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于光荣去县里开会的机会,那晚伍九生拎着一些礼品敲开了马老师的房门。马老师没有生养孩子,屋里很清静。马老师见伍九生手里的东西,说小伍你拿东西来做什么。伍九生笑笑说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随手就放在柜子上。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彩色电视机发出的萤光。伍九生一进来就闻到了那种馨香,身心很舒适。马老师对伍九生的到来十分欢迎,她把伍九生让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也挨着坐下,笑着说:小伍你今晚有空到这儿来坐坐,有什么事吧。伍九生忙说:没有事的,随便坐坐。伍九生说出这话后很后悔,在心里酝酿着该怎样把那事提出来。不料马老师对伍九生这话很高兴,问:小伍你今年多大了?伍九生回答:二十二岁了。马老师又问他有对象没有想不想结婚呀的话题。伍九生的脸上羞涩起来,马老师反而越开心。这时伍九生觉得那股馨香在变浓,自己快要沉醉其中了。伍九生的心里忽然打了个抖,他霍地站起身,说:马老师,我回去了。马老师有些失望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弱但不乏英俊的年轻人,有些不高兴地说:多坐会儿吧,还早哩。伍九生在心里头克制着自己,说:马老师,今晚来,我本是想找于书记一个事的。马老师哦了一声说:他去县里开会了,你过两天来吧。伍九生说:于书记不在也不要紧,我先说给你听,请你帮帮忙。马老师把伍九生拉下说:有事坐下说吧,别站着。伍九生又坐下来,把那个要求转集编干部的事说了。马老师显然没想到伍九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觉得离现实还很远,便说:小伍,你这个要求是正确的,像你这么年轻又有文化,干炊事员是委屈了你。不过,依我看这事难度较大,你要耐心等待,在光荣那边,我会尽量做工作。其他的领导,特别是乡长那里,你自己要做出努力。从一个方面说,马老师是不愿意伍九生从食堂出来,金师傅虽然随和,一些小小的方便他也给,但在一些原则问题上是不碍情面的,如果伍九生一走,许多事就不方便了。但从另一个方面说,她却希望伍九生出来,对于这个年轻人,内心里倒真有几分喜欢。这些话,马老师当然不会表达出来。
出得门来,伍九生听见乡大院的另一幢楼上有吵嚷声,许多家属都站在楼下听,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原来是二位乡干部同他的老婆吵架。伍九生从家属们断断续续的议论中渐渐了解到,吵架的那个干部与他老婆的关系一直不好,闹了许多时离婚都没离成。据说那干部有外遇,他老婆就隔三差五地同他吵,众人知道他们的情况,也懒得去劝架,由他们去。
食堂里灯火通明。乡长丁安然在打洗脸水,伍九生忙上前接住,丁安然松开手,伍九生搭讪着问:丁乡长从村里到这晚才上来呀。丁安然喷着酒气说:怎么晚呢,早得很哩。丁安然很兴奋,他抽出一支烟给伍九生说:小伍,抽一支。伍九生受宠若惊:丁乡长,我不会抽烟呵。丁安然骂道:操,不会抽烟算什么男人,抽烟喝酒是男人的象征,抽一支好玩嘛。伍九生已打好了水,只好接过丁安然递过来的烟,从灶门口找出火柴,先给丁安然点着一支烟,而后自己才点着。猛吸一口,就不住咳嗽起来。丁安然吐着烟圈,看着伍九生的样子大笑起来。伍九生咳过后说:丁乡长,这水我帮你提到房里去吧。丁安然一挥手:好,年轻人,勤快一点,日后会有好处的。
把水提进丁安然的房间,伍九生退了出来。丁安然的家属不在身边,在县城。丁安然仰坐在沙发上,对走出门的伍九生说:小伍,不坐了?伍九生说:丁乡长你慢慢洗吧,我走了。
走出门来的伍九生却站在楼梯口后悔了好一阵子,怎么不坐一坐呢,趁着丁安然高兴把那个事提出来,说不定会有作用的。几次想回转身,又没那份勇气,沮丧地下了楼。
拉灭电灯睡在床上,伍九生的脑子异常活跃,一直到座钟打了十二下才迷糊着睡去。外面下起了小雨,秋天的凉意已开始侵袭到每一个角落了。
转眼就是冬天,伍九生尽管表面上没有表示出什么,心底里已开始对食堂的工作厌烦起来。时光这样消磨下去,伍九生焦躁万分。于书记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问马老师,她说话都说到了,于光荣叫他要耐心等待。伍九生又到刘丙生处讨主意,刘丙生说:小伍,我看你是太急了点,有这么容易的事吗?静下心来等一段时候吧。伍九生说:刘乡长,你也不是外人,我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刘丙生来了点兴趣,说:说说看。伍九生简单地说:送礼,下狠点手。不料刘丙生听后摇头说:这也不一定有用,目前主要问题不是某个领导答不答应的事,而是考虑到乡村干部的舆论问题。许多当了十几年村干部的都想进乡政府当个集编干部,这个位子盯得紧哩。先前我也早说过,除非你有什么特殊的贡献能压下他们封住乡村干部的口,否则,即使书记乡长答应了,他们也吃不消下面的闲言碎语。
伍九生灰心丧气地走出来,但见天上繁星点点,一派冬日才有的晴朗夜空。乡大院各个窗户透出一束束灯光,每束的灯光里都有着各自的秘密和温馨,只有他伍九生一人孤独地站在黑暗中,一种被抛弃的不可言状的痛苦袭上心头。伍九生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碎了,他感到绝望。
伍九生请假回了一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