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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句话把大嫂击垮了。她干涩的嘴有气无力地翕动着,仿佛晾在坡地上的鱼。她想跟倩儿吵一架,可是,倩儿的来头她知道,她拿不准吵一架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于是,她用目光向周围的人求助,结果周围的人全都在帮倩儿说话。他们说,吃了人家的玩了人家的,当然要给钱哪,自己教出了那么个东西,怪谁呢。大嫂觉得,她的脸真是丢尽了,如果还为这事吵架,那就只好把屁股当脸了。她抹一把额头上急出的汗水,又低声下气地给倩儿许诺。倩儿离去后,大嫂心里闷得慌,想哭。但她没哭,她冲进学校,把清明的桌子拖出来了。镇中学的学生桌,都是自己按规定尺码做好背去的。大嫂的意思是再不让儿子读书了。

每当这时候,清明就哭得昏天黑地,并给母亲下跪,表示以后再不赊账,再不逃学,总之是好好读书。大嫂的心软了,她想,说不准他是真心悔过的,又把儿子的书桌放进了教室。

清明只是不想离开镇上的环境。他已经对这有吃有喝有玩的环境产生了连血带骨的依赖。

大嫂一次一次地受骗,直到清明初中毕业。清明没考上高中,自然而然就回了家。他磨皮擦痒地混满了年岁,就去考兵。玩耍和打架练出的强健体魄,让他一考就中。

清明出发的那天,大哥和大嫂去镇上送他。大嫂千叮万嘱,说我的儿啦,你去了部队,要听领导的话,要好好锻炼。清明不住地点头。军车开动了,大嫂开头没事,当漫天尘土遮没了儿子那张稚气的面孔,她终于泣不成声。

两年后复员回来,清明长高了些,但身上的恶习一点没改。部队发放的近两千元复员补贴,他从大连到四川的路上,就花得一干二净。他在家待了不到半月就出门打工了。行前,他对正放假回来的弟弟说,清华,你不要跟哥哥学,你要好好念书,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不就是钱吗,有什么了不起!最多两个月,我就给你寄一笔回来,以后我按月寄给你。

那时候的大嫂,就像有人帮她打开了一扇从没开启过的窗户。大哥那些天一直在空空空地咳嗽,听了大儿子的话,他突然间不咳了。

清明一去就杳无音讯,差不多过了半年,他才给村里的张老师打了个电话。张老师在重庆唱川剧的儿子为他买了部手机。清明问了家里的情况,对他自己,却不透露半点信息。他用的是公用电话,显示出的区号没有人知道是哪个地方。张老师问要不要他爹妈来接,清明说,不用了。张老师说你爹妈都愁死了,还是让他们来听听你的声音吧,清明说不用了不用了。

从他出门到现在,已满一年半,没回来过,也没寄过钱,只打过两次电话,而且他爹妈都没接成。

决心送小儿子读书的大嫂,靠我靠不住,靠她大儿子也靠不住。

她只能靠她自己了。

大哥问我,你说说,读大学真的有用吗?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如果说有用,我至今也还是村里唯一读过大学的人,可我不也跟那些农民工一样,在城市里混着吗?而且我还没有很多农民工混得好,大多数农民工,都能定期或不定期地往家里寄钱,但我做不到,我连养妻儿都困难,更不要说跟胡贵比了。胡贵压根儿就是个文盲,可他却当上了老板,把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接到了广东,还把亲戚全都带过去发财了。不仅如此,他还为对河两面山上的人做了许多事,凡是杨侯山和老君山的人,只要愿意去他工地上,他一律接纳,而且从不拖欠工资。他允许别人欠他的钱,决不允许自己欠别人的钱。从那边回来的人都说,胡贵在广东很吃得开,连城里人都怕他。我知道,村里有人常常拿我和胡贵对比,对比的结果是:许许多多的家庭,都不送孩子读书了,最多初中毕业,不管成绩好坏,都赶到外地的工厂或工地上挣钱去了,有的人,才读到小学四五年级,就花钱办张假身份证,去遥远的他乡当童工去了,每天关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十二个小时甚至十六个小时地干活。

如果说没用,我又无法想像自己没有知识的生活,那会是多么黑暗……

不过,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我来关心大嫂是否应该在五十三岁的时候外出打工,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大哥见我沉默,说,你现在干些啥呢?

主要在家里面写作,没钱花的时候就打点零工。

大哥说,写作就是写书吗?

我说是。

写书能挣钱不?

有时能挣点儿,有时是一堆废纸,总体说来是挣不了多少钱。

既然挣不了钱,你为啥还写?你是读过大学的人,脑瓜子咋就这么不够用?

我又被噎住了。

大哥说,你要是回到以前的那家报社,他们还要你吗?

我说不会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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