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果然没人，小外甥上学去了。许嘉给姐姐许惠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唏里哗啦的麻将声，“啊，小嘉，你回来了？我在春风棋牌室，马上好，这一局打完。要不你先过来玩玩？”
许嘉说了声不去，就挂断了电话。许惠的牌瘾真是越来越大。十次有九次回来，她都是在棋牌室。
“不打麻将干什么？小地方，也没什么可玩的。”许惠道。
许嘉想想也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制药厂女工，你总不能要求她去奋斗，去干事业吧！
不一会儿，许惠回来了，脸上带着笑，“今天赢了五十块，晚上我请你出去吃饭。”
“整天打麻将，对小波影响不好。”
“我们都玩的很小，你老姐我手艺好，都是赢多输少。”说到小波，许惠忍不住喜形于色，“这次月考年级第二呢。”
“就冲这一点，你也该收敛点，多花点精力在他身上。”许嘉道。
说着话，许惠的手机响了，她后退了几步，捂着手机说话。
许嘉瞥了姐姐一眼，心道，她社交还挺多嘛。
“一个朋友，约我们去唱歌。”许惠放下电话道，“晚上我们去吧？”
许嘉在滨湖没事也经常K歌，可是，她才不愿和许惠那一帮狐朋狗友玩呢。
“姐夫什么时候回来？”许嘉问道。
“前两天刚回，又出船了。一分钱也没带回来，唉，不指望了！”许惠脸阴沉下来。
说到姐夫，许惠就蔫了，这个当初哭着喊着要嫁的人，原来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几年前下了岗，一直在外面折腾，开过摩的，给人搞过运输，赚的钱不够支出的。去年，和人合股买了一条运输船，在江边运沙、运石。为了这条船，他们把自己的小房卖了，住进了父母家，还东拼西凑地借了十万。指望着靠此一搏。结果，开船一年有余，还是出多进少。难怪许惠埋怨。许嘉当时也拿出了五万支援他，看来，一下子是甭还了。这年头，借钱给别人，就是要做好打水漂的打算。如果能还，那简直是意外之财。可是，自己姐姐能不借吗？小波将来还要上大学，有的是用钱的地方。许嘉拿出五万，就不准备收回了。在这个家，就她状况好点。每次回家，姐姐都哭穷。物价上涨，小波的学费、补习费，靠她一个人的几百元工资，真是入不敷出。爸妈也没多少钱，能贴的都贴给小弟去了，小弟在上海打工，处了个女朋友，还没结婚。
“前段时间船要喷漆，好不容易收了几千块，又搭进去了。”许惠叹道，“唉，不说他了。”
许嘉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呼应姐姐的声讨。嫁什么人看来很重要，当初姐姐要是和那个考上大学的同学好了，大约不至于此，没那个福分。命里只有三斗米，跑遍天下不满升。
小波放学回来，这孩子个子一下子蹿起来，初二了，真快！好像不久前还抱在怀里逗他呢。
在门口的小饭店吃了饭，也不是很贵，四十块钱。当然，许嘉付的钱。饭后，许嘉开着QQ车，带他们在城里兜了一圈。小波很兴奋，“小姨有车了，真棒！”许惠也羡慕不已。
“小嘉，你还和他在一起吗？他又不打算结婚。”晚上，小波去房里学习，许惠拉着许嘉说。尽管这个话题让妹妹讨厌，可是，做姐姐的还是忍不住要说。“你都三十了，老这么下去怎么办？”
“结婚又怎样？不结婚又怎样？你倒是结婚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好吗？”许嘉不客气地反驳道。
许惠不知怎么说，这个话题就像导火线，每次一碰到，她们就不欢而散。
“上个月，你们班开同学会，你没去，还有同学问到你。有个叫赵宝泉的吧，有没有印象？现在是大学的教授，也特地赶回来了——他和你在一个城市呢。找我要了你的号码，有没有打给你？”
许嘉摇摇头，同学聚会，她是得到通知的。可是，她不想去。什么同学啊？她高二就和他们拜拜了。他们还记得她吗？那些同学，都为父、为母了，和他们在一起，有什么共同语言？
赵宝泉，她想起来了，当时是班长，学习超好，家里超穷。好多年没有音讯，她竟不知道他和她在同一座城市呢。她和他说是同学，可同窗两年，好像没有说过一句话。“和他多联系啊，将来小波上大学也许还要找他帮忙呢。”
“小波要考就考北大、清华，不用找他。”
晚上，许嘉睡在里屋，这是她小时候住的地方，她和许惠一间，弟弟一间，父母一间，那时候，一家人，好热闹，现在，人都散了，连老父亲都出去打工了，什么世道！姐姐把自己的房卖了，鹊巢鸠占，成了这个家的主人。
小波在弟弟的房间学习。这孩子懂事，学习又好，比他老妈和老姨强多了。许嘉想起自己小时候，与姐姐一同做作业，许惠比她大六岁，许惠考大学时，许嘉才升初中。许惠为了上大学，天天熬夜，许嘉每次睡一觉醒来，看见姐姐还趴在书桌上。可惜，没用，还是没考上大学。
比起姐姐，许嘉野多了。用功又怎样？反正也上不了大学。
许嘉记得高中时，班主任在讲台边的宣传栏上画了两双鞋，一双是皮鞋，一双是草鞋，他激励他们要争取穿皮鞋，不要穿草鞋。而要穿皮鞋，唯一的出路就是考大学。
老师的比喻虽然老土，却也很有煽动力。许多同学都在为穿皮鞋而奋斗着。好日子谁都想啊，可是许嘉心里清楚，考大学对她来说，是四个字“此路不通”。
难道只有上大学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出人头地的办法？许嘉人长得漂亮，心也高，她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那时流行齐秦的一首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无奈”她感受不到，“精彩”是毫无疑问的。也许是受她那曾经在剧团呆过的妈妈影响，许嘉从小就心比天高，学习比不上别人，就别处比。妈妈年轻时唱过戏，唱了半辈子配角。后来剧团倒闭，她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高二的时候，机会来了，有一家航空公司要招空姐。妈妈有朋友在里面，说可以给她一个名额。就这样，许嘉离开了学校。
当然，后来，没当成空姐，而是去了黄山脚下的一个大宾馆，实习了一段时间，在那里，许嘉学会了一些接待礼仪，以及针灸，护理。一个年近六十的商人成了她的干爹。也就是这一段经历，使得小飞妈妈耿耿于怀。唉，过去的岁月，怎么也换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