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2点，晴朗的夜空莫名地下起了薄雾，老式的福特Ranger在3号公路上孤独行驶，繁华的科尔维特市早被甩到身后，回首望去，勉强还可以看到点点光昏。
奇奇趴在后边玩着拼图游戏，长长的头发散落在座椅上，像一波夕阳下的潮水。时雨坐在副驾的位置上听着甲壳虫的The Fool on the Hill，脚下不时地打着拍子：
日复一日独自在山丘上
这个男子一直那样挂着傻笑
但没有人想去了解他
他看到的他仅是一个傻瓜
。。。
J默默地驾着车，把空调开到舒适的23度，偶尔看看周围的景致，平坦的河床已经到了边缘，不远处的山峰在月光的映衬下宛如巨人的手指，J从右手边的格子里掏出一粒口香糖，放在嘴里不停地嚼啊嚼。
车子驶过一片白茫茫的小镇，接着便进入了长长的隧道，道路骤然变窄，原本宽敞的双车道变成了单排，四周的墙壁上不时会有水滴渗透下来。
“你知道世人为何总是喜欢探索未知的事物？”时雨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点上一支船长牌香烟，看着前方黑洞洞的隧道。
“呃。。。”J摇了摇头。
“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魔鬼。”时雨坐直身子，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圈：“他像毒品一般诱惑着你，而你却不知道他是什么。”
“可能吧。”J打开远光，聚精会神地开着车子。
时雨翘起二郎腿，朝窗外弹了弹烟灰：“说实话，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劳形苦心，比方说与弗朗克的纠缠，总让我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各取所需而已。”J回过头看了看后面的奇奇——拼图游戏还剩下一块，而她却已经进入了梦乡。
“不过现在你们闹掰了。”J回过头耸了耸肩膀。
“谈不上。”时雨想了想，语气中带着笃定：“我心中的魔鬼驱使着寻找我们是谁，而他心中的魔鬼却驱使他一直寻找着什么东西。”
“你到底想说什么？”J索性抱起脑袋靠在椅子上。
狭长的隧道依然看不到尽头，车子的方向盘并没有因为J的脱手而变得摇摆，反倒是更加平稳地一动不动。
The Fool on the Hill已经唱罢，接下来是皇后乐队的Seven Seas Of Rhye，时雨把烟蒂扔到窗外，关紧窗子，外面的冷风被隔绝了，车里的温度逐渐升高。
“你倒是说说。”时雨回头看了看后面的拼图，剩下的最后一块图形飘飘然升起在空气中，恰到好处地落到在了空缺上——拼图游戏大功告成，一个鲜活的吉普赛人跃然出现在图画中：“像我们这种人，世界还有多少？”
“不多吧。”J把口香糖吐在锡纸上，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矩形：“大部分都躲躲藏藏的。”
“很多人把我们归纳为特异功能者。”时雨接着说道：“我曾经在南非的旧货市场看到过一本小册子，通篇的内容都是对于意念控物的解释，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作者竟然将这种事归结为古老的巫术，不但写得头头是道，里面的人物还有名有姓的。”
“不知者无罪。”J看着前方撇了撇嘴：“不过是挺可笑的。”
车子终于驶出了隧道，山的这一边地势崎岖，全然没有了河床的平坦，道路在山谷间盘旋着伸向远方，像一条柔软的丝带。
“说正经的。”时雨打开遮光板，对着上面的镜子整理着头发：“见到了先知，你会问他什么？”
“吓！”J陡然转过头，表情里有些诧异：“我以为是你去问。”
“各论各的。”时雨继续瞧着镜子。
“呃。。。大概是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吧。”J想了一想，笃定地点点头。
“得得。”时雨收起遮光板，转过身子对着还在思考的J：“换做是我，一定会问‘你怎么全都知道’。”
“哈哈。”J把车子的档位挂回低速：“这笑话正点。”
眼前的道路开始变得陡峭，车子的转速陡然间升到3000以上，在崇山峻岭之间发出咆哮一般的轰鸣。
“还有多远？”J重新将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小心翼翼地转过每一道急弯。
“再过两个山头。”时雨看了看手表，盘算着预计的时间：“40分钟之后你会看到路边的匝道，接下来就需要步行了。”
“嗯。”J调了调座椅的角度：“可是，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哥德巴赫吗？”
“还能有谁？”
