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霖愣愣望着这张平静却毫无生机的面孔，记忆中那张始终带着和善的笑魇渐渐与其融合，往事一幕幕碎片浮现在脑海中。
初次对一名姑娘有了探知的欲望，是见她坚持不懈与包梓对抗，将自己的灵兽护在身后的模样；初次对同龄的姑娘有了钦佩之意，是她手持匕首，身上多次负伤却依旧与他并肩作战，以少胜多的模样；初次对一名姑娘有了心疼怜惜之情，是她上药时一声不吭，还高谈阔论男女平等的模样；初次对一名姑娘有了心慌悸动的情愫，是甲班内部磨合挑战时，她的脸与他不过一拳距离时，脸颊的微微泛红……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心绪便再也不受控了。
从那时起，他的情绪便同那名姑娘绑在了一起。
姑娘受伤了，他心疼怜惜；她睡梦哭嚎，他揪心她又揪心自己无力改变；她昏迷不醒，他更是痛恨自己无力帮她分担——这是她第几次昏睡了？
她曾经在夜空下与他说起，每次她睡得很死的时候，便会陷入梦境，梦境中的一切都很真实，真实到会让她误以为那一切都真实的在她面前上演过。可梦境中的一切又很虚远，远到她根本找寻不到梦境中出现过的地点。
那这一次呢？她又陷入梦境中了吗？又梦见了什么呢？
会不会……有我呢？
季霖陷入了少年怀春的思绪中，谷辛雨蹙着眉，像是昏睡着也能感知到痛苦。
她这一次并没有在睡梦中重逢梦境中的故人，她的身体沉睡着，意识却十分清醒，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一切，也同样承受着身体灼烧的痛楚。
这日夜间，夜空繁星点点，映照在蓝色帐篷顶上，为它染上了一层光晕。
季霖趁着众人熟睡，抹黑出了门。
因着和学府翁老等人一同外出历练的缘故，他们在北极寒地的日子，倒不需要日夜有人值守了，这倒是方便了季霖此时的外出。
他是刻意避开其他伙伴，挑在深夜独自外出的。
这与他深夜出行的目的地有关——冰原狼的老巢。
饶是翁老的墩墩告诫犹在耳畔回响，秦凌薇口中描述的冰原狼暴虐厮杀的形象犹在眼前，他依旧选择了前往。
他自然不是执意去送死，而是有自己的倚仗，这个倚仗，也是他此生最大的秘密！
季霖自小就知道，自己与一般的御灵师不同——别人的御灵都是在七至十岁唤醒，而他的则不同。
自小，他的身体里，就住着一个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生物。
十几年来，他守口如瓶，谁也不敢告诉，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他拜师战士，每日艰苦练习搏斗，不足十岁就挥舞着比他身体还要长的大刀，就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体的秘密。
当然，这也成为了他今日独自面对群狼的勇气。
冰原狼群内有严格的守夜制度，无论狼群的数量是几十还是上百，每晚都会有四头冰原狼占据四方位，严阵以待。
季霖的身形刚刚进入冰原狼的领地中，夜守北方的冰原狼当先发出一声嚎叫，唤醒了数十头沉睡着的狼群。
黑夜中，数十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季霖不断逼近的身形，口中发出低哑警告声。
这声音从胸腔发出，震得人心情焦躁。
季霖脚步未停，眼睛在四处寻找。
冰原狼不会离开冰晶果太远，既然狼群在这里休憩，那么冰晶果必定也在它们能随时守护的范围内。
季霖一步步逼近，狼群也逐渐焦躁，清醒的冰原狼口中持续发出低沉吼叫，越来越多沉睡中的冰原狼被低吼声唤醒。
面对群狼的胁迫，季霖心中难免慌张，他看了看头狼所在的位置，咽了口口水。
他已经看到，头狼所站立的岩石后方，有一根结满果实的藤蔓缠绕在一株小树上，在夜空繁星中，反射着微光。
若是没有猜错，那应当就是夏希所说的冰晶果了。
冰原狼聪慧机敏，头狼更是如此。
它看出季霖只将长刀背负身后，而非单手握持，便知对方无冒犯之意。
因此，狼群只是将其围困，而没有发动攻击。
季霖脑中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头狼没有下达围杀的命令，或许有考量到他将武器背在身后的关系，但更有可能的，是没有将他的能耐放在眼里。
因自身体质的关系，他很少放时间在灵力修炼上，身上没有强烈的灵力波动，这反倒让冰原狼放松了警惕，观察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但要如何引开狼群，取得冰晶果呢？
头狼所处的位置是狼群的正中间，一旦他企图摘取冰晶果，狼群必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他就算插翅也难飞。
若此时拔刀，也是不妥。
他已被群狼围困，单枪匹马根本不可能杀出一条血路，只会白白断送自己的性命。
季霖盯着距离自己已经不远的冰晶果藤蔓，心中有了主意。
半个时辰后，一袭玄色身影倒在了翁老的帐篷前，这身形主人看着十分虚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回来。
他单手抓住帐篷门帘，借着这股力道支起半边身子，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地拍打厚厚的帐篷布，口中发出虚弱呼喊：“翁老……翁老……”
翁老年岁大，夜间睡眠浅，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声都有可能将他吵醒。
浅睡迷糊间，他睁开如炬双眼，侧耳仔细倾听，确认门外的呼喊声是在喊他，连忙披上放在一旁的厚实斗篷，起身走至帐篷前。
刚一掀开帘子，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白日里还精神抖擞的年轻学员，此时正气若游丝瘫倒在他的帐篷外，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泥巴，星光下黑漆漆一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少年身着玄色衣袍，除了下摆看着有些脏污之外，并看不出有什么衣衫破损或是伤口血迹。
翁老眸光忽闪，迟疑了一瞬，这才试探问声：“季霖？”
季霖颤颤巍巍探手从衣襟内取出一颗晶亮闪着微光的圆润果子，努力将手臂伸向翁老，嘴角竟还挂着一丝满足笑意，“冰晶果……我拿到了，快，快去救辛雨。”
说罢，少年体内传来一阵虚弱感，那是浑身气力用完后的十足虚弱，他握着手中的果子，带着笑意昏睡过去。
他险些，就回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