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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个女子跟你同姓,叫冉小狸。她告诉我。开始她以为小同志和小狸(李)是两个人,因为打电话的人,老是问是小冉吗?或者问是小狸(李)吗?她发觉打电话的几乎都是男人。年纪大一点的找的都是小冉,年轻一点的找的是小狸(李)。有一次她壮着胆问找小狸(李)的,你找哪一个小李,电话那头气呼呼地说,还有哪一个,找冉小狸。小狸的狸是小罗自己想出来的,她说,也许是李花的李,也许是里外的里,但她感觉应该是狐狸的狸,她说,那是个绝色美人,满屋子都有她的仙狐气。

小狸是个单身女子,是个绝色美人,围绕在她身边的是一些年轻的或不太年轻的男人,她是那间房屋的前任房客,然而那又怎样呢?我对小罗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安心休息,别再发烧、咳嗽,否则你就要离开这间房子到医院去隔离,而我也会因为你承受更大的压力。

问题是从医院回来后,我的体温正常了,也不怎么咳嗽了。但我还得隔离。她突然提高声音说,我的嗓子有点哑,一个广东佬说我的声音跟小冉一模一样。

人家指的是口音,我纠正她,外地人听起来,这个城市所有的女子都跟她的口音一模一样。

是声音,小罗不满地说,是声音和口气。

冉小狸是干什么的?问完话我就后悔了,小罗在那头笑,等着吧,我一有线索就告诉你。

我甘肃的朋友是个写女性小说的作家,她把女人分为两类:恋爱中的和恋爱外的,恋爱外的包括恋爱过的和尚未恋爱的。我们的友谊始于各自的一场恋爱,那时候,我们因为一个意外的学习机会短暂地相聚,在交流学习心得的同时,我们也交换恋爱心得和爱人的名字。我们彼此都认识对方的丈夫,也喜欢对方的儿子,在鬼使神差地交换隐私过后,双方都有几分后悔,但更多的是甘冒风险、甘苦与共、肝胆相照的信任。我见过她的爱人,对他的印象,我始终未对她说一个字。而对我爱的人,她却有不少看法,忽左忽右,大起大落。我不能容忍别人对他说三道四,对她的评头品足我还是谅解了。她经历过几次恋爱,在一次比一次绝望的爱情里她筋疲力尽。她一直在耐心地等着我,等我失恋后跟她交换心得。

隔离的第二天上午,也就是刚和小罗通完电话,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怎么回事?他说,他指的是头天晚上,既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我正在死去。我说。

怎么回事?

我不想告诉你,我被隔离了。

发烧吗?

发凉。

别生气,咳嗽吗?

咳。

还生气啊?

没气了。

别生气。究竟怎么回事?

我给他讲了去疫区、株连小罗、被隔离、还讲了头天晚上写的那封没头没尾的信,还讲了只要一静下来,我就会想他,疯狂地想。

你不要着急,他对我说,先吃感冒药,还发烧吗?

还发。

咳嗽呢?

咳。

不要慌,听见了吗?

啊。我说。他有点紧张,也有一点慌。

他的电话才挂,甘肃的朋友又打进来了。刚才是不是在和他讲话?我打了好多次,一直打不进来。

通了一会话,我说。

他心疼了吧。

独处的时候你会发疯地想一个人。我说。

那是你在恋爱。独处的时候,非常无聊,时间长了,如果无事可想,无事可做,才真会疯掉。

我可以对他说,我正在死去。但不敢对她说我正在发疯。她有着灵敏的女作家的嗅觉,这会儿不是我们在平等地交流心得,而是我在袒露,在窥探。

吃午饭的时候,小罗又打来电话。你吃的什么好东西?她问我。我说是家常便饭,因为是独自在一旁吃,味同嚼蜡。

如果有人陪我一起去吃饭,你说我去不去?她问我。

那个广东佬吗?你不能出门啊。

如果他过来陪我,可不可以?

从广东来吗?到你房间来?人家找的是冉小狸,又不是罗小狸。

去你的。我给你说啊,小狸还真跟我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

年龄,声音,气质。

你怎么知道气质?

感觉呗。我给你说啊,小狸的家离这里很远,小狸很小的时候就离开父母自己出来闯荡。她读过书,但她受不了同学们的势利眼,因为她家里太穷。

她这个年龄,应该是独生子女。

好吧,她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既要挣自己的开销,又要挣母亲的医药费。

母亲又怎么啦?

偏瘫。

她没有父亲吗?

有父亲。但他是一个平头百姓。你要知道一个平头百姓是供不起一个学生和一个病人的。

真倒霉。

不是倒霉,只是处境有点差。

但她长得美。

只不过是漂亮。她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后来索性就离开了学校。一个人出来闯荡。

先遇到好人,再遇到坏人,结果变成了坏人,或者相反。

你听我说,她着急起来。

我要吃饭了,小罗,煮点东西自己吃,我不喜欢听电视剧。

你有吃的,我没有。她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吃过午饭,我就关了小灵通,准备睡觉。难得有这么整块的时间,如果不想浪费,不想懈怠,就必须有规律地起居,健康地生活。

午睡的时候,我梦见了他。是在深夜,漫天大雪。我俩在铁轨的两旁急促地走着。他高声地喊着什么,我一点都听不见。再大声点,再……我也大声地喊过去,我的话还没有完,一列火车就穿过了我们,之后,我再看对面,站在那里的是一棵柳树,披挂在树上的雪花像蜂群一样突然飞起,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一醒过来我就拨他的电话,他关了手机,大概也在午睡。我反锁了书房的门,翻出他的信,我的日记、记录我们往来短信的小本仔细地读起来。直到他的电话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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