“性格孤僻呗。”时雨看了看右边的岩壁，表情上有些无奈：“这里本是人迹罕至的野岭，山间多是刺人的荆棘和不详的乌鸦，换做别人才不会在这里安家。”
“还真是怪人。”
“凡事都有例外的嘛。”时雨扬起下巴：“比如当下这位朋友就蛮喜欢这种生活，平日里深居简出，更不会透露自己的住所，若是需要和外界联系，则会安排在西海岸的小木屋里。”
“就是弗朗克说的小木屋吧。”
“嗯。”时雨又拿出一只香烟叼在嘴里：“换个角度想想，江湖险恶，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好。”
“不觉得。”J摆了摆手，又看了看自己：“难道说他是和我们一样的。。。”
“no，no，no。”时雨赶忙摇了摇头：“他可以提取记忆，但用的是另一种方法。”
“那就是普通人喽？”
“至少表面上是吧。”
车子已爬过了第一座山峦，往后就是大段的下坡路，为了不让刹车抱死，J把车子开得很慢。路旁的冷杉上，一只山鸮站在枝头上发呆，周围到处都是树的剪影，像极了魔鬼的爪牙。
“倒是清净。”J抬头看了看山顶的皓月，不由问道：“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时雨长长地舒了口气，烟头的火光被吹得分外明亮，他指了指手背上的伤疤徐徐道来：“几年前，在卡缅内角的一次探险中，我结识了一个叫做拉斯普廷的人，此人邋里邋遢，却似乎有一些难以理解的能力，言谈举止也不太正常。”
“拉斯普廷！”J突然间一哆嗦，车子也随之一阵：“不就是那个谁要找的那个。。。”
“差不多吧。”时雨抽了一口香烟，继续道：“来往的人都把他看做妖僧，尽可能敬而远之，但不知为何我们却很投缘，他请我去诺金斯克的庄园小住，我想都没想就去了，酒过三巡之后，我独自一人到天台透风，也就是在那里见到了哥德巴赫。”
“天台？”
“嗯，天台。”时雨眯起眼睛回忆着：“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周围还有潺潺的流水声，哥德巴赫一个人站在天台的角落里，说实话，偶然间看到他还真是吓了一跳。”
“他没和你说过吗？”J点了点刹车：“拉斯普廷。”
“没有。”时雨摇着脑袋，组织一下语言：“得这么说，他并不是拉斯普廷的朋友，也没有受到邀请，可以说不请自来。”
“有这种事？”J把音乐关掉，继续问道：“他来做什么？”
时雨伸出两个手指：“当时天台上只有我们两个，我也不由得犯起嘀咕，大半夜找上门来，多半是仇家索命，但也有可能是圈子里的人，来这里是有事相求。”
“拉斯普廷与哥德巴赫。”J挠了挠头：“看起来挺有意思，后来呢？”
“算是两者都有吧。”时雨把烟头扔到窗外：“他这人挺没礼貌，看门见山便说要见拉斯普廷，我本打算把他打发掉，却发现拉斯普廷也来到了天台上。”
“。。。”
“见面之后，我能明显的感到眼前的这个叫哥德巴赫的家伙呼吸开始急促，也许是好奇心使然，我没有再说话，而是想仔细听一听两个人到底有什么恩怨。”
“让我猜一猜。”J打断时雨，摸了摸下巴：“打起来了？亦或是聊了什么心酸的往事？”
“并没有。”时雨接着讲下去：“两人之前并不认识，但似乎又对同一件事耿耿于怀，当哥德巴赫说出‘科拉’两个字的时候，拉斯普廷的脸色立即变得相当可怖，甚至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科拉是什么意思？”
“不太清楚。”时雨耸了耸肩：“也许是人名，或者是什么地方，总之两人都没有解释过。”
“那再后来呢。”
“后来哥德巴赫向他要了一样东西。”说到这里，时雨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边挤出一丝苦笑：“他的右眼！”
“吓！”J猛地直起身子：“你是说眼睛？”
“嗯，眼睛。”时雨确认道。
“莫名其妙嘛。”J不禁打了个哆嗦：“一见面就要人家的眼珠子，这家伙疯了吗？”
“反正不正常。”时雨转过头看着车窗外面：“当时我就站在中间，和你想着同样的问题，换做是我一定会二话不说便把这家伙从天台上扔下去。”
“不过，没准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肯定有。”
“这么笃定？”J睁大了眼睛：“理由呢？”
“简单。”时雨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因为拉斯普廷真的挖出了自己的眼珠子。”
“哎哎。”J靠回到靠背上：“看来真的是有秘密了。”
“我没认真想过。”时雨拿出一瓶清水，咕噜噜喝下三大口，清了清嗓子：“事后，拉斯普廷却也没抱怨什么，反倒拜托我护送哥德巴赫回家，于是我们开着车子一路向西，最后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J看了看窗外，车子已经开到了半山腰，右手边赫然出现了一条匝道，荧光牌子上赫然写着“乌鸦岭”三个字。
时雨解开腰间的安全带，把烟盒放进口袋里：“开进路边的草丛，就此停下吧。”
