那，屏幕上似乎闪了一下。蓝晶莹被这个现象迷惑了，她猜想是不是卓太太的身体被子弹击散所造成的，还是……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另一个可能，那或许是卓太太快速闪躲所造成的光影闪动，只是，这可能吗？
所有的猜测都不会有结果。
无论如何，蓝晶莹明白了一个事实--卓太太确实不是人！
做了无数个噩梦后，她终于放弃所有调查，从此对卓太太敬而远之，再不敢打任何主意了。
蓝晶莹的故事讲完了。这个故事太过离奇，使得两位听众总觉得她在说梦话，可实际上，他们又都明白，她说的全是事实。皮八两曾发觉蓝晶莹的一些奇怪表现，对此有过各种联想，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牵扯到卓太太身上。所谓世事难料，大概就是如此吧！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人，那就是卓大升，对于卓太太的真实情况，卓大升一定很清楚。但随后，他又不那么确定了，无论视觉还是触觉上，卓太太都很真切，这要如何区分？毕竟蓝晶莹用了那么多手段，都没能得到真相！其次，这也是他觉得极为荒诞的地方，他在想，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在卓大升的感觉中，卓太太是真实的，他有真实的感受，真实的快乐，这还不够吗？感觉快乐，所以快乐。即使卓太太是虚幻的，那和真的又有什么区别？
此外，卓太太不但对卓大升没有危害，她甚至对蓝晶莹也没有敌意！蓝晶莹做了那么多手脚，她真的毫无察觉吗？他深表怀疑。
他将卓太太的事回想了一遍，决定将这个遥远的、不着边际的事情先放一放，因为眼前就有一桩尤为奇怪的事情--密室里的电子蝴蝶，它们出来只是为了做一番飞行表演？
“蝴蝶会释放一种毒粉。”
“结果会怎样？”
“腐蚀至死。”
“不好，保安全部出动往你们这来了，出了什么事？”耳机里响起章兴之的声音。
蓝晶莹进来前做了什么手脚？皮八两脑中急转，想到一个东西，“是警铃，郑子夫触动了办公桌下的报警装置。”他回头问蓝晶莹，“毒粉怎么解？这么晚你到密室里干什么来了？”
“关你什么事？没法解，等死吧。”蓝晶莹双目圆睁--她醒了。
两人以最快速度给自己注射了解毒剂。皮八两再次将蓝晶莹击晕，给她注射另一种药物，又在她耳边缓缓说道：“你在密室里睡着了，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梦境，你做了一个梦……”
“保安进去了，他们进了办公室。”章兴之通报着情况。
一群保安进了房间，开始四下搜索。皮八两通过电子蜈蚣观察。只一会儿工夫，郑子夫和“胡子”便被抓住。郑子夫显得很安静。“胡子”心有不甘，不断挣扎。
等保安们出去，两个人将笔记本、金属箱放回保险箱，来到沐浴房。皮八两守在门口，让茹素先冲洗。茹素站在喷头下，心中觉得荒唐。今天起床时，如果有人告诉她，深夜时分她会在卓大升的房间里淋浴，想必她会嗤之以鼻。想着可恶的皮八两就在几米开外的门口，赤身裸体的她涌出了异样情绪。
敲门声突然响起……
茹素止不住地脸红心跳，心说，你这人也太……
“茹素，快，有人来了。”
两人躲在沐浴房顶上。
皮八两悄声道：“组长说，卓太太从地下车库进电梯了。”
茹素仍然沉浸在胡思乱想中，心里乱得厉害。
卓太太走了进来。她看上去依然那样的淡雅脱俗。皮八两的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衣服上。只可惜电子蜈蚣只有夜视镜头，而没有红外功能。
卓太太在沙发上坐下。值班的保安队长进来报告情况。汇报完毕，她向保安点头致意。保安出去后，她沉吟半晌，拿出电话，又放下。几秒钟后，她手一扬。房间灯光暗了下来。她的身体向后靠去，像是闭目养神。电子蜈蚣此时在门口高处，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姿势几乎是四脚朝天。
那边卓太太有了动作，她似乎做了个深呼吸。惊人的事情发生了--随着这个呼吸，她的衣服竟在身体上飘荡起来，随后又恢复如初。沙发上，她两手在胸前触摸了一下，又移到小腹腿间。就在皮八两惊疑之时，她的小腹处一阵旋动，身体中间闪过一道蓝色光芒。他几乎以为那道光芒要将她的肚子一剖为二。
下一刻，房间里光芒大盛。皮八两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放眼望去，卓太太的身体真的一分为二，光芒正是从她身体里发出，仿佛里面有个蓝色太阳。随着光芒闪耀，分明有东西出来……
蓝色光芒里，有气态物体正在慢慢合拢、凝聚，像是水蒸气慢慢凝结，气雾在她腹部继续升腾，只三四秒间，便形成一个手掌大小的透明蠕虫，虫子飘荡到旁边的沙发上一阵闪烁，变化成一棵树，又幻化成白蛇、鲤鱼，再变成一只粉红的蚌，最后定型成卓太太的样子，那是个缩小版的卓太太！眨眼间，“微型卓太太”又坍塌成气态，再次凝结成虫子模样。虫子在沙发上向一个方向蠕动。
皮八两看得紧张不已。
虫子来到沙发顶部，猛地一跃，来到沙发后的植物上。那植物顿时鲜亮起来。虫子却化成水雾缓缓向植物下方滴落，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盆底渗透。周围一片安静。过了片刻，盆底的泥土上似乎有东西在动。皮八两呼吸一窒。又是虫子！无数条红色虫子从泥土中向植物顶部涌去，转眼间便将整个植物包裹住，但还有无穷无尽的虫子从盆底出来。
