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祖父的院子落在山顶,白雪轻柔覆盖,竹屋绿意莹莹,周遭荒无人烟,倒是平添几分凄冷。
一行人踏进院子,此时从屋内出来一灰衣夹袄的小童,模样不过七八岁,一溜小跑着奔向顾青,扑了个满怀,声音脆脆的:“顾青哥哥!”
顾青抱住小童,笑着问:“祖父可在?”
那小童点点头,然后看向身后其余人:“见过各位哥哥姐姐。”
那小童是顾青祖父收养的孤儿,据说是在暑期的山麓处,顾祖父下山办事时,听到一声啼哭,便见到树荫下放着一个竹篮,走近一看,里面竟躺着一个婴儿,顾祖父心生怜悯,便抱了回去,起名顾即明。
据顾青转述,取“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之意,夏星芙了解后,感叹:“小老弟你这名起的更像捡来的。”
进了屋子,屋内比外面暖和些,燃着火炉,夏星芙一进去就把小手放在旁边热着:“真冷真冷!”
从堂屋内出来一白须老者,已到耄耋之年,顾小童便迎上去扶着,这应该就是顾祖父了吧。
“爷爷。”顾青带着其余人一同行礼,顾祖父笑着正准备向秦王行礼,李煜城连忙上前,道:“不必。”于是顾祖父示意大家落座,自己也颤颤巍巍地坐到椅子上。
李煜城立起身向老爷子行礼:“顾祖父,今天来是想向您讨药。”
顾祖父喝着茶慢慢悠悠回应:“王爷客气了,顾青已将事情悉数告诉老身了,只是……”
“只是什么?还请祖父说出,什么要求本王都可满足。”
“王爷说笑了,老身又有什么要求呢?只是上次顾青拿走的药是老夫所存最后一份。”
“那可还有法子?”
老先生抚着白须:“这毒本就不是难以解的毒,却罕见,并非普通人能买得到的毒药。”
“你是说...”
顾祖父点头。
李煜城沉思一会,拱手行礼:“后辈明白了。”他说着便招呼一行人下山,夏星芙大脑没有转过弯:“啊?什么?毒不解了?”
“回头和你解释。”
一行人风风火火上来,匆忙拜别后有风风火火下山,夏星芙又体验了一把刺激飞翔,平安落地后,马车和车夫还在原地等候,夏星芙进了马车,却招呼着顾青同行,顾青看看夏星芙,又看看正在上车的李煜城,婉拒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办,不顺路。”
马车开始往回行驶,车内依旧沉静,夏星芙别有心事,她把思绪放空,就连自己也不知怎的,突然落下两行清泪。
死这个字眼,是第一次距离自己这般近,令自己感到害怕又彷徨,她不知所错,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她似乎以为周遭无人如同死寂,喃喃自语起来:
“我不想死。”
“我还没有活够....”
“真是见鬼,我这都是什么命,莫名其妙地来这儿就算了的,现在还要莫名其妙地丢命...”
“我爸妈也想我了吧...”
这种感觉和当时昏迷时的状态一模一样,她突如其来到达的朝代,稀里糊涂当大小姐、嫁人王妃,在外人眼里一切都如此寻常,却在她看来一切都显得不可思议,她被迫着接受,此刻又要被迫接受自己将要香消玉殒。
她抹了把眼泪,低垂着脑袋,不时吸着鼻子。
她的一举一动,眼神飘忽都被李煜城收进眼底,他酝酿着安慰她的话,良久开口:
“我上次答应过你,你说你...想见...爸妈?”
夏星芙一愣,这倒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破涕为笑:“你不懂,暂时来说,是见不到了。”
李煜城语塞,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李煜城,我问你,我还能活多久?”
“你别担心,能解的,暂时先用药物压住你体内的毒素,情况,比你想得复杂得多。”
夏星芙一笑:“谢谢你。”
李煜城皱着眉,犹豫着是否要将事情告诉她,但他却很快否认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她卷进来。
可是命运便是如此,追溯到赐婚,夏星芙便身不由己地,已经被迫卷入这场纷争。
“你要相信我,星芙。”他这声“星芙”唤的温柔又小心翼翼,直击人内心最柔软的位置,而夏星芙却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煜城,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拿什么信你呢?”她遥想到进宫那次,誉王伏在耳边说的话,想到李煜城最后揽着自己肩说的:
“相信我。”
相信一个人,怎么能单单凭借“相信”这两字让人安心呢?
“......”
回去的路上俩人皆是沉默不语,各怀心事,直至到了王府门口,夏星芙一句话都未说,便匆忙跳下马车,往自己院子走去,李煜城下车,段御飞在旁边问着:“王爷,王妃这是...生气了?”
李煜城皱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便进了门。
夏星芙回了自己小院,那套首饰已经送来了,小桃见她回来可兴奋了,环着她的胳膊笑道:“主子!您快去看看那首饰,别提多精致了!比我们之前在花蝶坊看的还漂亮!”
夏星芙心事重重,她任由小桃扯着袖子拉近屋子的妆台前,桌上摆着一排排锦盒,小桃一一打开给她看:
“这是金花钗、这是朱红璎珞这是......”
小桃一一拿起来在她头上比对,夏星芙望着镜中的自己发愣,直至小桃念叨完了,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这一切都太反常了,小桃小心问:“主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夏星芙垂眸看着手中的发钗,她抚摸着,问道:
“小桃,你说,如果一个人什么事情都未告诉你,却让你相信他,你会相信吗?”
小桃思索一会,摇摇脑袋:“不知根知底,又谈何信任呢?”
夏星芙似是自言自语:“是啊,何谈信任呢?”
“主子,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夏星芙笑起来:“没事没事,你去把我的新衣服拿来,我要搭配一下!”她一换往日朝气满满的样子,“我觉得我一定会明艳动人!”
“主子您本就明艳动人啊!”
“小东西嘴巴抹了蜜吧哈哈哈哈哈!”
小桃将衣裙取出来给星芙换上,又梳了新的发髻,钗上发钗流苏,戴上耳坠、璎珞,略施粉黛,她转了个圈圈:“好看吗?”
小桃疯狂点头。
就在俩人说话见,温柳前来拜见,她行礼:“王妃娘娘,王爷邀您去一同用晚膳。”
夏星芙一听,笑容立马消失,转过头就看着小桃:“小桃我乏了。”她说着径直往内堂走去,小桃明意,回复温柳:“麻烦你告诉王爷,王妃今个儿乏了,无法一同用膳。”说完便转身紧跟着星芙进去了。
见温柳走后,夏星芙脸上阴霾仍在,小桃也不敢细问,只得问句还可否用膳,夏星芙点头: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小桃不是很明白,大概就是心情无论如何,饭是一顿都不能落得!
——秦王院子。
温柳回来转述,在小桃原话上添了王妃的反应,结果倒是在李煜城意料之内,他没有过多表情:
“知道了,下去吧。”
实则他的内心,五味聚杂。
或许一开始,夏星芙就已经被牵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