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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南吕〕一枝花

不 伏 老①

关汉卿

〔一枝花〕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②。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③。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④。

〔梁州〕我是个善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⑤。愿朱颜不改常依旧⑥,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竹⑦,打马藏阄⑧,通五音六律滑熟⑨,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⑩,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隔尾〕子弟每是个茅草岗沙土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蹅踏的阵马儿熟。经了些窝弓冷箭蜡枪头,不曾落人后。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忺忺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吟诗,会篆籀,会弹丝,会品竹;我也会唱鹧鸪,舞垂手,会打围,会蹴鞠,会围棋,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①不伏老:即不服老。②“攀出”二句:攀,折。出墙花、临路柳,暗喻妓女。③煞:拈、弄。休:语助词。④“半生来”二句:暗喻嫖妓。⑤“我是”二句:郎君,此义同“浪子”。盖世界,犹言普天下、全世界。班头,首领、头目。⑥朱颜:红颜,指妇女美好的容貌。⑦分茶竹:当时妓院的两种技艺。分茶,均匀地为客人注茶。竹,画竹。⑧打马藏阄(jiū):古代的两种博戏。打马,李清照有《打马赋》,可参看。藏阄,或叫藏钩,类似猜谜。⑨五音:又称“五声”,指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六律:古代分音律为阳声(单数)和阴声(双数)各六个,阳声称为六律,阴声称为六吕。六律即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滑熟:圆熟。⑩银筝女:乐妓。筝,古代一种弦乐器。银台:传说中的神仙居处,此指梳妆镜。银屏:装饰精美的屏风。玉天仙:此指妓女。金钗客:指歌妓。金缕:即《金缕衣》,唐曲调名。金瓯(ōu):盛酒器。排场:指身份、地位。风月功名:风流事业,指狎妓、演杂剧等活动。首:首位,第一。玲珑剔透:形容物品精巧,光洁明亮。此指人十分聪明灵活。锦阵花营:指歌楼妓院。都帅头:总头领。子弟每:指嫖客们。兔羔儿:兔崽子。乍:初。围场:此指妓院。蹅(chǎ)踏:踩踏。窝:暗藏。蜡枪头:“银样蜡枪头”的略语,喻中看不中用。蜡,应作“”,焊锡一类的合金。春秋:指岁月。铜豌豆:元代市语,是妓院对那些老狎客的切口。恁:你们。锦套头:表面殷勤内里狠毒的圈套。梁园:汉梁孝王所经营的兔园,又称梁苑,故址在今河南商丘以东。东京:五代至北宋都以汴京(今河南开封)为东京。洛阳花:指洛阳名产牡丹花。章台:汉长安街名,娼妓所居。篆籀(zhuàn zhòu):写古字。篆,古代书体名,分大篆、小篆。籀,即大篆。弹丝:演奏弦乐,如琵琶之类。品竹:演奏管乐,如箫、笛之类。鹧鸪:指《瑞鹧鸪》、《鹧鸪天》等曲调。垂手:指大垂手、小垂手等舞蹈。打围:打猎。古时围场打猎,故名。蹴鞠(jū):踢球。鞠,一种实心牛皮球。双陆:古博戏名,又称十二棋。歹症候:恶疾。此指嗜好歌、舞、球、棋等技艺。尚兀自:尚自、还自。尚、兀同义。自,语助词。三魂:道家谓人身有三魂,即胎光、爽灵、幽精。地府:道家称冥中(阴间)为地府。七魄:道家谓人身有七魄,即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冥幽:佛教语,犹言冥土,亦即地狱。那其间:那时候。烟花路儿:指勾栏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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