“哗！”植物上一阵抖动，所有虫子一振翅膀，向着沐浴房飞来，无休无止的红色从盆底直冲两个人藏身之所……
“唉！”耳边传来一声喘息。他扭头望去，只见茹素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原来他的胳膊正抵在茹素胸前！他喘了口气，忙调整好情绪。
沙发上，卓太太正在聆听保安的汇报，等汇报完，她跟保安说了两句话。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清晰无比。保安出去后，她来到办公桌后坐下，凝视着桌上的照片，似乎在沉思。少顷，起身走向门口--她要离开了。
皮八两赶紧操控电子蜈蚣来到门外。卓太太站在门口，停了一下，便径直走了出去。门在她身后自动锁上。
眼看对方就要离开，皮八两突然涌出一股冲动，来不及想更多，他操控着电子蜈蚣，猛地一跃，凌空向卓太太头顶飞去……
“唰”，镜头里光影一闪。电子蜈蚣旋即失去信号。
惊天动地
“‘零号’出发了。”
“‘零号’离你处还有两千米。”
“‘零号’已从我这儿经过。”
“收到，你们全部撤退。”
最后一句话是皮八两说的。他在此地已经等了两个小时，而现在，他确实看到了目标。
那晚在太阳能大厦里，他难以自控地操控电子蜈蚣扑向卓太太。电子蜈蚣竟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它从没存在过一样。这个结果让他陷入一阵恐慌。尽管此前已听蓝晶莹讲过类似的故事，但真的临到自己头上，感受却是完全不同。
他很快便理解并体会到蓝晶莹那时的感觉，因为他也不由自主地陷入对卓太太的思考和追查中，那个谜团对他的吸引力，就像罂粟之于瘾君子一样，让他欲罢不能。蓝晶莹当初是一步步地试探，经过多次无效行动后，才最终发展到疯狂境地。而他却是极速到达那种状态，这和他知道普通手段没有用有关系。最主要的是，“射日计划”成功后，他辞职离开了太阳能公司，已然没了顾忌。
相对于蓝晶莹，他的手段不知要高明多少，他在短时间里便对她用上了十八般武器，除了全程跟踪，他几乎调动了自己能使用的所有资源，又将冷兵器、热兵器，看得见、看不见的手段全都用上了。
只可惜，毫无用处！
变化出在三周后的第七次行动中。
卓大升出院后，一直在家静养。闲极无聊之下，那天他突然起意，想去郊外度周末。卓太太当然没有意见。一家人便领着护理队伍，浩浩荡荡地向郊区别墅出发。
别墅区内没有高大的树木。那是为了保护业主们的隐私。皮八两一直埋伏到晚上，才终于等到机会，当时他藏身在一株普通树木上，心中有两套行动方案。就在他准备实施第一套方案时，却看到卓太太出现在视线里。她没有让保镖跟随，可能是想一个人散散步。
他眯眼看着对方的身影，暗道，散步对你有什么用？
在这几周的行动中，每次他总会产生恍惚和内疚感，因为对方是那样的真切、柔弱和无害。不过现在他不会了。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要以最专业、最敬畏的态度对待对方。
卓太太迈步的姿态极其优雅。如果将她现在的样子拍下来，放在视频网站上，恐怕会引来无数拥趸，因为她的风采实在太过迷人，尤其是那说不出味道的忧伤的眼神，其中的杀伤力简直无与伦比。
没有人知道，皮八两眼中看到的卓太太，又是另一番景象。
卓太太的步伐不快也不慢，显得极有韵律，下一个抬腿之间，她停下了脚步，迈出的那条腿静止在地面上方……
空中有东西袭来，那是一张网，这张网携带着几十万伏的高压电向她当头罩下；与此同时，左右两侧的树上也分别飞来几张网。这几张网的速度不快不慢，厉害之处就在这里--它们将她所有的退路全封死了。
身处几十米开外的皮八两看到这一幕，并没有多紧张，因为他已猜到结果，这些招数一定没什么用。他之所以要试试，其实也是到了山穷水尽徒奈何的境地。然而他很快便绷紧头皮--事情起了变化，卓太太不见了！
这个情形使他震惊不已。他以前采取过很多措施，卓太太总是没有反应地继续着原来的行为。可这一次，她竟然消失了！情况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他赶紧查看四周。
卓太太确实不见了，她消失得非常彻底。
他当然没有认为已消灭了对方，他绝不会那么天真。就在他迷惑之际，眼前陡然一黑，一头从树上栽了下去。
当他醒过来时，已是身在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皮八两细细回想那晚的情形，这才感到后怕--卓太太动怒了，他的行为终于惹恼了她！而如果对方真的要对付他，恐怕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写好遗书！
他吓得像蓝晶莹一样，自此夹起了尾巴，再也不敢招惹她。
但他终究与蓝晶莹不同，他这次的远离，其实是要做更精心、更周全的准备，因为在医院那段时间，他得出另一个结论，她之所以消失，是因为那些电网对她有威胁，她怕高压电！这个结果让他兴奋不已。但要用高压电对付她，显然不那么容易--他刚刚才失败过一回。
在这期间，严桐终于没能撑住，于一个凌晨停止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